數(shù)不清的精美亭臺和繁復(fù)的水榭長廊,環(huán)繞交錯,清澈見底的水道四通八道,石林假山巧妙的點綴錯落于各處,周圍珍花異草遍布,高大的喬木將一切掩了個虛虛實實,就連夏日里最炙烈的陽光仿佛也照不進(jìn)這片清爽的幽涼勝地。
濃蔭深處,一座三層小樓座落其中,斗拱飛檐,雕梁畫棟,好不奢華氣派。
小樓的前面有一汪不大的湖,湖中巨石林立,依著石塊斜斜生著幾棵柳樹,輕風(fēng)一過,那些垂于水面的碧綠枝條仿佛少女的手臂一般,在平靜的湖面不停的撩波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這樣的清涼勝景實屬難得,然而小樓一層靠近湖面的長廊底下,江少瑜一身寬松的淡綠軟羅紗綢,斜斜倚在欄桿上,一雙動人的桃花眼內(nèi)滿是愁悶,眼神無光,也不知望向何處。
手里抓著的一把魚食遲遲沒有撒下,惹得那些將腦袋探出水面空張著嘴的各色錦鯉更是焦急萬分,等不來美味,卻又不甘就此放棄,盤桓于此不愿離去,攪起一陣輕輕的水聲。
旁邊的梨花木長條矮幾上,奇珍異果佳肴香茗一樣不少,身邊一名生得十分俊秀的少年小廝正坐在小繡墩上給他捶腿按摩。
“司南,你說她現(xiàn)在正在做什么?”江少瑜手支下頜一臉木然的問道,眼神沒有焦距的落在某一點。
司南動作一頓,小臉一垮,懶洋洋的回道:“少爺,這個問題你每天都要問八百遍,照顧胡公子起居的小丫寰幾乎都跑斷了腿,既然你這么關(guān)心他,何不自己過去看看?”
司南不是很懂,為何少爺自回到家中后對胡公子的態(tài)度反而不如從前坦然了,莫非是擔(dān)心老爺不能接受?可按老爺寵溺少爺?shù)某潭葋砜?,也未見得就一定會反對?p> 畢竟少爺將來不會繼承家主之位,更不會與江湖上的人打交道,只要自己喜歡,斷袖又如何?
“你盡說些沒用的,我若自己去,還要你干什么?”他拿眼睛瞪他。
江少瑜這幾日十分苦惱,自那天在船上意外發(fā)現(xiàn)了她的女兒身后,他的心跳仿佛都比平時快了幾分,腦子里反復(fù)出現(xiàn)的也是之前那些足以讓他羞憤得一頭撞死的不堪畫面。
土匪窩后山的水潭里,自已赤身裸體被她所救,山寨里床上,他衣衫不整的被她壓在身下上下其手,行腳店前,她一把將自己扛在肩上走進(jìn)店內(nèi)……
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yán)簡直在她面前全都丟了個精光,他現(xiàn)在都不敢拿正眼看她,哪里還敢去找她?更不敢像之前那般動不動沖她甩臉色發(fā)脾氣了。
她為何要是個女人?像她那樣的人為什么會是個女人?安安分分做個男人不是挺好嗎?這樣他也不必為此苦惱了。
江少瑜內(nèi)心糾結(jié)不已。
司南看著他輕輕嘆了口氣,真懷疑自己伺候的不是一個大少爺,而是個正值思春期,為自己情郎煩惱不已的懷春少女。
少女的心思固然難猜,可他家少爺?shù)男乃急壬倥母y猜。
“可是少爺,你這樣把他放在那里不聞不問似乎也不太好吧?好歹人家一路護(hù)送你回家,作為東道主,難道不應(yīng)該盡盡地主之誼帶他在上虞城好好逛逛?”他伸手拿過一顆葡萄剝好用竹簽串起,遞給江少瑜,“我看那胡公子可不是個閑得住的人,江家堡雖好,可哪有外面的熱鬧來得更吸引人?你就不怕他不告而別,帶著他那兩個小弟直奔外面的花花世界,從此與你天涯陌路永不相逢?”
“你說什么?”江少瑜陡然一驚,猛的坐直了身子,一把揮開司南的手,緊張的盯著他,“你說,她會不告而別從此與我天涯陌路永不相逢?”
司南手里捏著根空空的竹簽,那顆串在上面的葡萄咕咚一聲早飛進(jìn)水里喂了魚,他愣了兩秒,才略有不滿的回道:“當(dāng)然會,如果換作是我,早走啦?!?p> 江少瑜這下是真急了,一把揪過他的衣襟,“那……那你現(xiàn)在趕緊去看看她還在不在?去,現(xiàn)在就去?!?p> 果然戀愛中的人智商為零,司南嘴角勾起一抹謔笑,他不過是隨便說說,沒想到少爺竟然當(dāng)了真,于是懶洋洋的起了身,理了理衣襟,“好好好,我去,我這就去?!闭f著,就往長廊下走去。
“你要去哪兒?”
忽然,一道清脆的嗓音自廊下傳來,司南和江少瑜同時一愣,轉(zhuǎn)過頭向聲音來源處望去。
只見底下的湖面上不知何時漂來一艘烏篷船,船上站著的人,正是江少瑜每天要問上八百遍并讓小丫寰跑斷了腿的人。
司南眼睛一亮,高興的招手道:“胡公子,你怎么來啦?我家少爺正說你呢,沒想到你這就在來了,可真是巧啊?!?p> “不巧不巧,你家少爺這住處可讓我一頓好找啊?!狈紗棠_尖一點,輕松躍上回廊,卻不忘轉(zhuǎn)身沖船上的人道謝,“有勞相送,多謝?!?p> 江少瑜秀眉一擰,面泛潮紅,恨不能上去捂住司南那張多事的嘴,正有些不知所措時,卻看到船上還立著一個人,那身刺眼的紫色繡銀紋衣袍在陽光下泛著冷傲的光,如同衣服主人的那張臉一般讓人難以忽略,讓人討厭。
江少瑜眸光驟然一冷,也不給他正臉,只側(cè)過頭陰陰道:“這大熱的天,瀾公子怎么來了,我這地方小,恐怕招待不了你這等威風(fēng)凜凜的大人物,就不請你上來喝茶了,還請不要見怪?!?p> 江瀾似乎早習(xí)慣了他的冷嘲熱諷,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也不回話,然后沖芳喬微一頷首,表示他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轉(zhuǎn)身便進(jìn)了船艙。
撐船的老伯用竹稿調(diào)了個頭,迅速劃向一條水道,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一片綠蔭之后。
“哎,他好歹也是江家堡未來的主人,你怎么一點面子都不給他?”芳喬一屁股坐在回廊上,從果盤里挑了一串葡萄吃起來。
江少瑜卻是冷哼一聲,“我還是江家唯一的大少爺呢,憑什么要看他一個外人的臉色?”
芳喬吃葡萄的動作一頓,看了一眼旁邊的司南,司南肩膀一聳,表示無可奈何。
“對了,胡公子,你怎么跟瀾公子一起來的呀?他可算不上是個熱心的人哪?!彼灸弦浑p眼睛在她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顯然很好奇。
江少瑜也同樣感到奇怪,
“這事說來話長,是你家老爺讓他送我過來的?!狈紗踢B著吃了好幾顆葡萄,也不見吐皮。
“我家老爺?”
司南顯然還要再問,芳喬將剩下的葡萄扔回果盤里,拍拍手站起身,“先不說這些,其實我過來是跟你們辭行的,在你家住了這么些天,也早該離開了,咱把銀子結(jié)一結(jié),以后就山水不相逢,后會無期啦?!?p> 她說得輕松,江少瑜卻是面色一凝,才聽司南說她要離開,這會兒果真就聽到她提這話了,真是張烏鴉嘴。
而眼下,他要怎么留她才好呢?
可留下之后又該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