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他不想動手,不過是我手腕上的小動作,運了功,內力自成屏障,他劍不能進,不能退。
我方才運用內力時,還順勢講那飛刀“還”給了他,此時此刻那飛刀已在他持劍那手的手臂上穩(wěn)穩(wěn)地扎了根。
看著這位前輩猙獰的面孔,我只覺得這一切像一場笑話。
縱然不覺得我救了他,可慕琮筠身上的傷總有為他們留的吧?
“你這妖女,串通魔教……”
魔教?風月神教么?
這世間哪一派不是亦正,亦邪?有哪一派是天然的正派,又有哪一門是自成的邪門?
而這世間,又哪有什么純粹的正邪善惡?
試看,在這被關著的哪一個不是武林名門的名滿天下之人,而這些名門正派的正人君子,就是這么對待他們的救命恩人……
慕琮筠傷勢未愈,并且比我出去之前顯然更重了些。
而那些人身上,卻少有傷勢,內力未完全恢復,便是拖累別人的借口么?
慕琮筠的傷勢他們不去過問,風月神教的人在這時他們不敢動招,這些名門正派的正人君子,哪一個配得上稱這一句“名門正派的正人君子”?
“前輩的意思是,是我素玉,對您下了毒,把您關在這了?”我盡量不讓自己露出什么情緒來,為這些人怒,似乎太不值得了。
我抬手至腹前,雙手交叉,捏指繞了腕花。此時在我身后嘛,我只知道他那劍是保不住了——那劍已經碎成殘片,如果他不愿意放開劍柄的話,此刻應該在我后腦勺上方飄著。
我垂目看了看這影子,看來他對這劍柄倒是異常珍視,罷了,那這殘片還是留在地上吧。
心下如是想著,抬手舞袖,轉身,再接了一招風動蓮步,再一招花落天涯。
劍毀,殘片作塵,至于人嘛,被扔到了地牢地上。沒受傷,我也沒打算傷他。
這些人既然說我串通風月神教,那我就給他們看清楚了,這風月神教的招法。
“木石峰養(yǎng)你十余載,如今卻自甘墮落,與魔教為伍……”
“爾等出自名門正派,為何不敢動手去殺那沽名釣譽的武陵王,不敢滅落家除赤翎堂為武林除害,不敢殺至霍扎復我河山,卻要在這里磨嘴皮子?”我冷笑著,看著這滿地牢的前輩們,看著他們的嘴臉,自以為正義但其實害人害己的后果他們總算是嘗到了,不過……
在他們眼里,害人的,可不是他們自己,不是什么赤翎堂,雪月庭,風月神教,而是我。
我這一番話問得爽快,卻沒人會來應答。
我轉頭看了看慕琮筠,他現(xiàn)在也已調息得差不多了,站起身來看著我。
慕琮筠往我這走了幾步,看著我叮囑道:“素玉,快去聽雨眠。”
“不能放她走!”
“殺了她!”
“她自甘墮落……”
“是她串通魔教……”
“她不配為人!……”
我不愿意再理會那些虛張聲勢的咒罵,他們自己不會動手,卻要慕琮筠來殺我?
聶戎青的偽裝他們沒有識破,我已經在這這么久,可曾傷過這些人性命半分,如果這樣還證明不了我的清白,便是多說無益了。
“慕琮筠,跟我一起去吧?!?p> 慕琮筠聽了我說的話,毫不猶豫地應了一個字:“好?!?p> 我微微一愣,慕琮筠,不打算留在這作這些名門正派眼中的“英雄”,卻肯跟我這個“串通魔教的妖女”一起走。
那些人,沒有一個再上來阻攔。為什么?怕我下手重一點他們就沒命了,還是說因為慕琮筠,和我一起走?
從地牢里出來,武陵王和他帶著的風月神教的人早就沒了蹤跡。
“濛沉呢?”慕琮筠還是開口了。不過,他沒有打算告訴我聶戎青都做了些什么,沒有要問我去哪了,只是問顧濛沉的消息。
慕琮筠和顧濛沉的關系應該向來都好,不過聽慕琮筠這口氣,好像是對我有些不滿。
我沒有說話,按理說雙鴛去古儀嶺接顧濛沉不可能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除非是出了什么事。
我接著往前走,我還得等著雙鴛回來,才能去聽雨眠。
慕琮筠三兩步走到我面前,義正言辭地警告我:“素玉,你怎么樣我管不了,但其他人不是你的手下。”
“我從沒這么想過。”我沒有別的辯解。
如果慕琮筠說的是顧濛沉去古儀嶺的事,那即便是我不對他提出來他自己也一定會去。
“可你卻是這么做的?!?p> 我深吸了一口氣,不想再和慕琮筠啰嗦。我是如何想的,如何做的,慕琮筠當然不會知道。
云山院西院的幻境我至少還得闖三次,不只為了救人……我還要知道,那場火,那滿是血腥味的山野,蕭遙,還有那些噩夢,到底意味著什么。
很快天就要亮了,我實在沒那個功夫和他多說了。
錯開了慕琮筠,我疾步上前,往云山西院的方向走。
“素玉!”
慕琮筠猛地一叫我,我自然也停下了腳步,不過,沒有回頭。
“做事,至少要問心無愧?!?p> “這是自然?!蔽也患偎妓鞯鼗貞?。求問心無愧么,問心無愧……
正在這時,泛了魚肚白的天邊,雙鴛帶著顧濛沉回來了。
待雙鴛落地,我從荷包里抓了一把谷物喂給它,抬眼看著從雙鴛背上下來的顧濛沉:“怎么這么久?”
顧濛沉看著我,扯了扯嘴角:“風月神教的人來了,多看了一會。”
慕琮筠卻不以為然,滿不在乎地說道:“都是素玉姑娘派遣過去的人,難道還能自相殘殺不成?”
我一時無話,顧濛沉先瞪了慕琮筠一眼,再轉頭來略帶歉意地看著我,他顯然已經注意到我頭上的那根簪子了。
我沒那個功夫多解釋什么了,地牢里的那些人這會子應該都已恢復得差不多了,如果師父他們在聽雨眠,那么聶戎青一定會帶人守在那。
我飛身騎上雙鴛,抬手撫上它的羽毛,不愿意再多話。
雙鴛展翅,這云深之處,此時正晨霧深,朝露沉。
這高樓聽雨眠,看來也不過如是。
雙鴛落了地,我抬手再給它喂一把谷物,雙鴛正吃得起勁,要見我的人就已經到了。
雙鴛見了來人,連吃的也顧不得,猛地叫了兩聲。我雖聽不懂它的叫聲,但這叫得的確有那么幾分怒氣。
“你來得,有些慢了?!?p> 這聲音可真耳熟,我轉頭去聽看著聶戎青,不錯,這是我每每在鏡中都能看見的樣子,忍不住冷笑道:“聶戎青,有意思嗎?”
“當然有意思?!甭櫲智嗾f著,回頭看了看那聽雨眠。
這聽雨眠,七層塔樓,師父他們自然在這塔樓之中。分明以他們之力,要殺聶戎青出來是何等容易的事,怎么……
師父難道是在等我回來,自證清白?可那上頭至少還有幾十號人,不可能每一個人都這么沉得住氣才對。
“人在哪?”我看聶戎青并不急著要對我做什么,那樣漫不經心的神色甚至讓我懷疑在我面前的人是不是聶戎青。
聶戎青一點也沒停頓,像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聽雨眠的第七層上?!?p> 我深吸一口氣,抬眼看了看這聽雨眠塔樓,第七層,恐怕是不太好闖。
收回目光時聶戎青正拔劍,他手上的劍與平沙落雁劍還真有那么些相似,天知道他廢了多少心思。
聶戎青拔劍,腳下點地,凌空直下向我刺過來。
我看著這招式,手上運功便一掌微雨燕飛迎上那劍招,劍指問天之勢回敬他。
呵,聶戎青,這天外來客,你可真是沒學到家。聶戎青運足內力,真氣注滿劍身,直直刺透了我掌上內力的屏障。
我迅速收手,左手反手拔了平沙落雁劍擋住居高臨下的聶戎青。
“平沙落雁劍,果然不錯。”
聶戎青還有心思對這把平沙落雁劍品頭論足,絲毫不見他有半點焦灼的情緒。難不成仇峨雪說赤雪峰的事是在唬我?
既然聶戎青有這般閑暇心思,不如我就試試這渃水寒玉簪,到底能不能讓他說出些什么來。
順著劍勢旋身立鋒往邊上輕拋,右手接過了劍柄,抬手輕挑,接一招把酒問天,隨手再往聶戎青臉上劃幾劍。
聶戎青臉上受傷,這才舍得往后一翻。我看準了他落地之時,抬了左手運足真氣隔空一掌桃李芳塵。
聶戎青見我掌風,挽了劍花運足內力,這招燭明香暗,他倒是學的不錯,用得也是恰到好處。
可惜,聶戎青太過專注于這一招,倒讓我有功夫來收劍入鞘,再抬手從發(fā)間拔下那根渃水寒玉簪。
以這渃水寒玉簪為魂,使一招暮雪梅春,隔空傳話:“聶戎青?!?p> 那渃水寒玉簪大放異彩,我只聽得聶戎青大叫了一聲。
說到底,這千山雪域里的東西,自有其威力。
一時間,周遭變幻到我在西院茶廳邊碰上聶戎青時開始。聶戎青離開后,就徑直回了房間,再出來時便是我的模樣了。
同樣是一路找了僻靜處,繞了一大圈走到了西院后,才開始往別的地方走動。
先是去了那戲臺處隨意看了看,和慕琮筠、蘇少嶺、蘇少嶺等人看似正常地打過了招呼,再到了前面去向師父行禮遞茶……
聶戎青這也太小心了,這是在比武場上時我的慣例,至于這武林同盟會,我可不當回事。
不過也正是如此,師父才知道了這人不會是我。
緊接著聶戎青回到后排座上,慕琮筠問“我”顧濛沉去了哪里,“我”居然是笑著回慕琮筠了這么一句:“難道他會一直跟著我不成?”
再一晃到了飯桌上,眾人在笑周子甚,那鼻青臉腫的周子甚眼睛就沒離開過“我”,而“我”居然一言不發(fā)只顧著吃吃喝喝,還時不時招呼著他們吃菜飲酒,閔邕寧和蘇少嶺自然會覺得不對勁了。
我抬手運足內力,這渃水寒玉簪上注滿真氣,親眼看著這聶戎青以我之名去與眾人寒暄行禮,甚至幫著送點心斟酒。
我只看著這聶戎青以我之名賣弄風騷,看著他對這些所謂的正人君子百般奉承,看著他從無妄境中去找武陵王,也看著他……去追殺落寒煙。
聶,戎,青!
他如何擺弄那些偽君子我不關心,他以我之名給那些人云亦云的家伙下毒我也不在乎,他去請武陵王燒葉棲木落也甚至也可以不追究,可他想對落寒煙動手……
我抬起另一只手,劍指輕點,亂云急雪將那聶戎青整個圍住。再翻手輪指,掌上薄暮回風,猛地將掌風一轉,斷了他雙手腕脈。
原來這么久,他聶戎青就用我的身份干了這么幾件好事。
當真是我錯了,為什么要和二十四刃的人說留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