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晚,何啟蒼白著臉出現(xiàn)在客棧門口寬大的袖袍遮掩著他的手。
小盧見是店里的客人回來了,趕緊上前:“客官,您這么晚回來,可是要小的準(zhǔn)備些什么吃食,也好給您送上去?!闭f話間還不時的在何啟與樓上來回的打量。
何啟現(xiàn)在本沒有心情,所以并沒有太客氣:“別擋道,給我送兩壇好酒來?!?p> 小盧雖然心中不悅,可說到底自己也只是個店小二,誰讓自己不開眼的。索性今日遇見個出手闊綽的少爺,盡管到手的銀子自己主動上交了一部分給掌柜,但是剩下的也能有一個多月的月錢。
四處一看何啟已經(jīng)上了樓,小盧這才敢對著樓梯口“嘁”了一聲,不過還是老老實實的去后院酒窖搬了兩小壇店里最貴的酒給何啟送了過去。
送去酒后,小盧站在何啟的門外不懷好意的無聲笑著,正得意著小盧感覺有一道目光在看向自己,向右看去只見秦高陽倚著門框抱著雙手略有好奇的看著自己。
小盧臉上笑容一收:“秦哥兒,你,你怎么不出聲啊,嚇?biāo)牢伊恕S惺履愿馈!毙”R或許因為嚇著了,這會兒說話都有些結(jié)巴。
“噢,正準(zhǔn)備下去吃飯呢,那屋誰?。俊鼻馗哧柼Я颂掳蛦柕?。
“就那個一頭黃毛好喝酒的家伙,秦哥兒你也是見過的?!毙”R走到秦高陽跟前小聲的說著。
秦高陽注意到小盧說話的時候撇了下嘴,用詞間更是肆無忌憚。想來是惹著他不開心了,如此秦高陽也懶得去問,還是當(dāng)不知道的好。
秦高陽摸出五兩銀子遞給小盧,“幫忙叫郭廚弄些菜,一會兒咱一起吃點兒銅鍋。”說完不給小盧反駁的機會推開門就進了屋。小盧拿著銀子對著緊閉的門張了張嘴,墊了下手里沉甸甸的銀子有些開心的笑了。
隨著一陣輕快地下樓聲,秦高陽知道小盧這是去找自己的師傅去了。
不多時,小盧上來告訴秦高陽說飯菜都已經(jīng)做得讓他下去吃,一桌三人圍著一口小小的銅鍋吃的興起,只有秦高陽不時往門口張望。他這是在等尚遼??上?,他不知道尚遼此刻早已出了城,往福壽莊的方向而去,卻是怎么都等不到了。
……
當(dāng)小盧的兩壇酒送到后,何啟謹(jǐn)慎的關(guān)上門窗才從懷中拿出一個只有巴掌大的紙包,里面包的是他今日出門花重金買來的藥。
去了酒壇上的泥封,何啟打開紙包小心翼翼的往整壇酒里倒上一些淺黃色的粉末。
將剩余的粉末小心收好,方才出了一口氣。這是他花了百十兩銀子好不容易才求來的藥方,專門治自己這雙手的。
暮色漸濃,何啟站在窗口眺望著天邊清冷的玄月,背后微弱的燭光被寒風(fēng)肆意欺凌,帶著何啟的影子一陣掙扎。
一手抱著小小的酒壇,不時迎著冷風(fēng)飲上一口,似乎連日的煩惱憂愁隨著樓下愈來愈小的談笑聲漸行漸遠。伴著“篤篤”的上樓聲,往日的記憶在何啟的腦海里開始浮現(xiàn)。
城墻腳下小小的草棚,一個蓬頭垢面的小小人兒,也是在這樣一個寒風(fēng)凌冽的夜晚,靠在不大的火堆旁捧著本薄冊看的非常吃力……
些許朦朧的眼神跟著點點雪花漫無目的飄動,草棚里衣衫襤褸的小孩在何啟的眼里逐漸長大,從衣不蔽體到身著錦衣,從殘羹剩飯到肉食好酒,從少年懵懂到志在四方。
這人過得越來越好,只是再也沒去過那個城墻角下的草棚,他開始浪跡天涯四海為家,直至有一天他來到了邊陲小城惠縣。
吃盡了懷中美酒,嘗遍了心中五味。何啟昏沉的腦袋再也支撐不住,就這般窩在窗邊的地上醉了過去。
“衙門辦案,從現(xiàn)在起無關(guān)人等不得隨意出入!”
清早,小盧才剛剛搬開門板準(zhǔn)備一天的營業(yè),腦袋里正迷糊著一邊打哈切揉眼睛。突兀間一聲暴喝嚇得小盧渾身一抖,大清早無緣無故被這么一嚇,小盧的臉色瞬間就變得無比猙獰,直覺一股燥熱從尾椎直沖天靈。
無意聽清來人到底說了什么,小盧猛然轉(zhuǎn)身用比來人更高的聲音“誰這么……”
只說到一半他終于看清了來人的模樣,一身深色皂衣,手中提著樸刀。再仔細(xì)一瞧,原來是縣衙的捕快班頭嚴(yán)山。
幸好小盧這些天跑堂的小二也沒白做,最起碼這換臉的功夫不說爐火純青,也是有了三四分的火候。
“哎呀,是嚴(yán)捕頭啊,您快請進,外面下了一夜雪怪冷的,有事兒您進來說,小的這就給您坐些熱水端來也好祛祛寒?!?p> 嚴(yán)山依言,對客?;镉嫷谋憩F(xiàn)甚是滿意,尋得避風(fēng)位置偏里面的桌子坐下,將樸刀放在手邊:“伙計,還要你將陸掌柜請出來,我要向陸掌柜有些要事要講?!?p> 嚴(yán)山大馬金刀的坐著突然聞見一陣濃郁的酒香,見小盧端著三寸多高的溫酒壺,板著的臉頓時稍見松動。心里對上官讓自己在如此冷的天里出來公干的怨氣也是消散了不少。
小盧拖著溫好的酒躬著身送到嚴(yán)山的桌上:“慢用,小的這就去叫掌柜?!闭f完小盧轉(zhuǎn)身加快腳步去了后院。
嚴(yán)山瞟了眼離去的伙計,邊吃著酒邊老神在在的等著陸思年,不大會兒不見人影但聞人聲“嚴(yán)班頭,多時未見,今日來可是有甚事?”
陸思年對這些吃拿卡要的班頭衙役可是沒有一點好感,常言道閻王好過小鬼難纏,說的便是自己眼前這人。好在他時常孝敬此地知縣也不懼這些小鬼,同樣只要不過分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算了。畢竟是個生意人多有些和氣生財?shù)囊馑肌?p> 嚴(yán)山只初聽便知陸思年對自己突然的到來頗為不喜,不過他可不在意,整個惠縣不待見自己這些個辦著官差卻不吃皇糧的人多了去了,遇見多了現(xiàn)在他頗有些無所謂。
“不瞞陸掌柜,嚴(yán)某還真有事相求。只因惠縣近日已屬是非之地。想必陸掌柜已經(jīng)知道,不久前從京城來了位大官,說是要找一位叫何啟的要犯,這不這么冷的天還將我等小吏使喚的團團轉(zhuǎn)?!闭f著還將杯中尚有余溫的酒一飲而盡,一股熱流從胃擴散至四肢,再從四肢倒卷入胸膛,隨著烈火入心嚴(yán)山就像吃了仙丹,覺著渾身舒坦。
陸思年沒在意別的,只注意到嚴(yán)山來此甚久,往常言語中三句不離的惠縣知縣蒙璧之名如今怎么一次也沒聽見,莫不是剛有些面熟的菩薩就這么消失,陸思年心中多有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