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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西樓

五(二)

憶西樓 淇之瀾 2750 2020-05-13 21:01:00

  他斂衽退下離開怋甄宮,取路東平門,橫穿御苑,行至半途,就聽遠(yuǎn)處傳來一陣笑語聲,緊走幾步,前面小徑相匯處驀然轉(zhuǎn)出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三人甫一打照面,宇文暉就變了臉色,口口吃吃叫聲“四哥”,眼神游離不定,宇文鳳相形之下淡定許多,福身以禮,道:“四皇兄這是大安了?春寒一場,竟然拖了兩個月,真是辛苦玉大人了?!?p>  宇文曌凝視著她,突然發(fā)現(xiàn)妹妹高了不少,身子好像也結(jié)實了。再看她的眼神坦然自若,面龐清麗,渾身透著一股英朗之氣。她不再是那個只會跟在自己身后撒嬌,抑或動輒撲在母親懷里求安慰的孩子了……他失神一刻,問:“你與六弟這是要去哪?為兄才去怋甄宮找過你……”

  “六哥請我吃面?!庇钗镍P兩眼不眨,嘴角浮起一抹諷笑,“四皇兄不知道么?還是忘了?今日是我十二歲生辰?!?p>  “哦,怪不得——”宇文暉詫異著話沒說完,被宇文鳳暗地里狠狠捅了一下,當(dāng)即改口:“怪不得檀溪不讓你走,想是算準(zhǔn)了四哥會來!我還以為,四哥抱恙還未痊愈呢?!?p>  “睿娘娘找你有事,快些回去罷?!庇钗臅椎刈尦雎穪?,看著兩人匆匆離去的背影,忽又喚道:“六弟,鳳兒可是磨著你,讓你教她拳腳功夫?”

  “……啊?!”宇文暉險些跳起來,慌忙回頭笑問:“四哥這話好蹊蹺,臣弟不明白……”

  “我瞧著鳳兒如今身形瘦健,像是經(jīng)常習(xí)武……”

  宇文鳳轉(zhuǎn)身回道:“四皇兄,你若是時常聽些不咸不淡的話,無人理會,終日郁郁,你也會瘦一圈的?!闭f完,她一扯宇文暉,腳下加速飛快轉(zhuǎn)過好幾處岔口,待兩人停在一棵樹下,這才大口喘息著彼此對視,宇文暉猶驚魂未定,愕然道:

  “他……他看出來了?!四哥竟能看出來?!”

  宇文鳳倚定樹干,待氣喘稍平方道:“聽他唬人!若真知道,哪能輕易讓咱們走掉?不過避嫌起見,我還是停幾天罷?!弊焐线@么說,心里卻百般不甘。本來這兩月進(jìn)益飛快,昨天已能在馬上連發(fā)兩箭命中靶心,連那老院使都贊了一聲,這下又得耽擱了。

  她跟宇文暉在御苑門口別過,慢慢回宮,剛進(jìn)門便被蘇若請進(jìn)了正殿。從睿夫人手里拿到那根玉笄時,緊隨驚喜而來的還有一點失望:只是一根簪子么?這禮也忒輕了些……不過,終是他送的第一件東西,總歸是好的,那就戴著吧。這根玉笄使她接下來幾天開懷不少,即便不能去學(xué)府武院,也不覺得敗興。那日宇文暉趕來通傳消息,說宇文曌午后隨老院使出現(xiàn)在尚英院,她聽罷不無得意地道:“幸虧我有先見之明,不然就被撞破啦!”

  宇文鳳捺下性子在怋甄宮待了幾日,覺得可以繼續(xù)就學(xué)了,便與宇文暉商量好,議定次日舊處相見。第二天她一早起來,給睿夫人請安后便一道用早膳。每逢用膳她就安穩(wěn)下來,舉止極符公主身份,幾乎使睿夫人生出她本就這般溫文淑雅的錯覺。殿內(nèi)悄靜似無人般,直到一名宮女在珠簾外行禮回報,才打破沉寂:“娘娘,高公公來了?!?p>  “請罷?!鳖7蛉苏f著拈起絲帕輕拭唇角,見高衍進(jìn)來請安已畢,含笑問:“高公公,今日怎的到本宮這兒來了?萬歲可是有吩咐?”

  “娘娘所言極是,”高衍滿臉帶笑,“奴才傳圣上口諭,宣七殿下純和殿見駕。”

  正神游的宇文鳳驀然一驚,惶惶抬眸,詫異道:“我?父、父皇要見我?”

  “正是,殿下,請吧……”高衍說著側(cè)身,宇文鳳不知所措,看向睿夫人的眼里含了求助,睿夫人示意道:

  “既是你父皇口諭,清祥,快去吧……”

  高衍前頭引領(lǐng),宇文鳳隨在后面慢慢走著,愈近純和殿心里愈忐忑,滿腔期許、激動、不安,她抑制不住心砰砰跳著。進(jìn)宮苑,步玉階,宇文鳳看見殿門口安福臨彎腰行禮,便僵硬地回以一笑,然后緊盯著隔開內(nèi)外殿的黑漆鑲金落地屏風(fēng),屏風(fēng)后……她緊隨高衍轉(zhuǎn)過畫屏,一顆心登時墜下去,滿心期盼化為絕望:他為什么會在這兒?!

  “清祥,朕聽任愛卿說,你隨你六皇兄私自前往尚英院,可有此事?”

  宇文鳳渾渾沌沌地聽見乾帝問話,愣神盯著恭立一側(cè)的老院使,半晌方答道:“是?!?p>  乾帝微一揚(yáng)頭,臉上不辨喜惡,只問:“為何?你難道不知,身為公主,私出宮禁是觸犯宮規(guī)么?更甚者,從師尚英院舞刀弄劍,成何體統(tǒng)?”

  “父皇,兒臣在宮里……待不下去?!?p>  “待不下去?怋甄宮薄待了你不成?”

  “睿娘娘很是關(guān)心兒臣;但在宮里,兒臣悶得慌……”宇文鳳定了定神,索性接著道:“人人都對兒臣敬而遠(yuǎn)之,唯有六哥始終對兒臣真誠以待,未曾疏遠(yuǎn)半分,兒臣自然將心比心,愿意跟隨六哥?!?p>  乾帝沉思片刻,又問:“與暉兒來往也就罷了,為何私往武院?”

  宇文鳳微一昂頭,“在尚英院,沒人知道兒臣是公主,所以不會因兒臣的公主身份而逢迎,也不會因母親的緣故對兒臣含沙射影。兒臣只有在尚英院才不是異類,不會被人指指點點。為此觸犯宮規(guī),兒臣甘愿不悔?!?p>  殿內(nèi)老院使和高衍聽宇文鳳提到安夫人,面色均一滯,紛紛看向乾帝,乾帝“哦”了一聲,欠身問:“怎么,宮里有人敢對你不敬?”

  宇文鳳詫異地看一眼乾帝,垂首道:“父皇竟不知兒臣現(xiàn)今的處境究竟如何嗎?”

  乾帝蹙眉:“清祥,你也為了白氏怨朕么?”

  宇文鳳沉默半晌,低聲道:“兒臣知道錯的是舅舅,所以從未因舅舅犯案而心怨父皇,兒臣只是想念母親,父皇難道……不想母親嗎?”

  乾帝不語,看向女兒的目光游離起來,良久方長嘆一聲,道:“以后跟你六皇兄去尚英院,不要遮遮掩掩的了,堂堂皇女扮作一個隨侍,你倒是真能俯就?!?p>  老院使?jié)M臉驚愕,就見宇文鳳眸中陡然一亮,極干脆地撩衣叩首,脆聲道:“兒臣謝父皇隆恩!”

  乾帝的目光柔和下來,抬抬手:“你與暉兒處得和睦,朕心里也歡喜。高衍,送七殿下回怋甄宮?!彼粗钗镍P快步出殿,轉(zhuǎn)向老院使道:“任愛卿,如無別事,你也退下罷。”

  老院使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雖準(zhǔn)殿下同修武學(xué),但院中教尉既知殿下身份,必會格外小心照應(yīng),如此,豈不有悖殿下就學(xué)的初衷?”

  “周知教尉無需避忌,由著清祥的性子就是。這兩年,是朕虧待了她,只要不鬧什么大亂子,就隨她去罷。”乾帝說著,面露疲態(tài)。老院使聞言,恭身告退出宮。經(jīng)過內(nèi)右門,遠(yuǎn)遠(yuǎn)看見朱紅門坎上站立著的孩子,他走到近前停下,頷首一禮:

  “七殿下?!?p>  宇文鳳似笑非笑,只道:“煩請師尊為本宮解惑,您今日面見父皇,可是受了端王所托?”

  “正是!”老院使毫無推諉,目光炯炯,“端王殿下不愿任由殿下放縱無度,因此求于老夫。端王說,殿下喬裝就學(xué)武院,實在太過分,長此以往,對殿下無益?!?p>  “有勞師尊替本宮轉(zhuǎn)告端王,父皇親口準(zhǔn)允,就不勞四皇兄掛心了,皇兄還是好生休養(yǎng)要緊。”宇文鳳說著跳下門坎,拔腿就走,只聽老院使沉聲道:

  “端王殿下推說有恙,實為避禍養(yǎng)晦。莫說時隔兩載,就是五年八年,陛下也不會完全對白氏一案釋然。今日陛下只因一時感念白夫人,才對殿下不予追究,但舊情終將淡忘,豈不聞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靖忠公是如此,端王殿下,亦是如此?!?p>  “師尊所言,跟四皇兄的看法極相似呢,怪不得都說師尊獨獨看重四皇兄?!庇钗镍P佯笑一聲,“不過本宮從來不懂顧全大局,眼前既受雨露,自然不能辜負(fù)。師尊,明日尚英院見?!彼⑹┮欢Y,眉宇間盡是傲然,揚(yáng)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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