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楔子
相府嫁女是極為熱鬧的,喜的是新郎官還是最近風頭正盛的新科狀元,迤邐十里紅妝,自然不在話下。最令人津津樂道的是,這新科狀元可謂是少年得志,不僅才華出眾,容色更是無雙。見過的人,都要贊一聲,真真是芝蘭玉樹般豐神俊朗的人物,教人如沐春風。
嗩吶吹了幾輪,花轎進了正門,待到喜娘唱喏,新郎官踢了轎門,那花轎卻似沒人一般毫無動靜。
“呵呵許是新娘子太過歡心,一下子反應不及,新郎官,您再踢踢試試?”
一身大紅喜袍的新郎官面上并無任何不快,聞言又輕輕踢了兩腳,端的是溫柔可親。
隔壁院落墻角,一身婢女裝扮的女子卻手握著一個傀儡,口中念念有詞。
“抬手,出轎?!?p> 等候多時的花轎終于傳來動靜,喜娘趁熱打鐵圓了場,將喜綢的一端遞了進去,便有一只手牽了,另一手與新郎官的手交握,矮身走了出來。
這一片刻的冷場,被人自發(fā)帶過,轉(zhuǎn)眼又是一片喜氣熱鬧的成婚儀式。
跨火盆、過馬鞍,外人也許不知,但新郎官卻察覺到了,身旁的伊人動作有多么僵硬。
高堂上是新郎官父母的兩塊牌匾,以紅綢布遮著,看不清名姓。本來,新郎官是有叔父、嬸子的,但據(jù)說二人正好被事務纏身,無法趕來觀禮,只托人送來了賀禮。
一番禮過,總算是送入洞房。新娘子被婢女扶著回了后院,新郎官被人拉去應酬,一切看似正常。
進了院落,便有一自稱是新娘子娘家的貼身使喚丫頭過來,將新娘子的手接了過去,扶進正房。待到東西都收拾妥當了,那婢女儼然一副大丫頭的模樣,對其他婢女道:“我與小姐說些體幾話,你們自在門外候著,等姑爺來了便知會一聲?!?p> 眾丫頭面面相覷,見那坐著的新娘子并沒有出言反對,就應聲退下了。一時間屋內(nèi)僅剩兩人。
那丫頭抽出自己被掐得青紫發(fā)紅的手,一揚手在門口布下禁制,人卻虛晃兩下險些站不住。一場婚禮,最累的人反而成了她。
“好了,你可以說話了,要打要罵……”
話未完,紅袖拂過,她臉上已然挨了一巴掌,極重,唇齒間都有血腥味傳來,但她仍勉力站穩(wěn),道:“是我對不起你。”
“不!是我,是我當初瞎了眼。”新娘子一把將蓋頭扯下,明媚的臉上是斑駁的淚痕,“你走,今日這一巴掌,我便與你恩斷義絕。往后見面,便是仇人陌路?!?p> 那婢女轉(zhuǎn)身,有些躊躇:“柳公子他是極好的人,與你,甚為般配?!?p> “再好,也不是他?!?p> 也不過是他啊。
……
官道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不緊不慢地行著,趕車人一身黑衣,神色忽然嚴肅起來。
“公子,前方就是龍虎山的地界了,為防不測,屬下快馬過去。”說完,便揚起了馬鞭,塵土飛揚,速度頓時快了不少。
在車里打瞌睡的青書反應不及,一頭撞上了車廂門,揉著頭抱怨道:“不就是一座匪山嘛,我們一路趕來什么危險沒遇到過,怎么快要進京了反而就慫了?”
車外的人冷哼一聲,繼續(xù)揚鞭:“我不跟你爭?!?p> 青書轉(zhuǎn)而看向車內(nèi)的男子,昂首道:“公子你評評理?!?p> 男子閉著眼淡聲回話:“你們打情罵俏的時候,不要扯上我。”
“切,誰跟她打情罵俏?!?p> “呸,我怎么會看上這種人?”
異口同聲。
忽然,馬車顛簸了一下,男子睜開眼,敲了敲車壁:“凌楚,有問題。”
車外凌楚“吁”地一聲勒停馬,男子便開了口:“我們一直在繞圈?!?p> “啊?”青書疑惑地掀開簾子,探了探頭:“可是眼前的路明明是直的啊?!?p> 凌楚也接話道:“是很奇怪,明明是大太陽,卻沒之前那么曬人了。”
青書想起傳聞,不禁有些發(fā)抖:“難道真的遇到鬼打墻了?”
車內(nèi)男子發(fā)話了:“青書去前面探探方位,小心,不要輕敵。”
“是。凌楚你保護公子。”
“好。”
青書借力施展輕功從樹枝上往前掠去,一時間長長的官道上只剩下凌楚和車里的男子兩人,空氣中有種不同尋常的安靜,竟然連鳥叫聲都聽不見了。
凌楚更用力捏緊了馬鞭,警惕地看向四周,小聲道:“公子我們是等青書回來了就直接原路返回么?”
“不,原路返回只怕埋伏更多,我們等青書探好方位,就往京城方向走?!?p> “是?!?p> 風過,樹葉“嘩啦啦”地響了起來,林子里有一種不同尋常的動靜。
男子隔著簾子拍了一下凌楚的背,壓低聲音道:“走!”
凌楚順勢揚鞭,馬兒長嘶一聲撒開蹄子跑了起來。
“東邊。”青書及時趕到,才落到車轅上,林子兩側(cè)埋伏的人就呼啦啦涌了出來。
“攔住他們!”呼喊聲此起彼伏。
凌楚架著車,盡量控制著馬車往東邊走,但眼見眼前沒了路,馬上要沖進樹林,她本能地想將馬車往西帶一帶,卻被一只手從后方攔住。
“閉上眼,往東?!?p> 凌楚斷然不敢真的閉眼,咬牙將馬車往東邊的林子里帶過去,奇怪的是,馬車明明偏離了“官道”,卻一點不見顛簸。她意識到什么,大力抽了下馬臀,往林子里沖去。明明枝橫交錯的樹林卻在他們眼前分開了,逐漸顯露出一條平坦的官道來。
“還……還好公子英明?!辈糯^氣來的青書撫著胸口道,同時回身看了看后方,“好像沒人追過來了。”
“嗯,繼續(xù)趕路。”男子退身坐回到車廂里,從頭到尾只露出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
不遠處的高樹上,目睹了這一切的黑衣人搖了搖頭。樹下,滿臉橫肉的大漢正揪著一個瘦弱的小嘍啰厲聲質(zhì)問:“什么?跑了?這么多人連三個人都攔不?。繌U物!”
小嘍啰腿抖如篩糠,只能跪在地上連呼:“三當家饒命?!?p> 黑衣人跳下樹,低沉暗啞的男聲從面具后傳來,襯得那張年畫娃娃般的笑臉面具愈發(fā)陰森恐怖。
“有兩下子。無妨,這次我親自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