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的心仿佛已經(jīng)和這顛簸的三輪摩托車融為了一體。就是在這種忐忑的心情下,車終于是停了。
說來也奇怪,就算是下車以后,夜雨會找我算賬,可我依然還是覺著車停下來的時候比開在這條不算路的路上要舒服的多。這條路實在是太爛了,之所以勉強可以叫做是路,只因為比兩旁的土地上少了些雜草而已。
當三輪摩托車放下我們返回的時候,車屁股后面噴出來的濃煙和被車輪卷起來的黃土,混合在一起,鉆進了我的鼻腔,那感覺就像吃了一口已經(jīng)過期了,還烤到焦糊的餅,而且這個餅里還摻合著不少沙子,直讓我忍不住想干嘔。
“鐵匠就在這兒?”
我問向川子,順便掃了一眼四周的環(huán)境,看到了那些應(yīng)該是村民自己搭建的一排排略微泛黃的白色小樓兒。這里的小樓兒都是獨門獨院的,有兩層,外面的圍墻很高,看不到院子里的樣子,每戶的外墻邊還都有一塊兒一米見方的小花壇,只不過花壇里沒有花,有的只是已經(jīng)掉光了的光禿禿的枝干。
夜雨剛才應(yīng)該只是在嚇唬我而已,至少從下車到現(xiàn)在,她也沒有再提過那個事兒,只是在默默地盯著那些小樓兒看。
“對,錯不了,這里就是朱家洼了?!贝ㄗ佑行┑靡猓秃孟袷窃谘σ话?,其實我知道,他是想到了完成任務(wù),回家數(shù)錢的情景。
為什么這里叫朱家洼?
其實就是由于朱姓的先祖在明初時候,隨軍駐扎于此地,久而久之,日漸繁衍成了村落。村中朱姓后人最多,又地處低洼地帶,這才被叫做了朱家洼。
“從這條路一直走到底,再往北拐,走十分鐘,就能看到鐵匠家了。”川子說道。
按他所說的,沒過多會兒,我們?nèi)司妥叩搅舜灞鳖^兒,也看到了半山腰上的一戶用木板搭出來的簡陋房屋,屋后豎著一截四五米高的,用紅磚頭壘砌而成的方形煙囪,濃濃的灰煙從那里升起來,看來那就是鐵匠家了。
朱家洼靠著的這座山就是大名鼎鼎的嶗山,不過從這里向山上走,是沒有路的,因為這里不屬于旅游區(qū),并沒有得到開發(fā)。
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本來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我跟川子就和我跟大眼兒在一起的時候一樣,扯淡、閑聊、逗咳嗽,不知不覺中就已經(jīng)爬上去挺老遠的了,夜雨同樣是一聲不吭的跟在我們后面。其實這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基本每次出去,打打鬧鬧、嘻嘻哈哈的都是我們幾個,夜雨從來都是只看著不說話,或者偶爾補上幾刀。這就跟幼兒園組織小朋友春游似的,夜雨就是那個在后面默默看著我們的阿姨。幸好她不會讀心術(shù),要是知道她現(xiàn)在的形象在我心里,是這么的上歲數(shù),我估計新賬舊賬一起算的時候就要來了。
半個小時后,我們?nèi)齻€人來到了木屋的門外,正當我要去敲門拜訪的時候,屋門竟然從里面被人打開了。
一個精壯而黝黑的大漢從里面走了出來,他的腦袋是光禿禿的,一根兒頭發(fā)都沒有,而且不只是沒頭發(fā),就連眉毛、胡子也是沒有的。他赤裸著上身,露出近乎可以媲美健美運動員的肌肉,兩條麒麟臂上爬滿了蚯蚓一樣的青筋,下身穿著一條黑色的粗布褲子,腳蹬一雙拖鞋。
“啊,鐵匠,還記得我么?沒多久前跟你這兒三萬元買的鐵鍋,還有印象吧?”
這位鐵匠確實像川子說過的有些奇怪,聽到川子的問話,他連搭理都沒有,就直接插著腰,歪著腦袋,看向我,說道:“別問我,我什么也不知道?!?p> 這話說的我們?nèi)齻€人都是一頭霧水的,心里也犯起了嘀咕。鐵匠這話到底什么意思?難道他認識我們?或者認識我?可是這不可能的啊,我從來沒到過朱家洼,就連章丘也是第一次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見我們沒有說話,鐵匠使勁咳嗽了一聲,聲如洪鐘,聽得出來,他應(yīng)該很有力氣。
然后,他又對我們說道:“我說的不夠明白?那塊帶有河洛文的鐵錠,是我從山上撿到的,除此之外,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們走吧?!?p> “你怎么知道我們是來問這個問題的?你又怎么知道那是河洛文的?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越聽越覺著不可思議,鐵匠說這話本身就會勾起我們的懷疑,可他還偏偏又什么都不肯說,這也太奇怪了。
鐵匠不以為然的轉(zhuǎn)身往屋里面走,邊走邊對我們說道:“廢話真多,要么就自己去上山去找,要么就下山打車離開,我還有事,別再來找我了。”
說完這話后,鐵匠用力把門帶上,無論我們?nèi)嗽趺慈ソ虚T,都不再有任何動靜了。
“這……這叫他媽怎么回事兒???”
我滿臉懵逼的問向川子,誰知道他也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夜雨皺著眉,看了看那間木屋,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邊,示意我倆安靜一些,然后小聲兒的問道:“你們聞見什么味道了么?”
“什么味道?”我不明白夜雨為什么要這樣問,但還是下意識的抬起頭聞了聞周圍的空氣。
川子更實在,舉著鼻子在自己身上聞來聞去,又湊到我身上聞了起來。
“你屬狗的啊,聞著什么了?”我罵著推開了他。
這時,夜雨無奈的搖了搖頭,指著剛才鐵匠出來站在的地方,說道:“我是說你們沒聞到鐵匠身上的味道么?”
“鐵匠身上?鐵銹味兒?”我剛才確實沒注意到鐵匠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氣味,而且我本來對這個也不敏感。
川子倒似乎有了些印象似的,說道:“臭味兒唄,這有啥,我要天天打鐵,一身臭汗的,比他這個味兒大。”
“這也比?值得驕傲么?”我嫌棄的看了他一眼。
本以為川子這就是逗悶子呢,可誰知夜雨反而點了點頭,嚴肅的說道:“沒錯,就是臭味兒,但那不是汗臭,而是尸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