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羽見她眼里驚恐中流露出感激歡喜之色,嘴角微微露出笑意,雖然在這詭異之極的昏黃墓室之內,竟如冰雪乍融、嬌花初綻,恍惚中滿室都明亮起來,不覺一怔,剛要把目光收回,便見那女子目中突然現(xiàn)出驚異恐懼之色,右手一指,驚叫道:“當心背后?!?p> 公孫羽一驚,急速轉身,只見那具血尸竟又已撲了上來,雖然被火燒得渾身烏黑,但周身紅霧繚繞,雙爪已急抓到面前,他此時如果縱身一閃,那血尸雖快,卻終究抓不到他,但那名女子此時便在他身后,這一爪便要抓到那女子身上,公孫羽將心一橫,雙手上翻,牢牢抓住了血尸的兩條臂膀,手中鋼刀“當”的一聲,掉落地上。
他奮力將血尸擋在身前,只見血尸猙獰的頭顱便在眼前,鼻中傳來陣陣惡臭,手中傳來一陣巨力,不過支持得片刻,那血尸力氣大得驚人,雙爪前伸,已抓入他的肩膀,其痛入骨。
公孫羽奮起余力,拼命抵住血尸,血尸張嘴便咬,一股腐臭中人欲嘔,公孫羽手上漸漸乏力,知道自己終究抵擋不了許久,只得使勁用雙臂抵住它的咽喉,澀聲道:“快逃?!?p> 他這句話自然便是對身后那女子所說,他知道今日在這墓穴之中自己已然難以幸免,便想要那名女子逃走,但自己要是死了,那名女子又哪里會有生路?但此時他卻也無瑕去想了。
背后腳步聲響,那名女子從他身后走了出來,繞過血尸跑去,公孫羽身上力氣漸漸不支,血尸的口鼻,幾乎已經貼到臉上,自己全憑雙手格住它的咽喉,但那怪物力大驚人,料想不過片刻之后,自己便要被它咬噬而亡。
他想起自己大仇未報,要是就這樣死了,無論如何也不甘心,腦中一震,大喝一聲,雙臂用力,將血尸體推得開了些,但血尸體的尖爪牢牢抓在他的雙臂之上,一股巨痛襲來,他的雙臂便軟了下來。
眼見那血尸一縮之后,頭顱又急朝前伸來,公孫羽身子盡力后仰,那怪物便朝他的咽喉咬來,枯崖般的怪牙似乎已觸及咽喉間的肌膚。
便在此時,忽聽那怪物一聲狂吼,身子急縮,插入雙臂的爪子也抽了出來,公孫羽身子一松,腳步連忙朝后一退,只見血尸轉身雙臂一掃,砰的一聲,一物直飛了出去,撞在棺槨上,又彈回滾落地下,便一動不動了。
公孫羽見血尸狂吼暴怒,身子顫抖,背后插著一枚雪亮的銀釘,摔落地上的卻是正是那名青衣女子,已經生死不知。血尸體背后中了銀釘,十分驚怒,銀釘四周的皮骨,竟然開始融化起來。
公孫羽一見之下,已知是那名女子為救了自己,從地上拾起一枚銀釘,插進血尸身后,卻被血尸撞得飛了出去,他見銀釘似乎對血尸頗有克制之力,釘?shù)醚窈鸩灰?,渾身發(fā)顫,便就地一滾,在地上拾起幾枚銀釘,縱身撲上,全力刺入那血尸背上,直沒至柄。
血尸又被幾枚銀釘刺中,震天狂吼,竟似乎受了極重的創(chuàng)傷,搖搖晃晃,站立不穩(wěn),銀釘四周皮骨四處潰爛,身子扭曲,如血般的紅霧四散溢開,漸漸又形成一個人形血影,從血尸的身體上慢慢走出,朝石壁之上竄去,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公孫羽再看向那具血尸,只見它周身已沒有一絲血霧,只剩下漆黑如柴的皮骨,毫無生氣,幾枚銀釘插在背上,不過片刻,便將外皮化完,露出里面的骨骼來,又過了片刻,全身骨架一散,掉落一地。
公孫羽見它已經化成一根根枯骨,料想再也站不起來了,但仍是絲毫不敢大意,撿起地上鋼刀,慢慢走上前去,將那骨頭砍得稀爛,才真正放下心來。
他這次死里逃生,當真是驚心動魄,實是他學成武藝之后從所未遇之險,要不是那名女子相救,此時恐怕便已死在血尸手中。他心中激蕩,只見那棺槨之下,青衣女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連忙搶上前去,一摸鼻息,雖有呼吸,卻已十分微弱,他便也坐了下來,料想這女子在墓室之中無法救治,終究要死,自己被困在這墓穴之中不能出去,雖然晚上一步,早晚也必要困死在此,沒想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和這名陌生女子死在一起,只是大仇未報,終究萬分不甘。
此時他周身奇痛,身子發(fā)軟,坐在地上,緩緩將那女子的頭頸放于自己膝上,好讓她呼吸順暢一些,心中也是一片茫然,歇了片刻,他張目朝四周望去,只見墓室之中一片狼藉,尸骸散成一堆,木片銀釘?shù)教幎际牵透兹允巧l(fā)出淡淡黃色光芒,他又朝石壁上瞧去,那上面只剩下幾個大字,卻再也看不見黑色人影了,他茫然四顧,心中突然一震,凝神再看,只見一面石壁上,竟隱約現(xiàn)出一條縫隙來。
公孫羽心中震驚,以為自己眼花了,但既然有一線生機,又怎可錯過?他輕輕將那名女子放下,蹣跚走到石壁之前,用手仔細一摸,竟真的有一道縫隙,他心頭一喜,用力一推,只聽咔咔聲響,竟現(xiàn)出一道石門,公孫羽大喜過望,回身將那女子背在背上,一手拄刀,一步步走到門前,用力一推,吱呀一聲,將那石門推開。
跨進門去,只見眼前又是一個墓室,斷臂殘肢散落一地,一個灰袍人坐在地上,一名黑衣漢子站在他的身旁,公孫羽一愣,這里赫然竟是他最初進來時的那個墓室。
他的一顆心不住往下沉去,這當真是才出狼群,又入虎穴,他和血尸斗了許久,受傷甚重,手足已經無力,要是那兩人攻上前來,恐怕難以抵擋,何況那灰衣男子邪術厲害,剛才的那具血尸,想必也是他的手段,要是再使出什么妖術妖法來,自己必死無疑。
他深吸了一口氣,將那名女子輕輕放在地上,慢慢將身子站直,一步步朝前走去,鋼刀低垂,在地上拖過,發(fā)出刺耳的聲音,他知道眼前便是一場慘烈的廝殺,但自己就算是死了,也絕不容敵人好過。
黑衣漢子見他緩緩走來,神色驚恐,身子抖得厲害,朝灰衣人身邊靠去,公孫羽低頭望向鄭入暝,只見他不知什么時候竟又變成了骷髏一般的模樣,嘴角浸出血來,竟似乎也受了極重的傷。
鄭入暝抬起頭來,死人般的眼珠死死盯著公孫羽,澀聲道:“很好,你竟然破了我的血霧馭尸大法,傷了我數(shù)年苦修的元氣,須饒你不得。”猛然站起身來,將手一伸,公孫羽停步舉刀,只等他來,便要和他決一生死。
哪知鄭入暝一手伸出,竟不是抓向公孫羽,而是抓向身旁的黑衣漢子,只聽那黑衣漢子一聲慘呼,胸前竟已被他插穿,一股鮮血噴出,汩汩流入那手臂之中,不過片刻,便已變成一具干尸,撲倒在地,鄭入暝渾身便如籠在血霧之中,變成一個血人,直朝公孫羽撲來。
公孫羽揮刀直砍,血人一閃身便已躲過,剎那間已轉到他的身后,公孫羽轉身揮刀,血人竟如疾風驟雨,又已轉過一旁,不等他回身,已被血人一掌打在右臂,手中一軟,鋼刀便已掉落地上。
公孫羽退步轉身,血人已當胸抓來,他雙臂格擋,被那血人的手臂一擊,雙臂酸軟,血人桀桀怪笑,另一只手臂已閃電般直插公孫羽心臟,轉眼已插破衣衫,公孫羽手足發(fā)軟,避無可避,眼見便要和那黑衣漢子一般,被這邪人插心吸血,不覺心中一涼。
便在此時,只聽血人一聲怪叫,如遭雷擊,手臂急縮,大叫一聲,便踉踉蹌蹌直朝墓穴入口逃去,每逃得幾步,便吐出一口鮮血,公孫羽無力追趕,見他搖搖晃晃轉上臺階,又聽見隆隆聲響,想必是打開墓碑,逃了出去。
公孫羽頹然坐倒于地,深身痛癢難當,手足酸軟已極,他不知道鄭入暝為什么突然逃走,但在這生死懸于一發(fā)之際,敵人倉惶而逃,自己終于留得一線生機,也不覺暗道僥幸。
他低頭看向胸前,只見衣衫破碎,里面卻露出一本書來,正是當年那葛洪老人留給他的那本《抱樸子》,他心中一震,又驀然一喜,莫非千鈞一發(fā)之際救了自己的一命的,卻是這本《抱樸子》么?要是真的如此,那葛洪豈不是真的神仙?這件幼年之事已困擾了他許久,想起老人幼年之時曾救他一命,如今這本書又救了他一命,似乎都在證實這世上當真是有神仙的,他想到此處,精神不禁一震。
公孫羽將《抱樸子》拿在手中,仔仔細細又看了幾遍,仍是看不出什么神異之處,只得依舊放入衣服之內,又歇了片刻,眼見那女子呼吸越來越微弱,要是再不醫(yī)治,便有性命之憂,想到此處,他掙扎著將那女子抱起,一步一步朝出口走去。
他自從服食冰蟬之后,力大無窮,數(shù)百斤的石頭抱在手中也從來不覺得沉重,但此時抱著這名女子,雙臂雙腿便象是灌滿了鉛,手中重如山岳,雙臂被血尸所傷之處,疼痛難當,他咬緊牙關,一步一挪,中途又歇了幾次,才走上石階,已然雙腿發(fā)顫、手臂發(fā)抖。他朝上望去,只見墓碑暗門已經打開,便奮力將那名女子抱出墓室之外,跌跌撞撞走了出來,聞到林中透出的草葉香味,胸中頓時一松。
公孫羽上了地面,雙腿一軟,坐倒在地,實在已經無力再走,便將那名女子輕輕放在草地之上,自己也仰天躺下,只見外面明月隱去,啟明星閃亮,天邊透出一抹魚肚白,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