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成死死盯住公孫羽的眼睛,顫聲道:“你是騙我的,你是騙我的。”公孫羽冷笑道:“你對纖云始亂終棄,如今卻在這里假惺惺的做什么?若不是如此,纖云和她的孩子又怎么會死?”段玉成渾身一顫,道:“孩子,原來她有了孩子了么?為什么我走時(shí)她沒有告訴我?”
公孫羽見他神態(tài)不似作偽,不覺眉頭微皺,道:“你不知道她有了孩子么?”段玉成搖頭道:“不知道,當(dāng)日我確實(shí)私德有虧,和纖云有逾矩之事,那時(shí)她的父親知道了,堅(jiān)決不許,我便想若是自己出人頭地,便可風(fēng)風(fēng)光光去娶纖云,哪知這一出來便是幾年,我日日思念纖云,哪知她竟有了我的骨肉?!?p> 他雙目赤紅,顫聲道:“纖云沒有死,是不是?是不是她要你來尋我的?是了,她見我?guī)啄瓴粴w,只當(dāng)我已經(jīng)將她忘了,便要你假傳她的死訊,來試探于我,是不是?”說罷,他慢慢直起身子,笑道:“是的,必然是如此,纖云,你便如此信不過我么?”
公孫羽搖頭道:“纖云確是死了,連她的孩子也死了!”段玉成望向公孫羽,見他神色沉痛,絕不象是假的,不覺一步步朝后退去,突然身子一軟,撲通一聲坐倒于地,喃喃道:“死了?纖云死了?”眼中淚水頓時(shí)泉涌而出。
公孫羽見他神色慘然,失魂落魄,倒也不象是裝出來的,便道:“我親眼見到纖云慘死,今日見到你,本應(yīng)一刀便將你殺了,但我見你對纖云似乎也還有情,這其中情由,我也不能分辨,但卻有一人能分辨,待到見到他,問清緣由,若真是你負(fù)心薄幸,我便一刀將你殺了,縱然你藏身于萬軍之中,我要?dú)⒘?,想必你也逃不了?!?p> 段玉成眼中淚水長流,怔怔道:“誰?誰還能分辨我對纖云的情意?我又何必別人來分辨,來,殺了我,一刀將我殺了,我好去與纖云相見!”公孫羽冷笑道:“便是要?dú)⒛?,也得你先去柳先生面前請罪!?p> 段玉成喃喃道:“先生?不錯(cuò),等我回到岳州,便去向先生請罪?!惫珜O羽道:“不必回岳州,先生便在河間府?!倍斡癯擅腿惶ь^,道:“先生在哪里?快帶我去見先生!”
公孫羽道:“先生便在義軍之中,此時(shí)正被困在赤石嶺上?!倍斡癯删従徴酒鹕韥恚樕下`出笑容,道:“說到底你還在是騙我,不過想誘得我去救這些義軍罷了,先生一介書生,又怎么會千里迢迢來到這邊境之上。哈哈,哈哈,我就說,纖云在家里好好的,怎么會死?”
公孫羽見他這片刻之間真情流露,倒似乎并不是先生說的無情無義之人,心中悵然,道:“我騙你做什么?我又何嘗不想纖云仍活在這世上?當(dāng)日她與那孩兒一同身死,先生傷心欲絕,想要自行了斷,是我怕他尋死,勸他來到這邊境上,便是殺得一個(gè)遼兵,也是好的。他聽了我的勸告,也想殺賊替纖云母子積德,來世能托生個(gè)好人家,便來了這里。”他又沉聲道:“段玉成,先生家破人亡,都是拜你所賜!”
段玉成蹬蹬朝后退了幾步,道:“纖云死了,你告訴我她是怎么死的?”公孫羽長嘆一口氣,道:“你見到先生,自然會知道?!倍斡癯汕屏怂肷危а赖溃骸拔疫@便同你去見先生。我對不起他,這次便是舍了性命也要將他救出來!我這便傳令,派兵前往赤石峰?!彼局鄙碜?,擦干眼中淚痕,猛然大聲喝道:“來人!”
公孫羽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心中倒也絲毫不懼,但既有了這萬分之一的希望,便絕不可放過。片刻之后,帳外便傳來人聲,夾雜著驚訝之聲,想必是瞧見了那兩名暈倒的兵士,帳簾開處,幾名兵士走了進(jìn)來,行禮道:“大人?!彼麄冸m然瞧見了公孫羽,卻不敢多問。
段玉成長吸了口氣,沉聲道:“傳令各營指揮使,集合兵卒,即刻趕往城外赤石峰。”幾名兵士得令,分頭傳令,片刻間軍營便喧鬧起來,兵器鐵甲碰撞之聲不絕于耳。
公孫羽見他果然派兵援救義軍,心中大喜,段玉成道:“我這銳字營也不過一千人,今日奉命駐防西門,才能出得城去,但我這一千人,都是步軍,若是正面對上遼兵,恐怕難勝,但峰上若是還有數(shù)百義軍,兩面夾擊,或許還有取勝之機(jī)?!?p> 他走出賬外,公孫羽站于他的身后,幾名身著鐵甲的指揮使前來行禮,一人躬身道:“大人,如此深夜,不知我們?nèi)コ峭獬嗍遄鍪裁矗俊倍斡癯傻溃骸胺罱y(tǒng)制大人軍令,前往赤石峰殲滅前來進(jìn)犯的遼軍?!?p> 幾名指揮使吃了一驚,道:“有遼兵來犯么?怎么城中其他幾門沒有聲響?”段玉成眼光朝他們幾人一掃,沉聲道:“統(tǒng)制大人軍令,休要多問??炜旒s束兵士,即刻出城?!睅兹诵闹卸际且粍C,道:“是。”
大軍結(jié)束停當(dāng),便朝城門進(jìn)發(fā),那守城的本也是銳字營的屬下,見都指揮使率營而出,慌忙打開城門。這千余人的宋軍,大多是步軍,只有都指揮使,指揮使騎馬,其余都是步行,大軍前方是二三百名著重甲的兵士,在他們身后是百余名弓箭手,后面的士卒多是穿輕甲。
銳字營如潮水般朝前推進(jìn),只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鐵甲的摩擦聲,公孫羽喚了韓成和田七,二人見果然有宋軍來援,都是大喜過望。
此時(shí)月光漸漸隱去,天色將明,這千余人的步軍,一時(shí)之間卻還到不了赤石峰,公孫羽心中焦急,但料想縱然遼兵攻上峰去,峰上還有數(shù)百名義軍,想必也能抵擋許久,一時(shí)之間不至于有大的兇險(xiǎn),只待援軍一到,兩面夾攻,便可解了被困之圍。
離城漸遠(yuǎn),離赤石峰漸近,公孫羽與韓成等縱馬跟在段玉成旁邊,遠(yuǎn)遠(yuǎn)便傳來喊殺之聲,段玉成目光朝前望去,只見前方黑甲沉沉,長矛林立,數(shù)百名騎兵正嚴(yán)陣以待,不覺心中一驚,顯然遼兵也早已發(fā)覺了他們到來,但他片刻間便鎮(zhèn)定心神,傳令列陣迎敵。
數(shù)百名重甲宋兵分幾列站于前方,手持盾牌,槍尖朝外,圍成了個(gè)半圓之狀,后面便是弓箭手,輕甲兵分左翼右翼列于重甲兵士之后,中軍百來名兵士護(hù)衛(wèi)在段玉成四周。
對面猛然吹起號角,黑沉沉的鐵甲便開始移動,朝前奔跑,馬蹄踏踏,塵土飛揚(yáng),如一股黑色洪流般朝前軍沖擊過來,越來越快,越來越近,段玉成皺緊眉頭,瞧著遼兵鐵騎漸漸逼近,猛然一揮手,宋兵弓箭手將弦一松,箭矢便朝天射去,又突然從空中落下,直朝遼兵射去。
立刻便有數(shù)名遼兵和數(shù)匹戰(zhàn)馬中箭,猛然倒地,頓時(shí)將后來的戰(zhàn)馬絆倒,又撞倒了數(shù)匹馬,但這些遼兵騎術(shù)精絕,又身穿軟甲,頭戴鐵盔,繞開那些倒地馬匹,仍是朝前沖來,不過片刻便已沖到宋軍陣前。
宋軍重甲兵士握緊手中長槍,遼兵騎兵攜著戰(zhàn)馬的巨力直沖而來,頓時(shí)將前排重甲撞開,他們一撞倒前排重甲,便朝兩側(cè)馳去,后面的騎兵便又疾風(fēng)驟雨般沖來,便將第二排重甲撞開了,宋軍被馬匹踐踏、長矛亂刺,頓時(shí)死傷不少。
遼國騎兵如潮水般沖殺過來,片刻間便將宋軍沖得七零八落,騎兵的優(yōu)勢此刻盡數(shù)顯現(xiàn)出來,宋軍銳字營雖然千余來,遼軍騎兵不過四五百,但東沖右突,縱橫馳騁,宋軍一交手便落在了下風(fēng)。
公孫羽猛然從馬上躍起,云魄出鞘,已將一名遼兵頭顱砍得飛了出去,他在空中一腳將那人尸體踢飛,落于馬上,任那匹馬放蹄而奔,刀光如練,片刻間便已斬殺五六名遼兵,他武藝本已高強(qiáng)已極,手中云魄更是削鐵如泥,手下哪有一合之將?
韓成縱馬躍出,挺槍疾刺,片刻間也已挑飛三四人,田七停馬在段玉成身旁,張弓搭箭,箭無虛發(fā),一箭一個(gè),數(shù)名遼兵頭面中箭,倒撞下馬。
段玉成見這三人如此厲害,心中驚嘆,他見這幾人在陣中沖殺,引起遼兵一陣混亂,連忙傳令,令宋軍重新列隊(duì)迎敵,各營指揮使便將各營兵士分隊(duì)列陣,重甲在外,輕甲兩翼,弓箭在內(nèi),穩(wěn)住陣角,奮力與遼兵對殺。
公孫羽所過之處,當(dāng)者披糜,遼兵見他厲害,紛紛策馬奔逃,他騎術(shù)遠(yuǎn)沒有遼兵精熟,便追趕不上,又殺了數(shù)人,眼見宋軍已穩(wěn)住陣角,赤石峰上又是喊殺震天,心中擔(dān)憂,便拍馬朝峰上而去。
一路上雖是遼兵重重圍困,但他一人一騎,如入無人之境,遇到有遼兵來阻,便是一刀砍死,一路突破重圍,便已來到赤巖峰下,自馬上一躍而起,砍殺了幾名正與義軍對戰(zhàn)的遼兵步兵,邁步便朝峰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