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蜀有早朝的慣例,早朝為三日一會,這日便輪到了早朝。因太后壽辰圣節(jié)迫近,主要議題也跟圣節(jié)有關(guān)。
光祿寺卿柳仲胥為君臣講解圣節(jié)當日安排,柳仲胥道:“圣節(jié)所邀百官均已通告,午宴設(shè)在宣華苑迎仙宮,宴后苑內(nèi)賞戲,屆時將許百姓入觀,諸多事宜皆已畢備?!?p> 因為是太后六十大壽,光祿寺籌備較早,一切事宜已準備得妥妥當當。值得一提的是,允許百姓入觀這件事,便跟本朝崇尚孟學(xué)有關(guān),大蜀國姓為孟,皇上尊孟子為先祖,常引《孟子》之“古之人與民偕樂,故能樂也”,主張與民同樂,因此有當特殊日子,會放百姓入宣華苑這座皇家園林游玩。
皇上聽完柳仲胥講解后,補充道:“百姓入宣華苑賞玩勢必人數(shù)眾多,切忌出現(xiàn)相互擁擠、踐踏事件,維持次序就由侍衛(wèi)司督辦。”
作為侍衛(wèi)司都統(tǒng),張行孜領(lǐng)了此命。
隨后,左相徐光溥奏道:“恭逢太后壽辰,大蜀境內(nèi)廣傳一孝聞。蓬州窶家子程崇雅母親患病,冬天想吃竹筍,崇雅無計可得,乃往竹林中抱竹而泣,須臾地裂,隨即長出新筍,崇雅得之為其母食用,未料其母病盡痊愈。實為崇雅純孝,感天動地也。臣請皇上旌表其孝,以為傳頌?!?p> 徐光溥剛一奏完,右相李昊也奏道:“臣亦知一孝聞,愿為皇上所詳。漢州西水縣令范義臥病在床,其子范文通寸步不離,至范義死而葬,有盜賊欲掘其墓,竟惹來一群老虎追逐,范文通為防止盜賊,遂在墓旁新搭了屋子,群虎見之也隨即貼耳離開。文通之孝感人感物,臣請皇上表彰其孝,以為美談?!?p> 兩位宰相津津樂道,皇上聽聞心情大悅,便道:“蜀中歷來不乏至孝之士,先時有漢晉之李密,以《陳情表》為天下第一孝文,當今有朕大蜀之崇雅、文通,皆乃孝之典范。賜程崇雅、范文通羊酒束帛,并傳告各州縣,以為效仿?!?p> 類似的孝道奇事其實往年還有,曾經(jīng)江原縣有個叫張元的人,他的母親死后自己負土成墳,先是一只白兔圍著他的房屋轉(zhuǎn),隨后飛來一群烏鴉幫忙銜土堆墳。當時臣子奏上此事后,皇上也作了表彰。孝道奇事接連出現(xiàn),在皇上看來,必然與他以孝治天下密不可分,自然是龍心大悅。
如今左相、右相各奏一事,其事真?zhèn)螘呵也徽?,他們在朝中不睦已是眾人皆知,不論何種事情,一人啟奏后,另一人總會有對應(yīng)意見,要么爭個輸贏,要么比個高低。
君臣歡笑聲中,早朝也隨之結(jié)束。
張行孜與文澹同來參加朝會,現(xiàn)在正一起駕馬往瑞鼎門去。歐陽宇已在那里等待他們,三人相邀是去郊外跑馬,只因歐陽宇獲封維州別駕,即將要去赴任,他提議駕馬出游,以此作別好友。
于張行孜而言,除作別好友外,可以順便出城散散心,他自出征回京之后一直心情郁郁,想到空曠的郊外游目騁懷,便于整理思緒,重新審視生活。
城東門十五里外,有一片起伏不定的小丘,那里是天然草場。春夏時節(jié)青草肥美,馬兒也會忍不住垂涎三尺,彼時主人即可信馬由韁,任由馬兒啃食青草,加之有蜿蜒而過的小河,亂蹦亂竄的野兔,景色也是一絕。只是現(xiàn)在已步入冬季,草場上只剩下半枯半黃的根莖,風(fēng)景自然要大打折扣,不過此時卻正適合跑馬馳騁。
一塊小丘上,文澹開口道:“好了!已到跑馬起點,開始吧?!?p> “慢!”歐陽宇喊道,“我還沒準備好呢!”
“還要怎么準備?不是每次都把這里作為起點嗎?”正要縱馬向前的文澹勒住了馬韁。
歐陽宇振振有詞:“就因為每次都是你喊開始,吃虧的總是我,這次由我來喊。稍等一下,我先整理整理?!?p> 歐陽宇為了來跑馬,竟然換上了緊身窄袖的回鶻騎裝,鮮紅的回鶻騎裝與雪白的座下駿馬,顯得十分明亮奪目;而張行孜和文澹,還穿著寬衣廣袖的朝服,他們一同轉(zhuǎn)眼,看歐陽宇還要作何整理。
歐陽宇重新束發(fā)縛袴,左右扭動一番,適身之后方才跨上駿馬,非常自信地喊道:“我數(shù)到三開始。一,二,三……”
三匹駿馬沖了出去,在空曠的草場上,彷佛一道道閃電閃過。先是張行孜、文澹齊頭并進,漸漸地張行孜開始領(lǐng)先,文澹雖然居后,跑了三五里,也不過相差半個馬身……而當他倆回頭時,早已不見歐陽宇蹤影,兩人旋即停下馬,開懷大笑起來。
“從來沒有贏過你,這一次算我小贏吧?!睆埿凶涡那闀晨?,拍著坐下之騎笑道,“還得感謝我的馳騖?!?p> 文澹爽口回道:“千里馬,的確不凡,我服輸?!?p> 好半天之后,從他們先前經(jīng)過的淺丘背后,冒出個上紅下白的影子來,影子越來越近——歐陽宇騎馬過來,面對一如既往的結(jié)果,也不感到丟臉。
文澹戲謔道:“恭喜少公子,騎術(shù)突飛猛進,我們的馬兒,也才剛吃飽了草?!?p> 作為歐陽家的小少爺,文澹習(xí)慣稱呼他“少公子”,他哼”了一聲,道:“你總借機取笑我,現(xiàn)在我就要去維州了,看你以后咋辦,你就等著在行孜面前丟人現(xiàn)眼吧。”
文澹還不打算放過他,續(xù)道:“你的馬真是幸福,好吃好喝供著,主人身輕如燕還生怕把它累著,有這么一個好主人,做馬也快活啊;但又覺得它挺可憐的,一匹良馬給騎成了駑馬。你說它到底是幸福,還是可憐呢?”
經(jīng)文澹一番取笑,歐陽宇原本平靜的臉,終于給氣得青一陣,紅一陣。
張行孜對他們之間的拌嘴早已見慣不驚,他一般不會參與,往往會打圓場,這回他為中止兩人爭吵說道:“前面就是小清河,我們到那邊坐下聊吧。”
草場是他們常來之地,小清河是必去之處,小清河旁的幾顆樹木,他們了如指掌,將馬拴在那里,往河邊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