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二月時分,天氣逐漸寒冷。因連日風雪不斷,整個帝都被白雪皚皚所覆。就連城外的護城河也已凍結成冰,如一條白色玉帶,環(huán)繞著銀裝素裹下的帝國都城。
這日,好容易雪止天晴,人們紛紛涌出家門,各自清掃門前雪。街上行人漸多,林立的商鋪也開始掃雪迎客來。帝都的大街小巷,終于一掃前幾日的靜寂,漸漸變得熱鬧起來。
就連皇城深處的德壽宮,這日也開始變得熱鬧起來。原因無它,皆因久臥在床的太后,病情逐漸好轉,近日也離了鳳榻,在宮人的攙扶下起床走動。
非但如此,太后本性好動,又因久困于床榻之上,實在無聊至極。此時見殿外冬陽煦暖,便來了興致,要到鏡湖中亭子賞雪觀梅。這下,可忙壞了太后的心腹孫嬤嬤,忙召集宮人,分派事務。
院中積雪雖日日清掃,但為防太后步輦滑倒,仍需細細清理路徑殘雪。亭中積雪也需清理,還得掛上帷幔,生上暖爐,燒上熱水,捧上點心。太后御攆也需加厚......
孫嬤嬤高立于階上,將一應準備事務,事無巨細,逐一分派下去。宮中上下,紛紛出動,德壽宮中,人進人出,端是一派繁忙熱鬧之景。
待得一切準備妥當,孫嬤嬤親自伺候太后穿上暖靴,圍上狐裘,帶上風帽,把一個新添了銀絲炭的梅花形銅質小手爐塞入太后懷里,便扶著太后,上了步輦。一大群宮人,簇擁著太后,浩浩蕩蕩的往鏡湖中亭子而去。
自入冬以來就冷清下來的鏡湖,在太后一行到來后開始熱鬧起來。時值寒冬,諾大的鏡湖已結水成冰,當真不負鏡湖美名,陽光下,如鏡子般光可鑒人。
此時,面向亭子不遠處的湖邊,雪地覆蓋之下,幾株紅梅,錯落有致,開得正艷。寒風中,陣陣清冽梅香撲鼻而來,令人觀之悅目,聞之悅神。
亭子雖身處鏡湖之中,但周圍有厚重的帷幔遮擋寒風,又四處生著火爐,倒也暖和得很。太后裹得厚實,端坐亭中,喝著熱湯,賞著亭外開得正盛的寒梅,興致盎然。
“采雪,”孫嬤嬤正忙著為太后添上熱湯,忽聞太后叫自己的名:“自毓榮遠嫁,有多少年沒見過毓榮了?”
孫嬤嬤心中默算,覺得無差,便恭敬答道:“回太后,奴婢記得長公主出嫁時,正是夏末時分,至今已有二十二年四個月。”
“你倒是記得清楚?!碧舐勓裕榱藢O嬤嬤一眼,又轉回去頭,目光望著遠方積雪,低聲道:“是呀,轉眼間,哀家與我的毓榮,已分離了二十二年了?!?p> “過不了多久,哀家就又可以見到我的毓榮了。”太后語氣一喜,繼而又是輕輕一嘆:“哀家如今年事已高,白發(fā)叢生,皺紋漸顯。也不知毓榮見了哀家,還認不認得哀家這個娘。”
“太后,請恕奴才不敬!”孫嬤嬤抬起對來,大著膽子打量了太后一眼,笑道:“奴才斗膽說一句,太后圣容,與二十年前相比,并無二致。”
孫嬤嬤微頓了下:“況且,長公主與太后母女連心,這二十多年來,書信不斷,逢年過節(jié),必給太后送來各色禮品。毓榮長公主時時牽掛著太后,又豈有認不出太后之理呢?!?p> “是呢,是呢?!碧蟊徽f得開了懷,又斜瞥了孫嬤嬤一眼:“就你嘴甜,一把年紀了,還跟這些個年輕姑娘那般的耍嘴皮子功夫。”
“太后折煞奴婢了。”孫嬤嬤垂下雙眼,恭手而立:“太后面前,奴婢只有實話說話的份,不敢有半句虛言。”
太后揮了揮手:“行了,給你個桿兒,你還可勁兒往上爬了?!毖粤T,遂不再出聲,專心賞外面雪景。
未幾,又低聲道:“毓榮遠嫁北齊,這二十多年來,為坐穩(wěn)這北齊王后之位,實是吃盡了苦頭。也怪我,當時就不應由著她性子,讓她嫁得這么遠,以至我母女二人,分隔二十多年?!?p> 孫嬤嬤不敢多言,只垂首看著地面,神思卻一下子散開了去。
二十多年前,先帝五十大壽,北齊王派遣四王子姬世周入帝國,為先帝賀壽。武德殿上,姬世周當著帝國滿朝面官,三國使臣的面,向當時的定國候世子顧淵邀約比武。
顧淵欣然應戰(zhàn),排眾而起。
大殿之上,兩人對立而站,一個英氣,一個儒雅,俱是風華正茂,意氣風發(fā),頓時引來殿中女眷的注目。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了綺年玉貌的毓榮長公主。
雙方比武,當是以武立世又家學淵源的顧淵略勝一籌。姬世周雖惜敗于顧淵,但其勃發(fā)的英姿及比試中顯露出的霸氣,倒令見慣帝都文秀男子的毓榮長公主一見傾心。
毓榮長公主自來便有主見。壽宴過后,毓榮長公主便向母后挑明心事,又設法說服母后,助其向先帝請求賜婚。太后本不愿唯一愛女遠嫁,但經愛女一番權衡利弊,又想到日后處境,思量再三,便應了下來。
太后當即便往朝元殿,求先帝賜婚。先帝出于政治考慮,并不贊同兩國聯(lián)姻。但彼時先帝已病重,早已疏于朝政,后宮由太后一人獨大。
因太后堅持,毓榮長公主又日日來床前哭求,病重中的先帝有心無力,逼于形勢,只能勉為答應。遂宣了北齊王子入宮,表示帝國聯(lián)姻之意。
時值北齊王年老,諸王子爭斗不休,作為當時出身不顯并不受寵的四王子,姬世周費盡心思,方爭取得出使天照帝國之差事。本就存著借帝國之勢,助其登北齊王位之心。
故壽宴過后,姬世周并不急著歸國,而留在帝都,多方活動,以期能爭取到帝國的支持。正在一籌莫展之時,此時帝國天子宣見,便急急而來。
姬世周甫見禮完畢,便見帝國天子表達出聯(lián)姻之意,且聯(lián)姻對象乃是太后唯一所出,當朝最尊貴的毓榮嫡長公主。雖面上強自按捺,安不欣喜欲狂。
北齊王同時收到帝國天子聯(lián)姻之書及四王子家書,倒是頗為欣喜,與帝國聯(lián)姻,如此有益于本國,當然樂見其成。北齊王當即便立四王子姬世周為王太子,并備下豐厚聘禮,命北齊丞相親自送往帝國。
天照帝國與北齊聯(lián)姻,天照帝國將當朝最尊貴的嫡長公主毓榮長公主下嫁北齊四王子姬世周的消息,以及姬世周被北齊王立為王太子的消息,很快便傳遍四國。
各國為此議論紛紛,西凌、南詔還為此召開緊急朝會。分析帝國與北齊聯(lián)姻目的,兩國聯(lián)姻對天下格局所引起的變化,以及將來的各種應對,并開始加強邊境布防。
經長達一年多的籌備,次年夏天,北齊王太子以最隆重的儀式迎娶天照帝國嫡長公主。北齊舉國歡慶,廣開流水席,成為當年天下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