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了一身紫綃云緞襦裙的婢女款款走過長廊時(shí),來往的普通女侍都停下了步子,垂首向她致意。
她手里提著盞泛著月輝般的光芒的御物司特制的琉璃燈,那燈在空中一前一后輕輕地晃著,奪目的光彩幾乎要晃亂人的心神。
王城上下,共有七十二宮,除去吃齋念佛的老太后所在的靜心宮外,只有一宮的婢女穿得起這紫綃云緞裙,用得上這天寶琉璃燈。平日里私下見了,哪個(gè)不是膽戰(zhàn)心驚的好生接待?若是不小心言語頂撞了那宮的婢女,只怕隔日便沒了戶籍,一聲不響地在這偌大的王都里煙消云散了。
這女婢緩步走進(jìn)了大殿,手中琉璃燈清脆一響,她從容用雙手將燈盞高高舉起,跪在了地上。
“回娘娘,王上政務(wù)繁忙,今夜不宣人,在流芳齋休息?!?p> 半倚在繡金軟木榻上的女子正瞧著書卷,慵懶地應(yīng)了一聲。她身旁另跪著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名喚容云,是最近新調(diào)進(jìn)來儀宮的小黃門。
容云樣子生得分外姣好,一副白潤如玉的皮囊尚未長開來便已透出了一股掩不住的颯爽,眉眼之間總帶著股柔意,單是看著便叫人分外舒心。他細(xì)致地剝好了御膳司剛送過來的葡萄,用銀叉叉號了送至女子面前,女子不接,他便一直舉著。
“宣姚大人過來罷?!?p> 女子又翻了一頁,方張開了嫣唇,吃下了容云遞上來的果肉。
“是。”
跪在地上高舉著燈盞的婢女額上已起了層亮晶晶的汗,忍著酸疼站了起來,退了出去。
剩余的幾十個(gè)婢女見狀,亦相繼而出。
容云默然收拾起了果盤,將殿內(nèi)的燭火挑暗了一些,又去換了雕花銅香爐里的香料。見女子不言語,他便垂著眼睛畢恭畢敬地放下了女子榻上鉤掛著的流云紗,隨即屈下身子爬向殿門。
“慢著?!迸尤栽谇浦鴷恚叭菰?,你留下奏箏罷?!?p> “是?!比菰七凳?,爬進(jìn)了殿內(nèi)的品茗軒里。
不過片刻,金碧輝煌的大殿里便響起了如泣如訴的琴音,靈透悠遠(yuǎn),似春雨拍桃花,亦似秋風(fēng)掃落葉。鄭素不僅暗嘆,這容云果真生了顆七竅玲瓏心,不過來了一日,竟連她愛聽什么曲子都打聽得清清楚楚。
她閉上了眼,殿內(nèi)香氣如蘭,熏得她有些倦。
外頭傳來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
來者似是驚喜異常,還未踏進(jìn)殿里便在外頭高喚了起來,“王后殿下,王后殿下!”
這蠢驢子。鄭素心中暗罵,不耐地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她忽然有些后悔了。
“哎喲,娘娘,娘娘今兒個(gè)這身衣裳是御衣司新制的吧?”一個(gè)臉上抹著白粉的俊秀男子跑進(jìn)了殿內(nèi),恬著笑臉掀開流云紗跪在了鄭素的榻前,從上到下將她打量了個(gè)遍,“嘖,這白梅霞影,繡得可真是絕了!”
鄭素嘴角輕勾,抬起了男子的下巴,“姚祁齡,你還有沒有君臣之分了?”
白面男子也不在意,反倒是握住了她的手腕,笑道:“娘娘可還喜歡?卑職這般,總比將遲那榆木腦袋討您歡心吧?”
“所言極是。”鄭素輕笑起來。
姚祁齡亦陪著笑,不動神色地抽去了鄭素手里的書。他半跪著站了起來,為鄭素捶起了腿,一邊不忘與她說笑:“娘娘,那重毓,您還沒忘吧?卑職最近打聽到,這廝如今和將遲混到了一塊,兩人還慘兮兮地混去青葵做了一家寒酸酒棧的伙計(jì)?!?p> 見鄭素沒有反應(yīng),他又拍起了馬屁,道:“卑職看吶,那兩人也太不識時(shí)務(wù)了。虧得王上和娘娘大度,不然若是換了蠻涯的君主,他們二人怕是長了一百個(gè)腦袋也不夠啊?!?p> “姚祁齡,你這話,可敢當(dāng)著他們二人的面說?”鄭素?fù)沃X袋,巧笑倩兮。
乖乖,私下里過過嘴癮便十足了,他哪兒敢當(dāng)面說啊。姚祁齡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只得閉了嘴。
“怕什么,本宮正愛聽這些?!?p> 聞得此言,姚祁齡便放了心。他又插科打諢起來,直把鄭素逗的花枝亂顫,眼睛都笑出淚花兒來了。
捶了半日,又捏了肩膀,姚祁齡胳膊酸得要命,有苦說不出,只得強(qiáng)顏歡笑地伺候下去,一邊暗罵自己做什么不好偏去給她按摩。鄭素不時(shí)同他說些笑話,殿內(nèi)樂聲環(huán)梁,姚祁齡生生按出了一身熱汗。
這鄭素怎地不按套路出招?
人皆傳她生性放浪,最愛與王都里面容俊俏的男子茍且偷歡,這是姚祁齡還在秦環(huán)做起居郎的時(shí)候便聽說了的。如今他走了狗屎運(yùn),不過短短一年便爬上了宰相之位,若真能與鄭后云雨一番,怕是死了也值的吧?
今番受她召見,他可還特意往臉上撲了粉。
“怎么,等不及了?”鄭素美目流光,笑意盈盈。
姚祁齡悻悻地抹了抹腦門上的汗,只見他袖子上竟抹下了一層白粉。他面上一紅,正要遮掩,鄭素卻早已看見了,嬌笑著諷了他幾句。
想他堂堂當(dāng)朝宰相,要什么女人沒有?真是腦子被驢踢了,吃了熊心豹子膽,想去睡王上的女人。這不是自取其辱么?姚祁齡越想越可氣,起身便欲告辭,不料幾道陰風(fēng)倏然劃過,蠟燭一暗,殿內(nèi)便黑了下來。
鄭素出手之快,姚祁齡甚至沒能反應(yīng)過來。
他心下一沉,原以為這鄭后不過是個(gè)嬌生慣養(yǎng)、貪圖聲色的平凡女子,不想她竟然還會武功。方才揉她胳膊時(shí)姚祁齡趁機(jī)把了脈,這女子分明仙脈都沒打通,不過是個(gè)不死的凡人罷了。
“怎么了?”鄭素起身,環(huán)住了姚祁齡的脖子。
一陣幽香從她發(fā)絲間傳來,姚祁齡面色不改,仍是那番輕佻模樣,摟住了鄭素的腰身,“娘娘好生香。”
自是一夜春宵不再提。
事畢,姚祁齡摸黑穿起了衣服。
鄭素心生留戀,從錦衾繡褥里伸出來一只玉手,拉住了姚祁齡的袖子?!捌铨g,王上今晚歇在流芳齋?!?p> “娘娘,卑職也是為了咱們的長遠(yuǎn)著想?!币ζ铨g溫柔地拍了拍鄭素的手背,輕放回了被褥里。
他穿上云靴,掀了簾子起身欲走,忽然又停下了步子,再說話時(shí)已不似之前那番紈绔子弟的模樣,“娘娘,此番這世道就像一條潛流暗涌的大河,上頭浮著無數(shù)艘船,船上的人各成一派。大浪若是拍過來,娘娘覺得去哪艘船好呢?”
這番話直說得鄭素心驚肉跳。
方才的一室旖旎頓時(shí)消了個(gè)干凈,她從榻上坐了起來,目光極為銳利地盯著姚祁齡的背影,喝問道:“姚祁齡,你敢造反?!”
“娘娘?!币ζ铨g回過頭來,借著朦朧的月色看著滿面怒容的鄭素,低笑道:“要我說,上那艘船都不如成一滴水,去做那大浪?!?p> 他輕笑了幾聲,意味深長地指了指鄭素,又指了指自己,隨即大步離去。
殿外候著個(gè)手里抱著件披風(fēng)的少年。
姚祁齡不禁訝然,問:“容云,你在這兒等我?”
容云看著他,一對琥珀色的眼里看不出一絲情感,道:“大人,夜里風(fēng)涼?!?
半卷流蘇
辛辛苦苦敲了幾千字完了還都是自己的點(diǎn)擊,老衲只能蹲在角落黯然神傷了。如若哪位有緣人碰巧點(diǎn)了進(jìn)來看到了這番話,施主,留張票再走也不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