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中飄搖的茅屋下,朽木搭就的門楣上,杜太甫正倚門而立,他年高體弱,白發(fā)稀疏而不勝簪,此時神色痛苦而哀切,口中呼喊著什么卻因唇焦口燥而聽不清。原來是那些個頑童在玩耍,抱著被風吹散的茅草跑入山林,嘻嘻哈哈,杜太甫想叫他們莫如此,然而哪能叫住!他們年齡稚嫩,情志未熟,又劣性頑野,哪會有什么尊老護老之心!
杜太甫無奈而無助,退出門楣,靠凳而坐,年衰身病,不堪久站,竟要緩了好久才將氣息緩順,可是接下來的還不是只有嘆息!
俄而,秋風止息,云色轉(zhuǎn)墨,天地陰慘,寒雨將臨。太甫掃視屋中,環(huán)顧四壁,床中那粗布碎棉制成的被子用了多年,不暖反冷,有如冰鐵,嬌嫩幼稚的兒女們不知怎么睡覺的,床板中已有開裂之處。哎!雨水已下,滴滴答答,茅草單薄,屋中漏水,想找塊干爽的地兒卻是找不到了,但雨腳如麻,何時斷絕呢?自從喪亂過后,太甫已久未安眠,如今迢迢長夜,在這“濕且冰冷”的房屋中,何由天明!
然,我自己的苦辛盡管含盡人間之悲,但我尚可忍受,舉目顧視,捫心而問,國家之悲又何以結(jié)束?黎元何以安居樂業(yè)呢?惟愿高樓大廈有無數(shù)間,讓天下寒士素民皆可飽暖,臉有歡顏,哪怕風雨霹靂相襲,都能巋然不動,泰然如山!
一想國家之情,杜太甫坐不住了,艱難邁出門楣,獨立于風雨中,力竭聲嘶地向天發(fā)問:“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啊…………呀…………啊…………呀…………”
徐子京大放悲聲,哭震云霄!悲兮哀哉,太甫之情懷,穿古越今,但凡是人誰能不被他的悲情所動?
劇烈的悲痛中,徐子京感到身體的反應————“噼里啪啦!…………”
是雷鳴之聲!
“是詩息雷霆!它終于來了!”
徐子京趕緊收拾悲心,拭干淚痕,認真等待模擬詩息雷霆的出現(xiàn),然而只聞其聲,卻不見其影。
“這應該是一個連續(xù)不斷的過程,若我現(xiàn)在就中止必會功敗垂成,所以我應該繼續(xù)感詩悟詩。選哪一首詩呢?應該是繼續(xù)感悟杜詩,乘勢而上!哦!還有一首悲哉動天的——《兵車行》!”
詩曰: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
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云霄。
道旁過者問行人,行人但云點行頻。
或從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營田。
去時里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
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
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千村萬落生荊杞。
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
況復秦兵耐苦戰(zhàn),被驅(qū)不異犬與雞。
長者雖有問,役夫敢伸恨?
且如今年冬,未休關西卒。
縣官急索租,租稅從何出?
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
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徐子京從前也是讀過此詩,體味過其中的感情,所以面對此詩,他的意緒一接而過,直接過渡到此詩,畫境頓生。但他并沒有平鋪直敘般從頭想象起,而是閃過四個既成的、感情與色彩濃郁的畫面:
第一個畫面,車聲隆隆,車輪轆轆,馬鳴蕭蕭,低沉的天空徘徊著無數(shù)塵埃,塵埃組成一片“塵幕”,籠蓋著下方。下方則人群涌涌,幾近堵塞道路,原來是征夫赴沙場。他們的家人————耶娘妻子,皆心痛不舍,牽衣頓足,攔道而哭。
第二個畫面,曠遠的沙場上,無數(shù)戰(zhàn)士身穿鎧甲,手執(zhí)兵器,有的開著兵車,有的騎馬而奔,有的徒步飛跑。而對面之人亦是如此,于是兩軍殊死奮戰(zhàn),血流成海,殷紅而磅礴的血水漫過沙場,泛濫四方,觸目驚心!
第三個畫面,天氣蒸熱,地上無水,田畝龜裂,土地是足夠廣闊的,仿佛一望無盡,但禾苗不生,皆是枯草或荊棘霸占其間。偶有人跡,也是幾個弱力婦女在勉強執(zhí)鋤把犁,一片荒涼!
第四個畫面,枯林深處,黑海邊頭,在落日余暉中涼涼寂寂,氣氛詭異如獄,似乎空中的每一縷氣息都是鬼氣,正在索魂取魄。果然,那處白骨累累,新舊相疊,不知堆放了多少年,白骨似有魂靈,正在啾啾泣鳴,怨懟深重。
四個畫面,依著順序在徐子京的腦海中循環(huán)閃過,開始時速度較慢,而后加速,最后竟飛速閃掠。
“啊啊??!………………”
每個畫面都那么悲切,飛速閃掠時正榨取著“悲情”,徐子京感到十分痛苦,不得不痛呼出聲。
他雙掌內(nèi)掐著腦袋,眼眶中熱淚長流,表情悲痛到猙獰,渾身骨肉都仿佛添加了“悲意”,如喪考妣!
“噼啦!………………噼啦!”
忽而,雷鳴傳自徐子京的身體,一聲又一聲,先是好似從遠空響起,不是很大聲,繼而愈近,好像雷霆當空,電鞭閃閃!
同時,悲痛中,徐子京看到幾幅畫面都產(chǎn)生了一縷青氣,這正是“悲情之氣”。“悲情之氣”流轉(zhuǎn)飄旋,最后四縷“悲情之氣”交匯為一,青色更濃,悲意益盛!
徐子京的悲痛越來越烈,不斷升騰,畫境中的那縷“悲情之氣”不斷演化,而同時,其體內(nèi)的詩息雷霆也不斷發(fā)出爆裂之聲,仿佛要掙脫束縛。
“轟??!轟??!”
深青色的“悲情之氣”如同炮彈一般轟然爆炸,四幅畫面同一時間炸成齏粉,徐子京的眼睛都猛然閉了起來,猶如真的爆炸在眼前,腦中直感眩暈。待稍微清醒時,卻再也尋不到“悲情之氣”與畫面的蹤影了。
同一時間,“悲情之氣”爆炸的瞬間,模擬詩息雷霆終于現(xiàn)身,是七色,如此也說明徐子京確乎是天縱詩才。
模擬詩息雷霆并不久留,爆發(fā)出最為亮利輝煌的一幕后,下一瞬間便散落成零星狀態(tài),如同小蛇般朝著徐子京經(jīng)脈里的虛空游去。
徐子京雖然悲痛不可堪,但他傾盡毅力還是捕捉到了“模擬七色詩息雷霆”的模樣。那是七道浩大雷霆,分別是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每一道雷霆的身外都加持了強烈的光,使其顏色看上去不暗不沉、不平凡、異常神圣,其威雖遠比不上現(xiàn)實中的雷霆,但也卓有威嚴。
徐子京被雷霆之威震懾,膽力有些凍結(jié),那刻思想震搖,血液仿佛凝固,待他回過神來之時,“模擬七色詩息雷霆”已經(jīng)從他經(jīng)脈里的虛空游出,此刻正絲絲縷縷地竄出他的體外。
“??!……?。 做谧茻?!”縷縷詩息雷霆從毛孔竄出,也就是說會經(jīng)過徐子京的肉體,雖則詩息雷霆威力不如真正的雷霆,但也讓徐子京感到了被“雷劈”的感覺。
詩息雷霆竄出后不會亂跑,而是在徐子京的眼前斜上方集中匯聚。
許久,詩息雷霆終于流盡,皆集中起來,徐子京抬眼而看,只見得一幕“勝景”:七道不同顏色的雷霆互相纏繞,它們雖然不長,但意境高遠,好似從延綿無盡的地方拉來,看著這些雷霆,徐子京有一種眼在咫尺,卻又隨意天涯的奇幻之感。七色詩息雷霆并非靜止不動,而是永恒掠動,感覺它在盤旋不休,又感覺它只是不懈前進或后退。此等神物,凡人不可猜度也!
模擬詩息雷霆成功練出來了?。?!
徐子京早已不痛苦了,《兵車行》造成的悲情已經(jīng)散去,此刻他心中有萬般欣喜,但他沒有欣喜作狂,因為他用剛剛平靜的心緒估計了一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兩天了,他必須要在三日內(nèi)破除青銅葫蘆。
徐子京靜靜看著眼前的雷霆,心中在想:“《詩修大法》說,模擬詩息雷霆練出后,可作護身武器,如何護身呢?便是以手控制,書中還說了控制雷霆的招式,頗為簡單,我來試試!”
說完,徐子京擼起袖子,手臂連動,拳掌變幻,不一會兒便將“模擬詩息雷霆”控制住了,以后,他就可以使用它來攻戰(zhàn)或防守了。
“可是還有一個問題,我的詩修到了啟輝境界,我的模擬詩息雷霆是模擬七色詩息雷霆,應當有一道雷霆化入詩腑中,且是雷霆自動化入,為何現(xiàn)在它仍無動靜呢?”徐子京想了想,“哦!定是因為我的啟輝境界不夠深厚,那我就再來感詩悟詩,使啟輝境界更為穩(wěn)固!”
徐子京的啟輝境界確實很淺薄,若啟輝境界共有一百步要走,那么徐子京僅僅是走了幾步,其詩腑主星的光芒幽暗也印證了這一點。
路漫漫其修遠兮,任重道遠,必須分秒必爭地修煉。
時不我與,繼續(xù)感詩悟詩!
但徐子京沒有立刻隨意抓起一首詩便去感悟,去想象,他越來越得心應手,會順著自己的意緒情感來,選擇適合的。他反思了一下,從《登幽州臺歌》到《登岳陽樓》、《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兵車行》,悲情是越來越深沉濃重,徐子京感覺自己的一顆心都快被悲情撐滿,有種“不堪其悲”的負重感,如果要往更高境界去感詩悟詩,那么就要從悲情中返回,回歸平淡,如此方能深化悲情,撫平內(nèi)心,利于今后的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