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京停止吹簫,款款坐下,雙目悠悠,自言自語:“我明白了,天行書生賦予白竹洞簫以青色,是將‘青之意境’加持于洞簫上,‘青之意境’能聚‘濕之意境’,所以吹簫時才有‘嘶嘶’之聲。人惆悵時會流淚,悲傷時會流淚,郁郁不得志時會流淚,反正心懷任何消極情緒時都會流淚,所以淚是悲的最為簡單的外在形式。淚水是濕的,此乃人人共知的特性,亦是最為重要的特性,天行書生正是抓住了這點,才能制作出這么一柄洞簫,才能在樂譜中闡釋了《曲池荷》的精髓?!卟虐。√煨袝卟虐。 ?p> 想通了這些,徐子京對天行書生才華的欽佩又增一層。
“此次感詩悟詩與眾不同,更為深刻,不知詩腑有什么變化?”說著徐子京充滿期待地察看了一下詩腑,一看便驚——————詩腑主星已能照徹八十五里了!
“上回才七十多里,如今是八十五里,進步不小了,呵呵呵!”徐子京十分欣喜。然飽讀歷史的他深刻知道,人可成功但不可張狂,“‘滿招損,謙受益?!?,我不能因些微進步而得意忘形,須繼續(xù)努力。此處的樂器還有很多,我應當繼續(xù)修煉,繼續(xù)進步!”
此刻徐子京無比開懷,也無比有信心!
接下來,箜篌、古箏、琵琶、黃鐘等種種樂器,徐子京都嘗試過了,且皆有所得。他除了感悟悲情詩作外,還感悟了其他類型的詩作,如詩朝初期偉大詩人王勃的豪放的離別詩《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又如詩朝初期楊炯的豪放邊塞詩《從軍行》,………………
其他各類風格的詩作雖都能想象出畫境,但不夠嫻熟,這是訓練過少的緣故,悲情畫境是徐子京最擅長的。
此刻,徐子京的詩腑主星更為清亮,更為明朗,更為成熟。
“《詩修大法》說,達到了啟輝境界便能‘取圖’,我一直忙于修煉,未曾嘗試‘取圖’,今日當行一試!”
取圖是詩修的一種能力,‘圖’即是畫境,也即將想象出來的畫境移入他物之中,如徐子京將《兵車行》的畫境想象出來了,便可移入箜篌中,下次對敵時直接擺弄箜篌,畫境便出,無須自己重新想象。實則,除了取圖,還可“取情感”,“取意境”,在詩修中,情感與意境是兩把最重要的武器。如徐子京可將《兵車行》的悲情移入琴中,悲情便穩(wěn)固地存在于琴中,下次對敵時直接以指彈琴,悲情便能運出殺敵。
首次嘗試,徐子京還是運用自己所擅長的,他想象出《登幽州臺歌》的畫境,然后執(zhí)起一把琵琶,依照《詩修大法》的指示,默念了一段暗語。果然,暗語如同一座橋梁,一念便接通了畫境與琵琶的聯(lián)系。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此時,徐子京感覺入于宇宙的高端,暗語恰似銀漢,畫境有如飛星,在迢迢千里之外暗暗度過,終于,所有畫境都度過銀漢,儲存在琵琶之內。
“成功了!沒想到如此簡單!”整個取圖的過程并不復雜困難,不甚費力。
徐子京無法直接察看琵琶內的畫境,只能在彈奏時將之調弄出來。于是徐子京彈了一下琵琶,手指挑弄,樂音一響,前方便現(xiàn)出一幅畫境,徐子京看到了。然而一看則大失所望,因為畫境極度不全,如同烽火硝煙后的斷壁殘垣、零瓦碎礫。
徐子京是首度嘗試,自當如此,所為“熟能生巧”,多試必當改善。
徐子京深明此理,故而并不氣餒,繼續(xù)調弄琵琶,繼續(xù)感詩悟詩。
此地的樂器有笛、簫、笳、鼓、瑟等各類,為了練習,徐子京都一一嘗試了,但盡管儲存的畫境有所改善,卻是始終都不全,并無多少殺傷力,也不能承載多少情感與意境。至此可說,徐子京的取圖并不太成功。
“看來如此嘗試也太機械了,我何不試試‘取情感’,‘取意境’,看情感與意境儲存在意境中會如何!”《詩修大法》只說了取圖一法,并未講及‘取情感’‘取意境’,但徐子京決定突破常規(guī),大膽一試。
桌上放置著一個胡笳,笳體瘦硬短細,精巧玲瓏,靜靜放置卻自發(fā)絕大的氣息,有一種我自吹動,直傳天涯,撼動遠人,抹平鄉(xiāng)淚的意境。凡人見之不會褻瀆,神仙見之引為同類!
徐子京選了詩朝大詩人李商隱的《嫦娥》之詩,一入想象,畫境即出,聲情俱備,十分成熟。《嫦娥》全詩是:云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講述了嫦娥偷吃靈藥,不得已升入天庭,從此不得歸家而她又萬分思家的愁情。此種愁情極易演變成怨懟,但嫦娥本心善良,不生怨恨,只有拳拳思心,純凈而熾熱的思鄉(xiāng)之心。故,此詩的情感應是哀切寂寞悲涼的思情。
徐子京已捕捉到嫦娥的思情,緊緊握在心中,不使它流失半分,而后念動暗語,與桌上的胡笳相接,隱隱間銀漢出現(xiàn),互為聯(lián)通,思情便過度到胡笳內中。
這便是“取情感”,不甚困難,即告完成,接下來便是試試其威力。
古往今來,有人因極度思念而淚流成河,破碎心腸,繼而死亡。也有人因思情在心中的翻攪而一夜衰老,也有人通過思情看破迷津,大徹大悟。故而,思情之力量不可謂不大,甚或無窮無盡。
徐子京輕輕一吹,一縷偏偏斜斜的樂音從胡笳中傳出,隨之,徐子京看到思情化作一抹光斑,如急箭般飛掠入墻,那塊墻壁頓時穿了一個大洞。
“成了,成了!思情如箭,一箭穿墻,思情之力量誠不可小覷也!”徐子京欣然大喜。
徐子京又試試將“取意境”,也即將意境移入樂器中,看其威力如何。
有些詩歌情感豐沛,動人至深,意境卻并不開闊,甚或沒有意境。而有些則情感傾向不明顯,意境卻獨霸天下,吞沒乾坤。經(jīng)篩選,徐子京選了楊炯的《從軍行》,詩云: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
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此詩雄絕千古,氣勢如虹?;蛟S從此詩中可感受到詩人的豐沛情感,但其意境才是一絕,若硬要說有情感,那么情感都幻化成意境了。首聯(lián)烽火照西京,一個“照”字仿佛將烽火與太陽對等,太陽何其浩大深遠,烽火便具有了廣漠浩遠的意境了,眼睛再看烽火看到的就不是烽火了,而是偉岸,烽火即戰(zhàn)爭,殘酷之事也,然而此時看到的非殘酷,乃是英雄之超古越今的氣概?!靶闹凶圆黄健保娙诵闹胁黄?,狂躁不寧,欲立刻投筆從戎,斬敵立功。由此便看到更遠,“心中”不止是狹義的心中,而是壯若山河,驅動千軍萬馬的無限意境?!安黄健睉撌且还稍购薜臍庀?,此時這股氣息不再是平庸的氣息,而能攪動四野八方、長天浩月。
“牙璋”指的是主帥,“鐵騎”即精銳的隊伍。頷聯(lián)與頸聯(lián)皆描繪了戰(zhàn)爭的激蕩慘烈,主帥辭都赴征,敵人已攻入西京(即京城),天光昏慘,軍旗都為之灰暗失色。風聲怒吼凌雜,眾士兵在擂鼓吶喊,千聲萬音在長空大地交織混溶,激蕩萬里!
斯情斯景,身為書生的詩人心熾如火,按捺不住,再也不甘端坐書齋,而欲去執(zhí)長大旗幟,乘黃金戰(zhàn)馬,揮萬千甲士,蕩寇除敵,保國安邦!其情其感,充沛如大雷暴雨,直瀉而下,又如炮彈滿天,訇然狂炸,震裂寰宇!
徐子京漫天想象著,激情上涌,緊張之極,汗水滿額。他覺到詩人之激情,但又不止于激情,而是激情爆發(fā),化為雄豪的意境!
“蓬蓬蓬!………………”
激情爆射,飛落四方。化為意境,雄渾千古!
“我念收合,盡在掌中!吾心皇皇,萬千意境,聚而成體,轉向移途,至于銀漢,達于胡笳!”
徐子京心念涌發(fā),暗語滾滾,每一寸肌膚肉體,皆為豪氣所感,猛然漲大,隨即,激動千里的時刻到來————雄豪的意境即將移運于胡笳之上了。
暗語所助,銀漢立生,隱隱然一條劃破天際、勾連云端的七彩銀漢鋪擺在前,縷縷、絲絲、團團、方方,描述不及,語言難盡————雄豪的意境落于銀漢之上,迷迷茫茫地向前推進,而前方正是胡笳!
雄豪的意境實在非同小可,胡笳自持不住而轟然震動。
推動!推動!推動!
終于,迢遞茫茫的銀漢度過了,雄豪的意境訇然而落,落在了胡笳之內,頓時,一股充實的、永不虛弱的“實感”充斥胡笳。
“終于成功了!終于成功了!”
徐子京狂然大喜,隨即卻是無力地疲軟下去了,因為,意境移動實在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