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只有虎子這個簡單的名字,是寧凡取的,當(dāng)?shù)弥约河忻值幕⒆?,高興的在祁連山滿山腰上狂奔了數(shù)圈,那時他才只有六歲。
虎子是寧凡一次打獵之時在山腳一片樹林從死人堆里撿到的,那一日也是他第一次看見死人,與他手中的這些獵物牲畜不同,因為他們手里都握著能夠收割人命的大刀。
但是這些人都莫名的死在了祁連山的腳下,只有當(dāng)時那聲聲嬰兒般的啼哭觸動著當(dāng)時年僅七歲的寧凡。
于是他便將那個嬰兒抱了回來。
寧凡拉扯著虎子和二姑娘進入了屋內(nèi),男孩看見那位坐在里面的青衫儒裝男子時,烏黑亮麗的眸子似乎格外有興趣,雪白的牙齒咧起,對著中年人傻笑起來。
四人吃過飯后,二姑娘和虎子騎著白虎便去后山竹林嬉戲玩耍去了。
寧凡則和中年人向山頂走去,開始了每天唯一不變的棋局對弈,雅稱飯后消遣。
從起初被對方殺得丟盔棄甲,到后來的反敗為勝,這里面少年的心酸不足為外人道矣。
今天二人仍是如此,寧凡執(zhí)白子先行,一個時辰過去,山頂唯有落子聲清脆悅耳,直到他滿懷笑容的落下最后一子,勝負便已認定,最終是寧凡僥幸半子取勝。
坐在對面的寧凡本以為這個跳腳瘸子又會搬出一些什么歪理來重開一局,但此刻的中年人的眼神卻是直直看著棋盤,不知在思索什么。
良久才放下手中棋子,這次中年人并沒有以往見過的那些心有不甘動作,而是笑著拿起拐杖,緩緩走到山崖邊,望著那白霧茫茫翻騰不息的云海,嘴角竟是浮現(xiàn)一絲微笑,仿佛贏得這局棋局的不是寧凡而是他自己。
“喂,洪瘸子,想什么呢!笑的這么猥瑣?”
寧凡心里不解,嘴上不饒人的說著,眼神盯著相處了七八年的伙計,這貨今天不會是吃錯藥了吧?
以后輸了一局都差點沒把棋盤砸爛了,今日怎么突然就娘們了呢?
有問題!有大問題!
“唉,呵呵,看來是不能繼續(xù)下了”中年人對寧凡叫自己瘸子的稱謂并不在意,而是轉(zhuǎn)過頭來到石桌的另一邊,在那里留有一處天然的池子,池子之內(nèi)似有一道細小的白影緩緩游動。
寧凡見此放下了手中的棋子也站起身,緩緩來到那處寬不過一丈的小池旁邊,仔細打量著那池中游動的物體,那是一條白色的鯉魚。
中年人蹲下身子,吐出一口濁氣,目光緊緊注視著池內(nèi)的白鯉,輕聲嘆息道:”看來時候已經(jīng)到了,該來的終究是躲不過去的“。
男子一聽心中卻是一凜,看向中年人的目光已然變色,“先生要我下山?”他這次沒有叫對方洪瘸子而是尊稱為先生。
男子聽此,輕輕點頭,然后扶須笑道:“呵呵!世事如棋,當(dāng)年你要下山我一直反對,便叫你每日與我對弈一局,什么時候贏了我便可下得山去,你性子倒也執(zhí)拗,雖初入棋盤,身心俱在其內(nèi)刻苦專研,前兩年攻勢兇猛卻毫無內(nèi)斂,之后兩年學(xué)會藏拙,也漸漸懂得以己之道還施彼身的道理了。這也算跨過拙中藏直的坎,但還是有所欠缺?!?p> 寧凡聽此面無表情,心中不由的有些失望,這句欠缺他聽得甚是刺耳,幽幽地埋怨的白了對方一眼。
中年人見此,神情好笑對于寧凡的性子他早已了然于胸,繼續(xù)開口道:“剛過則易折,直到最近兩年也許與你的心態(tài)有關(guān),招式內(nèi)斂無鋒,實則寒氣逼人,看似平淡無奇卻總能出奇制勝,如今的你方才有下山的資本,所以我說時候到了,你下不下山今后也無需與我對弈了”
“真的可以下山?”寧凡臉色一驚,出口問道,難道這一次是真的不成?
“怎么如今你卻又不愿意了?”中年人突然轉(zhuǎn)過身,清明的雙目細細一瞇淡淡出口道。
寧凡見此立馬擺手笑道:“嘿嘿,哪能??!不是有些舍不得這一家老小嘛”。
“你小子性子倒還不錯,很對我的胃口,下了山如果有空的話,興許可以去儒道學(xué)宮看看”中年人說完,用拐杖敲了敲自己身邊地面,同時身軀緩緩坐在了地面上。
寧凡會意,走上前在其身邊盤腿坐了下來。
二人此時臨坐在崖邊,均是沉默不語。
寒風(fēng)冷冽,片片枯葉飄然而下。
男子出奇的沒有和身邊之人犟嘴,反而是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輕聲慰問道:“以后夜里那條腿如果發(fā)寒了,就叫丫頭將我屋里的爐子取過來,別到時等我回來后,你連路都走不動了”。
中年人皮笑肉不笑,寧凡的好心也能算是好心嗎?呵呵。
寧凡心中清楚,這八年來看似是在對弈,但其實亦是對方在教導(dǎo)自己為人處世。
他心中清楚,雖然自己平日里都喜歡和洪瘸子作對,但心中一直十分尊重這位亦師亦友的洪先生。
寧凡默默從袖子里掏出一張肉餅,正準備掰下一半遞過去。
不過卻是眼前一晃,那張大餅已然被對方搶了過去。
“你小子總算還有點良心,不枉我給你小子洗了三個月的衣物”崖邊身影想也不想,張嘴就咬了下去,邊啃邊埋汰道。
“洪瘸子!你這就有點過分了,我寧凡是那樣的人嗎?只叫你扯下半塊,你到是全給拿走了!”男子頓時就怒了,自己好不容易熬夜烙了張大餅,一口都沒吃上就被對方奪了去。
中年人沒有理會對方的嘶啞咧嘴,反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隨后將吃的還剩下一半的大餅放入懷中緩緩起身,拄著拐杖起身又來到石桌旁。
一邊收拾棋子,一邊開口說著“你小子什么脾性我清楚得很,是個不喜吃虧的主,更別提干什么偷雞摸狗的事。昨夜我觀星象,見蒼龍七宿的斗牛橫沖在太虛之間,自北向南而行命犯太白,但于中路被劫從而掉落于鸞紅二星,你下山可自南向北而行,便有大福緣等著你。”
“福緣?什么福緣,你說清楚點??!是不是我快要發(fā)財了?。 币宦牳>壎?,男子頓時眼冒金光道,寧凡很缺錢,缺很多很多的錢。
“哼!你就別想了,這輩子你都沒有榮華富貴的命。即使是發(fā)財了,自然也輪不到你,嘿嘿!”中年人嘴角嘲諷著說道。
可惡啊!
寧凡聽說自己發(fā)不了財,頓時如狼似虎!
“二姑娘虎子均要留于山上,待到時機一到我自會讓他們下山尋你,不過你下山之后先去一趟九華山,到了就找他們的掌教,就說是洪熙官叫你來的,隨便幫我把一封信交給他,至于這半塊餅,我先幫你存著,等你回來的時候再吃吧”中年人說完從袖子里取出一張白色信封放在桌上,得意一笑捧著棋盒子哼著不知名的調(diào)兒,離開山頂。
寧凡輕輕收起信封,心想那半張大餅恐怕是要不回來了,他抬頭望向那終年翻滾不息的云海,眼神出奇的迷離,雖然從未出過龍鯉峰,但一些俗世的事情洪熙官還是會和自己說的,那可是一個相當(dāng)了不起的地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