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那么自負(fù),堅(jiān)信人世間的一切都是可以利用和買賣的。當(dāng)初我之所以會將梁越的行蹤和計(jì)劃告訴他,便是他用家人作為威脅,而且王彥說過,如果梁越不是一個能夠被他掌控的棋子,那他不介意講這個棋子毀掉。我想保我的家人也想保住他,哪怕是作為一個傀儡,只要他活著就好。
當(dāng)然王彥也并不是那種單純到會認(rèn)為我會甘心為他做事的人,所以他在我身上種了噬心蠱,每逢月圓之夜便會發(fā)作。
他今次來見我,無非就只有一個目的。他想要?dú)⒘肆涸剑驗(yàn)榱涸浆F(xiàn)在已經(jīng)成長為一個可以威脅到他的地位的人了。
不知道為什么初見他時的恐懼漸漸散去,心里沒由來的一陣滿足??窗。米蛹绷艘惨?,傀儡也有掙脫控制的一天。
我的心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么輕松的。
早在當(dāng)初梁越將我接出冷宮的時候就已經(jīng)立馬派人將我爹娘和妹妹安置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王彥再也不能用我家人的性命來威脅我了。
他現(xiàn)在唯一能夠威脅我的便是那蠱毒。
想要活命就必須配合他的安排,置梁越于死地。
王彥認(rèn)為我是梁越唯一的弱點(diǎn),而我的性命捏在他的手上,所以我便是他手中的一把刀,一把隨時可以插進(jìn)敵人胸口的利刃。
梁越選了一個好日子要為我冊封,皇宮到處都洋溢著喜氣。
我在鏡前精心打扮,總是擔(dān)心不太完美的反復(fù)詢問確認(rèn),就連等在一旁的鄧公公都有點(diǎn)受不了我的吹毛求疵。
我只是笑笑壓下心里的苦澀,并沒有把他的抱怨放在心上,我只是希望將最美好的一面展現(xiàn)給他。
開始舉行典禮的時候,我緊張的絞著手里的喜帕,手心里一片黏膩。可是當(dāng)我隔著重重人群像是隔著千山萬水與他對視的那一刻起,心里的緊張和焦慮在那一瞬間散了個干凈。
我穿著一件緋紅的裙裝,淺笑吟吟,蓮步輕移,緩緩的踏上柔軟的紅毯,目不斜視,眼睛只看得到紅毯盡頭的人。
頭上的金釵步搖隨著腳步的走動在半空中晃動,頭上本就插滿了金銀首飾,并且十分沉重,走起路來并不舒服,但是我卻甘之如飴。
哪怕只是片刻的幸福也好,這偷來的幸福,我想要好好的珍藏在心中。
將手放在梁越的手心,兩手交握,再不分離。
望著眼前的俊顏,記憶中那個比我矮了一個頭瘦瘦小小的男孩子,如今已經(jīng)比我高了一個頭都不止了。
看著他輕盈淺笑,喝下手中的合巹酒,坐在右下手邊的王彥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我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侍女以后,死死地盯著梁越的臉看,想要將他的面容深深地印在腦海里。
冊封大典完了之后,我隨著侍女往回走,中間我揮退了侍女,往一處小院走去。王彥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負(fù)手而立仰頭看著頭上的明月,身邊跟著一群黑色勁裝的人。
“王大人,好雅興,這么晚了還在這里賞月”
“娘娘也是好雅興,新婚之夜不回宮里待著,還跑到這里來同老夫一起賞月“
我仰頭看著頭上的皓月,扯了扯嘴角“王大人說笑了,托大人的福,我現(xiàn)在看著月亮就覺得怕呢?”
王彥的表情變了變,隨即恢復(fù)正常,假笑著說我這玩笑開的大了些。
我和王彥一同立在院子里,仰頭望著頭頂?shù)拿髟?,不言不語。
王彥問我怎么不回寢宮呆著,我說我在等。
王彥的表情一凜,問我在等什么,喉間一股腥甜噴涌而出,抬手擦過嘴角,看著指尖的嫣紅,我卻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揚(yáng)了揚(yáng)手指朝王彥笑道“等它”。
我并沒有把王彥給我的毒藥放進(jìn)梁越的合巹酒里,而使自己喝了毒酒下去。
我怎么可能對梁越下毒,就算是死,我也不可能再背叛他。
嘴里抑制不住的吐出濃稠的鮮血,但臉上卻忍不住揚(yáng)起一抹愉悅的笑容。
“王大人,這謀害皇妃,該當(dāng)何罪?!?p> 腹中絞痛難忍,我站立不住的倒在了地上,但面上卻掛著暢快的笑意,王彥,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王彥聽著我的話,臉色一變,心知中計(jì),帶著人就想往外走,可是他們剛一打開門,身前的護(hù)衛(wèi)就被門外的御林軍射成了刺猬。
無數(shù)的火把將周圍照的透亮,王彥面色鐵青的看著眼前一身喜服,安然無恙的梁越。
“大膽王彥,竟敢謀害皇妃,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他回過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本想抓住我當(dāng)成人質(zhì),卻被對面的飛箭逼得進(jìn)不了我的身。
眼看著自己帶來的人一個個倒下,王彥心知大勢已去,便不再掙扎。
梁越向我跑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兩眼發(fā)黑,看不清周圍的事物,只聽到梁越聲嘶力竭的喊著御醫(yī)。
我將原本要給他的毒酒換了過來,而后獨(dú)自一人來見王彥,又讓侍女通知梁越過來擒拿賊首。
這是我能為梁越做的最后一件事情,雖然我多么想在最后的日子里能夠好好的陪在他的身邊,只是我不死,他就沒有辦法拿住王彥的把柄。
我笑著拉住梁越的手,艱難的搖頭,示意他不用找御醫(yī)過來,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已經(jīng)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了。
但是梁越卻并不聽,仍然固執(zhí)叫著御醫(yī),手焦急的抹掉我嘴角溢出的鮮血。
只是那血卻是越抹越多,最后幾乎染濕了他半截袖子。
御醫(yī)很快就來了,診脈以后,嘆息的搖了搖頭,他說我本就中了蠱毒,現(xiàn)在再加上毒酒,已經(jīng)回天無力。
其實(shí)這個結(jié)果我早就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原本就沒有打算繼續(xù)活著。
誰知又出了那個意外被梁越接了回來。
我應(yīng)該要感謝老天,至少在我生命的最后幾個月里,我有梁越陪在身邊,如此便心滿意足了。
我眼睛已經(jīng)看不見了,只能摸索著去觸碰他的臉,而后依偎在他的懷里,深深地呼吸著他的氣息,感知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消失不見,也聽不見梁越聲嘶力竭的哭喊。
梁越,帶走王彥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希望你以后能夠自由自在的去做你想做的一切,再也沒有任何人能絆住你的雙腳,阻礙你前行。
皇帝寢宮的地下密室里,有昏黃的燭火在晃動,剛一踏進(jìn)去,便覺得寒氣逼人,陰冷異常。
越往深處走,這種感覺越明顯。
繞過長長的通道,轉(zhuǎn)眼便看見一個空蕩的宮殿,除了宮殿的正中間放著一張冰床,其他地方什么東西都沒有。
冰床上躺著一個一身血色紅裝的麗人,眉目清麗,冰肌玉骨,甚是好看,只是臉色差了些,白得泛著青。
冰床旁邊站著一個人影,他一動不動,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若不是旁邊有燭火映襯出他的輪廓,他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
他伸手細(xì)細(xì)的描摹著躺在冰床上閉目沉睡的女子的眉眼,而后停在了那一點(diǎn)朱唇上。
“我成功了,王彥再也不能威脅到我了,王城中從此再無王家,你可以放心了?!?p> 躺在床上的人并不能回答他,只是不知從哪里來了一陣風(fēng),攪動著周圍的空氣,燭火也瞬間跳躍起來,映在沉睡人的臉上,似乎讓那早已凝固的表情也瞬間生動了起來。
片刻之后空蕩蕩的地宮中似乎隱隱傳來嗚咽的聲音,久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