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昭千璃狂奔回到邀月宮的時候藥性就大大減弱了,再加上她的針法和她的致寒屬性的銀針,早沒什么事了。
北辰弦的善后工作很簡單,就是負責把北塵尉拖回去放在酒缸里灌他三斤酒,然后把他昨晚的作案工具給清理掉,就差不多了,至于那個樹干……
他肯定是粘不回去,干脆就放在那,不過這又惹得早上清理的宮女們猜疑,這么大樹干是怎么掉下來的?
北塵尉一早是被噩夢嚇醒的,結(jié)果一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在酒缸里,頭痛欲裂。一整天精神狀態(tài)有些不好,記憶有些銜接不起來,仆人們都告訴他,他昨晚從宴席一結(jié)束就回房了,所以自己也以為是喝多了酒做夢了。
最后北辰弦一句“皇兄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到昭千璃公主了?”他才心虛的沒說話,心有余悸,沒再去找過昭千璃。
一番沐浴更衣,北塵尉依舊人模狗樣。
次日便要回北冥了,北塵尉收拾好行頭,閑來無事準備出門時看到北辰弦,正往屋內(nèi)走,覺著最晚好像是聽到過他的聲音,就把他叫住,問他昨晚去了那。
北辰弦攤手:“南昭我有不熟,宴席一散我就回來了,能去那?”
北塵尉走近了些許,聞到了北辰弦身上的味道。北辰弦身上素有股淡淡的茶香,古有愛屋及烏,今有恨屋恨木,他聞了一下便滿臉厭惡地拂袖而去。
北辰弦搞不清楚狀況,撓撓頭就走了。
在南昭,女子的婚姻幸福是最件大事,南昭律法給予了女子休夫的權(quán)利,而別國則沒有。所以為了南昭所有女子婚姻幸福,南昭有條法律是遠嫁他國的女子三月內(nèi)若反悔,可依南昭律法維護自身權(quán)益。
此法律的作用依舊適用于兩國聯(lián)姻。卻有了較大的改變。
在南昭行踐行儀式后隨送親隊伍離國,以未婚妻的名號在他國學習三個月的他國禮儀、習俗,懂得當?shù)孛褡屣L情后,三個月后,直至三個月后雙方在他國完成婚禮儀式。
也就是說,兩國聯(lián)姻雖下詔書,但這三個月里還存在諸多變數(shù),昭錦顏此次離國北上,沒了旁人幫助后還需步步為營,小心謹慎,熬過百日。
金朝殿前踐行,除了昭千璃,公主皇子都來給昭錦顏送行。
張嫵儀握著昭錦顏的手,眼中的不舍又欣喜:“顏兒,你到北冥要好好學規(guī)矩,服侍好夫君。”
昭錦顏莞爾,看向北塵尉道:“知道了,母后,我……會的?!?p> 昭乾惜字如金,同樣是女兒,對于昭錦顏,他沒有過多的疼愛,一般只是她要什么,他就適當?shù)慕o什么,現(xiàn)在昭錦顏要遠嫁他國,他的心也是毫無波瀾。只是一想到昭錦顏前幾日說的話不免有些慚愧。
但也僅僅是慚愧。這也就想愛情一樣,沒有愛過,又怎么會傷心呢?與他平起平坐的皇后,不過是利益所驅(qū),被人強塞給他的罷了。
時辰已到,看他們寒暄了這么久,昭乾唯一的一句話就是,“出發(fā)吧?!?p> 昭錦顏看著昭乾,喚了聲“父皇”,他沒去看昭錦顏的眼睛,只是沉默片刻后微微點頭。
昭錦顏有些落寞,北塵尉拉著她,昭乾行禮,承諾對昭錦顏好之類的話后,才正式啟程。
昭錦顏與北塵尉手牽著手,從大殿內(nèi)走出去,腳下一階階臺階,他們一起,走的緩慢而莊重。
可再慢,她終究是要走到了宮門前,終究是上了轎子,終究是踏上了那條遙遠不知盡頭的路。
北辰弦騎在馬上,向四處瞭望,在眾多送親人員里,少的,僅僅是昭千璃的身影。
看昭錦顏上了轎子,北塵尉也跨身上馬,北辰弦一聲令下,轎子抬起,朝著宮外走去。
忽然,北辰弦感覺有雙眼睛在看著自己,他憑著感覺望去,西北方向,離他們最遠的宮墻上,立著一位藍衣女子。
她貌美如花,一頭及腰的如瀑藍發(fā)在身后隨風搖曳,面無表情,貌似也是在望著自己。
昭千璃本不想來的,但她聽說,他們都要走了,才悄悄跟過來看看,都要走了……
四目相對。
昭千璃面無表情顯得很平淡,腦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昭千璃不善于表現(xiàn)、表達和解釋,更不擅長與出昭子林以外的人打交道。對視間,是她先把目光收回,投向昭子林,昭子林顯然沒有注意到她。
昭千璃只不過避開了兩眼,再去找拿那白色的身影時,他已經(jīng)出了宮門,看不到了。
昨天清明無霜因為影隊的事提前先走了,她明明是要去林苜閣等昭子林回來也準備出宮的,可不知道為什么,聽到那些宮女惋惜北冥的人離去,尤其惋惜北辰弦的時候,不知不覺改變了方向,走到這里。
昭千璃轉(zhuǎn)過身背靠這城墻,仰起頭把眼睛里那呼之欲出的玩意憋回去,不僅有點落寞。
今天天氣不好,是個陰天,冷風吹進她的眼睛了,讓她眼睛更酸了。
昭千璃抬起袖子一抹眼角。
罷了,她也該走了
南昭皇宮在一片喧嘩后又漸漸恢復了往日的平靜,皇后回了鳳儀宮,幾個官眷,嬪妃也會到皇后的宮里“驅(qū)寒溫暖”。
而整個南昭大概只有兩個人會意識到一個問題。
昭錦顏走了,昭千璃還會久留嗎?
邀月宮前院有一顆參天大樹,它長得比宮墻還有要高出些許,自昭千璃記事起就在那了。而當年的大火,不夠大,沒把著樹燒斷,不過半年便照常生長。
這棵樹的樹枝完全沒有被人刻意修剪砍伐過,這個時節(jié)的落葉也是少的可憐。
樹根深深地扎進泥土,整棵樹高大挺拔,筆直的樹身和長得恰到好處的樹枝就像這里的守門人,頗有幾分威嚴感。
昭千璃一路奔回邀月宮來到樹下。她左手扶著樹身,深吸一口冷空氣,不由得又打一個噴嚏
“還是需要它啊?!闭亚Яо哉Z,從左手小指上的儲戒里取出來一件斗篷。
那件被昭子林豐富修改后的斗篷。
她笑著嘆了口氣,將寬大的斗篷披在身上。這斗篷確實寬大,稍一屈膝斗篷便拖了地,但也正因為它的寬大,隱去了昭千璃的身形。
昭千璃闔眼,意念一點,九玄功遠轉(zhuǎn),一頭藍色秀發(fā)頃刻間變成了銀色。再一睜眼時瞳仁也變成了銀白色。
靈力凝聚于掌心,一團銀白色的光芒像個活潑開朗精靈在昭千璃手上躍動。昭千璃笑了笑,把靈力收回。她還需要九玄功,繼續(xù)修煉。
皇宮之中沒有一人看見,一道黑色的身影穿梭在各個宮墻屋頂之間,直到你黑影出票了皇宮,離開了皇城,都無一人發(fā)現(xiàn)。
昭千璃從皇宮出來,來到了距朝朝城不過百里的山峰上。
她摘下了斗篷的兜帽,站在頂峰的懸崖邊,眼神空洞地看著這萬丈懸崖。
她用幽蒙匕首化成的簪子將銀發(fā)盤好,但還是手法不嫻熟,額角有幾縷發(fā)絲沒有盤上去。
發(fā)簪可以封住自己五分之二的靈力和修為,即便是在遠轉(zhuǎn)九玄功的情況下,旁人也看不出她真實的修為。當然,也限制了自己的靈力使用范疇。
昭千璃深吸一口氣,醞釀了許久,才出聲道:“娘,我來看你了……”
不知為什么,昭千璃的聲音有些沙啞,有種呼之欲泣的感覺。
昭千璃左手小指上帶著一個小巧玲瓏的紫晶石儲物戒指,里面可以存放些東西。她抬手不輕不重地一揮,一張約莫兩米長的長桌和一個蒲團就擺在了面前。
長桌上擺放著一些新鮮水果糕點,和一些祭奠用的東西。
昭千璃畢恭畢敬地點上三炷香,插在爐鼎上,便在長桌一角坐下。
她虛倚著長桌坐下,道:“今年來早了,沒有打擾你吧?!?p> 除了風吹樹梢,沒有任何聲音回應(yīng),昭千璃也知道,幽休穎的真實祭日不不是自己所以為的幾天后。
昭千璃想了想道:“哥哥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獨當一面了,只是做事還是有些猶豫,總是顧及其他什么,雖然我總說他,但我覺得挺好?!?p> 昭千璃眼中好像閃過什么東西,她沉默了良久,輕聲道:“他還和以前一樣,挺照顧我的,你知道他用的是什么理由嗎?他說他對不起你,他想彌補我??伤髅鬟@么愛你,為什么當初還要一路追殺到這呢?”
昭千璃帶著疑問回頭望了眼懸崖邊上的一朵暗紫色的罌粟花。
“罪妃之女現(xiàn)在無人敢喚,可你到底哪來的罪?非死于懸崖之下,究竟為何意?”昭千璃抬起手,看著手心有銀光閃過,“你給我的九玄功只是殘卷,我的修為已停止在六階已久,剩下兩卷在那,還有我異于常人的血是怎么回事?娘你又是誰?你什么都沒告訴我就走了。你還真會為難女兒。”
越說昭千璃的鼻子越是酸澀,最后說不下去了,她把頭埋在雙膝之間,卻沒有哭泣。
線香升起縷縷青煙在空氣中微微凝聚在一起,一陣微風吹過,它便隨著風消散、漸遠。
昭千璃抬起頭,風吹動著她的睫毛微微顫抖:“我殺的第一個人并不是我想殺的,現(xiàn)在我也不隨便殺人了,我現(xiàn)在,只想殺一個人,你知道的,對吧?”
“黑龍會,”昭千璃依舊自言自語,“我查了很久,只能知道這個名字,可惜我不能知道它的具體位置。他們抓了一個魔王,她好像認識你。黑龍會的四大護法之一說,你是被他們主子殺死的,對嗎?”
現(xiàn)在連風都不吹了,昭千璃便道:“就算你不同意,我也會殺了他為你報仇的。”
昭千璃沉默了許久,又道:“我知道我現(xiàn)在可能還敵不過他,您要在天有靈,就祝我找到九玄功的另一卷吧?!?p> 昭千璃指尖微動,從儲戒里取出兩壇斷腸酒,打開酒塞,沿著地澆了一圈,然后自己準備喝上一口時,頓了一下,她淺笑道:“我哥不讓我喝酒,他說,喝酒傷身,但小時候,我??茨愫染疲鹊木褪沁@個——斷腸酒?!?p> 昭千璃抿了抿唇,明知無人回答還是忍不住問:“你和年老很熟嗎,是什么關(guān)系?”她征求意見似看了眼懸崖邊,說,“我就喝一小口?!?p> 說一小口,還真是一小口,昭千璃把酒壇放在腿邊,想了想問道:“你說你為什么愛喝斷腸酒?難不成是遠離家鄉(xiāng)思念親人?”
明明是入口苦澀的酒,但愛吃甜食的昭千璃卻尤為喜歡。
應(yīng)該是覺得累了,昭千璃不再說話,闔上眼,幻想著依偎在娘親的懷里打個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