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破解
蘭清若收拾停當走出廂房,院子里的石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早飯,兩名丫頭一名婆子不遠不近地站著。
清粼粼的日光還透著沒有完全退凈的黯啞,梅效白換了身藍色細布長衫,同色的馬褂衣領(lǐng)盤扣格外精美。
“婆婆還真貼心。”蘭清若撩起身上墨綠的裙擺,“這件銀白鑲著狐毛的短襖價格不便宜呢?!彼辶恋难劬x映著粼粼的日光,神采奕奕。
梅效白伸手捏住蘭清若的手腕,“我把一下?!?p> 昨日還有些虛浮的脈氣已經(jīng)平穩(wěn)了很多,“好多了,但脈還有些沉,需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一番?!?p> “放心吧,我已經(jīng)好了?!碧m清若坐下。桌上布滿了各色吃食,紅豆稀飯,南瓜羹,紅棗卷,糯米年糕。她看看左右,壓低聲音,“不知味道如何,昨晚的飯實在難吃,為了怕婆婆看出來,我硬是多吃了一碗,連石頭子都咽下去了?!?p> “她們可能沒看出你是金尊玉貴的大小姐,怠慢你了?!泵沸О诪樗⒘艘煌爰t豆稀飯,“你身上還有些濕熱,該吃點紅豆和南瓜?!?p> “我們今天能走了么?!”蘭清若接過碗,乖巧地為梅效白盛了一碗白米稀飯,她發(fā)現(xiàn)梅效白是個很刻板的人,吃飯穿衣都不喜歡過多的噱頭,像今天這件精致的馬褂,他穿著雖然好看卻有別別扭。
“看看他們商量出什么章程!”梅效白淡淡地笑道,他垂眸想了片刻,“清若,昨晚你明知他們極有可能在窺視我們的行蹤和談話,為什么還會提到小花和寧貴?”
蘭清若笑意盈盈的眼神靜了下來,她放下湯匙,仰起頭,閉上眼睛,“為什么?我也沒多想,可能就是想提醒一下蔡婆婆,小花不斷地在我面前挑起我對蔡家莊的疑心,把我推到蔡婆婆面前,好象就是要挑起蔡家莊的內(nèi)亂,在婆婆院子里,她和寧貴對視的眼神我看得很清楚,她們想利用我,我自然不能讓她們舒心了?!?p> “是么,”梅效白忽地笑起來,“你的預(yù)感果真很準?!?p> “怎么?”蘭清若有不種不好的預(yù)感。
“別怕,”梅效白拍拍她的手,“這對我們也是好事?!?p> “出什么事了?”蘭清若抓住梅效白的手。
“小花和寧貴被人殺了!”梅效白小聲說,返手握住蘭清若,蘭清若掙扎了一下就軟了下來,“說明你點中了他們的要害。”
“死了?!”蘭清若嘶啞著嗓子,“就因為我說到他們?!”
“也未必是這個原因!”梅效白搖頭,柔聲說,“這個世界雖然有運氣一說,但自己的生死永遠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她們既然行了這種不可告人的茍且之事,就怪不得有一天會有這種下場,與你無關(guān),再說我們身處險境,保全自己沒有錯?!?p> 蘭清若垂著頭,許久不做一聲。
“清若!”梅效白聲音里難得有一絲凌厲。
“我知道,”蘭清若陡地抬起頭,“她們種豆得豆,與我何干?!?p> “說得對,”梅效白欣慰地長舒一口氣,“人這輩子得學會往寬里走,不能把自己往胡同里逼?!彼D了頓,“該自己承受的不能回避,不該自己的,不能往身上攬。”
“放心吧,老爺,”蘭清若的眼睛里雖然還有掙扎之色,但已平靜了很多,“我這人向來喜歡找別人的不是。”
“好,一會兒你聽我的就是。”梅效白站起身。
門外立刻有人迎過來,“先生小姐,這邊請?!?p> “去婆婆院子?!泵沸О渍f。
白日里再看這蜿蜒曲折的胡同,感覺又不一樣,兩側(cè)墻壁高高地豎起,只露一線天光,外面的世界遙不可及,越走心越?jīng)觥?p> 梅效白抓住蘭清若的手往懷里帶了帶,遲疑道,“、、、、、要看看小花和寧貴,你、、、、、”
“我不怕?!碧m清若咬著牙。
“先生小姐放心吧,”帶路的人說,“人已經(jīng)收拾出來了,臉、、、、、太難看,也蒙起來了,不會嚇到小姐的。”
外面的光線越亮,胡同里越是顯得陰颼颼得。
“婆婆宅子里的女人都來讓你看看,”梅效白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蘭清若,蘭清若眼里閃爍了幾下,沒說話,“都到齊了么?”他問帶路的人。
“都通知到了,我來時還沒到齊?!蹦侨藗?cè)頭覷覷蘭清若,只見她小鳥依人般地偎在梅效白懷里,眨巴著大眼睛。
他們一走進院子,原本聲音雜亂的院子瞬間靜了下來,十多個婦人排成一列站在一邊。蔡婆婆和吳老倌等人坐在堂屋前,一臉肅穆,他們面前架著兩個擔架,擔架上覆蓋著白布,看見他們進來,立刻有人上前扯開白布,院子里噢地一聲驚叫不斷,擔架上赫然是兩個衣衫不整的女人,只是面孔上都蓋著白帕子,顯然、、、、、是兩個死人。
“梅先生,小蘭,請吧?!辈唐牌乓惶执舐曊f。
蘭清若松開梅效白的手,走到一位身穿紫色里衣的人面前,“這是小花!”
沒人說話。
小花的大辮子已經(jīng)散開,頭發(fā)卷曲著亂成一團,她上前揪下一根頭發(fā),對著天光,雖然上面有著明顯發(fā)辮編結(jié)的痕跡,但自然卷曲更加明顯。
梅效白點頭稱道,這根頭發(fā)和一隅居西廂房翻出的頭發(fā)中的一根完全一樣。
蘭清若又走到寧貴的擔架邊,寧貴留的是齊肩的頭發(fā),平素用兩個鐵卡子別在耳后,此刻也是完全散亂著。
“誰與寧貴最相熟?”蘭清若問。
過了半晌,有個女人舉著手小心翼翼地上前兩步,“我,我和她時常說點話?!?p> “她是不是時常剪頭發(fā)?”蘭清若問。
“對,差不多天天剪,她只要一坐下,手上就摸出把剪刀,剪剪剪的?!?p> 蘭清若也扯下一根她的頭發(fā),“你看這里?!?p> 發(fā)端新鮮的茬口清晰可見。
梅效白從口袋里掏出幾根頭發(fā),撿出其中的一根,其中一根的長短和發(fā)茬處的情形與之一般無二。
“沒錯!”蘭清若松口氣,她真怕自己判斷失誤,間接害了兩個無辜的女人。
“下面的事交給我。”梅效白面目和煦,一直不發(fā)一言地跟在蘭清若身后,這時突然說。
他對著蔡婆婆拱拱手,“所有的女人都到齊了么?”他問。
管家上前側(cè)身對蔡婆婆等人解釋,“除了崔仁淑,她說今天與人約好要收一味藥材,婆婆這里要的緊,這次錯過怕再難遇到這樣的機會,所以我就讓她去了。不過,仁淑這人大伙也知道,哪里有點女人的樣子,就喜歡悶頭弄藥材,要說她與什么男人、、、、、那絕不可能!”
梅效白沒說話,拉著蘭清若走到那十幾個女人面前,挨個看過來。女人們年輕的還只是二八年華,年紀大些的已過不惑,穿著雖不華麗但很講究,都不是普通意義上的丫頭或者奶媽子。
“你過來!”梅效白突然對一個女人說。
眾人一驚。
那女人約二十七八歲,郗紅的小襖上罩了件青色的長馬甲,下面露出黑色的裙擺,頭發(fā)結(jié)實地盤在腦后,插了點木簪。
蘭清若仔細看過去,她的頭發(fā)不同于常人,密密麻麻像長滿了核結(jié),舒展不開,她探手摸了摸,被梅效白拉回來。
“別臟了手?!?p> 女人的身體猛地抖動起來。
“拿盆水來!”梅效尤說,“當眾把她的頭發(fā)洗了?!?p> 蔡婆婆手一揮。
管家?guī)搜杆倥芟氯ァ?p> 梅效白繼續(xù)往下看,女人們已經(jīng)徹底慌亂起來,驚恐地盯著梅效白的一舉一動。
“你的頭發(fā)怎么了?!”梅效白站在一位三十五六歲的女人面前問。
女人兩腿打著顫,勉強站住。她的頭發(fā)發(fā)梢焦黃,像被火燎過。
“我,我昨日燒火時不當心頭發(fā)被火點著了。”她鎮(zhèn)定地看著梅效白。
“你是做什么事的?!”梅效白問。
“我日常負責宅子里器具財物的看管。”她有些遲疑,說話很慢。
“那你昨日點什么火?”梅效白臉上露出笑意。
“我、、、、我燙熨斗,扒拉炭火時不小心、、、、、”她說。
“好了!”梅效白制止她。
那位女人的頭發(fā)已經(jīng)被洗好,亂糟糟地塔拉在肩頭,一頭一臉的水,人已經(jīng)傻了。
她頭發(fā)上的核結(jié)已經(jīng)消失,柔順濕滑的長發(fā)上綻放著剛剛躍出地平線的日光。
梅效白拱手向蔡婆婆行了一禮,“我雖不能完全弄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找到兇手,但可以指三個人讓你們查查看,這兩個女人,”他指指那個一頭焦黃的女人和那位披著一頭濕發(fā)的女人,“再加上那位出門購藥的女人。小花和寧貴的死是因為她們的頭發(fā)出現(xiàn)在一隅居那張可疑的床上,我昨天特意留出了足夠的時間,但凡心里有鬼的女人一定會去打聽這個細節(jié),一旦她們知道,就會擔心自己的頭發(fā)也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結(jié)果就是今天這種局面,第一,她們不敢出現(xiàn)在我和清若面前,第二她們會刻意隱瞞自己頭發(fā)的本來面目,像這位,”他指指倏地驚恐地望著他的女人,“我曾見過西域那邊的女人,她們喜歡把頭發(fā)編成細碎的小辮子,松開后就成了適才她頭發(fā)的樣子,更不用說這位用火把自己的頭發(fā)燎焦的女人,這個女人是管事,平時哪里需要她來熨燙衣裳,至于那位外出的女人,也許是逃避,也許是碰巧?!?p> 話聲未落,兩個女人已經(jīng)被綁了起來。
“其它人都散了吧?!辈虌寢屳p聲說。
“我們冤枉!”兩個女人大聲哭喊起來。
頭發(fā)焦黃的女人泣淚縱橫,“你們?nèi)柸?,她平時替我熨衣裳,可她娘病了走得急,我這條裙子專門用來配這件襖子、、、、”
一臉水漬的女人也隨著喊,“這是小青教我的法子,她說這樣能顯得頭發(fā)多些?!?p> “好了,”蘭清若頗不耐煩,“我再多說一句話,這條裙子根本配不上這件襖,你見過錦緞配細布的么,說出來都是笑話;再說你,你這一頭小辮子要辮好,不花上幾個時辰完不了,如果你昨晚按時睡覺,你這辮子睡前就會早早地辮好,誰見你滿頭的小辮子了?!”
“我、、、、、”兩人同時啞口無言。
“你們樂意說就說,不樂意就別說,也許今天小花和寧貴的下場就是明天你們的下場。”
彥無不盡
在編輯的建議下,更換了書名,這個名字是不是喜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