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耿耿涵義氣，凜凜無俗情（4）

　　趙青娘一行人被李元胤帶出府外。趙青娘面孔緊繃，想到即將要再次面對李成棟這個殺人魔王，不知迎接自己的將是甚么。

　　趙青娘心內(nèi)正自忐忑間，那邊廂李元胤已開腔道：“姑娘不必害怕。在下絕無加害之意。說家父看上了姑娘，也不過在下是為救姑娘出來而尋的托辭罷了。”趙青娘這才舒了一口氣，道：“多謝將軍相救。”李元胤道：“不知姑娘可否愿隨在下前去松江？”

　　趙青娘沉吟道：“這……”李元胤道：“姑娘若不愿，在下絕不強求。只是，有這紹興府在，姑娘如若繼續(xù)留在紹興，今后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

　　趙青娘心覺李元胤所言有理，心思便活絡(luò)起來，說道：“妾身并非不想同將軍去松江，離開紹興這是非之地。只是，我姊姊和稽山樓尚在此地。楊姊姊對妾身有大恩，妾身實不能丟下她獨自一人，在這紹興府治下?！?p>　　李元胤笑道：“這有何難？你們一起去松江便是。大不了在松江再開個甚么樓。”趙青娘心事得解，遂開顏道：“妾身謝過將軍大恩。妾身生當隕首，死當結(jié)草，以報將軍救命之恩?！辈钤沸辛艘欢Y。

　　李元胤口中道：“免了免了。”趙青娘忽地道：“青娘冒昧，尚有一事不解?！崩钤返溃骸暗f無妨。”趙青娘道：“將軍貴為李總兵之子，妾身不過紹興一青樓妓爾，何以勞動將軍出手相救？”

　　李元胤聞言沉默不語，半晌方道：“姑娘雖身在娼門，卻心系家國天下，令在下欽佩?！壁w青娘張了張口，似要說些甚么，卻終究沒有說出口。李元胤卻道：“我知道你想說甚么。家父雖然……降了清，然那的確是無奈之舉。在當時的情形下，也實在別無選擇了?！?p>　　趙青娘聞言，低首不語。李元胤又道：“我知道，你親眼見過嘉定的情形，所以對家父……有些成見。然家父絕非十惡不赦之人，他的確……有他的苦衷。我相信，假以時日，你會明白的。”

　　趙青娘聞言笑道：“將軍言重了。妾身不過一妓爾，令尊貴為清廷名將，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妾身去品評他的人品的?！?p>　　李元胤道：“你這話仍是負氣之語了，也罷，我也不必和你爭論些甚么。你還是早早收拾行裝，與我前去松江罷?！?p>　　趙青娘與楊青芳雖李元胤前去松江后，在松江重又建起了“臨江樓”，重又操起了迎來送往的營生。商女未必不知亡國之恨，但士人們卻時刻離不了秦淮風月。嘉定幾十萬人尸骨未寒，清軍統(tǒng)治下的松江已是歌舞升平。

　　自鬼門關(guān)中走了一遭，趙青娘早已修煉得越發(fā)寵辱不驚，但她還是忍不住問楊青芳道：“姊姊，難道我們就要一直這樣等下去，甚么也不做？”楊青芳道：“你急甚么？自有你為國效力的時候，我倒是覺得，你該當好好享受當下這段難得的太平日子。”言罷，長嘆了一口氣。

　　趙青娘何等冰雪聰明，看出楊青芳話中有話，便道：“姊姊有心事？”“心事？哎，說來這事，本不該輪到我來憂心。你是知道的，我們青衿會，一向效忠魯王。可如今青衿會，將魯王逼到了絕地，朝廷也不復(fù)存在。然隆武那邊……倒是看中了我青衿會的實力，有意拉攏堂主?？商弥髫M是那等朝三暮四之人？他是鐵了心要效忠魯王的。奈何如今，隆武勢大，李成棟這邊逼得又緊，魯王時刻有性命之憂。堂主說，魯王如若罹難，他便也要殉主。這又是何苦來？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該他去殉主的。然我們終究是勸不動他的?！?p>　　趙青娘道：“此事的確難辦。姊姊也不要太過憂愁。妹妹想，他貴為堂主，總是會有法子的。就算最終救不了魯王，堂主他會想明白留得青山在的道理，不會輕易殉了的。”

　　趙青娘見楊青芳并不答言，面上依舊愁眉不展，心思一動，問道：“妹妹知道，妹妹問這話是僭越了。然妹妹若要不問，憋在心里頭，又著實難受。也罷，不如問出來，姊姊要打要罰，都隨便姊姊。”

　　楊青芳皺眉道：“嗯？”趙青娘微笑道：“姊姊……該不會對堂主……有一些……特殊的……感情罷？”

　　楊青芳不由得淺笑道：“你這妮子，真是插上毛比猴都精！只是……我……又何嘗敢對他有甚么特殊的感情呢？”

　　趙青娘心知此中有事，便不再作聲，只是靜靜地等待楊青芳繼續(xù)說下去。但聽楊青芳道：“不瞞妹妹說，姊姊我曾經(jīng)……是一大戶人家的侍妾，那戶人家的大奶奶看我不順眼，百般折磨于我，我不堪受辱，便尋了短見。誰料想被府中的人發(fā)現(xiàn)，把我救了下來。恰巧當時堂主造訪府上，得知了此事，便把我贖了出來。從那以后，我就一直跟著堂主。堂主對我也是極好的，從不教我親自操那皮肉生意。堂主對我有恩，我又豈敢……對他有那非分之想呢？”

　　趙青娘心道：“楊姊姊果然是個癡情女子，只是不知道這樣的癡情，是否錯付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