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捺缽?fù)醭|太宗

第十六章 仁至義盡

捺缽?fù)醭|太宗 兵馬司 4079 2019-04-22 17:00:00

  東丹王覺得頭皮一陣發(fā)麻,端詳對面那張笑吟吟的面孔,幾乎不相信話是從他的嘴里說出來的,沉吟片刻,沉聲問道:

  “你是興師問罪來的?你帶了多少人來?!?p>  覿烈輕飄飄說道:

  “不多,只帶了一萬人?!?p>  東丹王想不到契丹的軍隊神不知鬼不覺已經(jīng)開到他的地盤上。不知道為什么邊境上的守軍竟然毫無反應(yīng),是被打垮了還是望風(fēng)投降了?他跳到地上,探身朝窗外望去,那里還和早上一樣,十幾名宮女、內(nèi)侍垂手站在距離這間大帳二十來步遠的地方,那里能聽見帳中提高嗓門的招呼,又聽不到里面正常音量的談話。幾名手持刀槍的剽悍侍衛(wèi)站在帳門口,更多的衛(wèi)兵站在更遠些但看得見的地方,環(huán)繞這座帷幕,組成一道人的圍墻。他一把抓住覿烈的衣領(lǐng),目光中充滿怒氣:

  “人在哪里?你想做什么?”

  覿烈也站了起來,扒拉開主人的手,來回踱了幾步,一會兒,停下來看著窗外的宮女、內(nèi)侍和衛(wèi)兵,用對老朋友的口氣說道:

  “你放心,他們都在遼陽城一百里之外。我怕引起騷亂和誤會,讓他們休息待命,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亂動。來這里我隨身只帶了五百人。圖欲,我要是興師問罪,就不會孤身先來見你。你知道嗎?朝廷里一大批得勢小人都對皇上說你已經(jīng)反了。應(yīng)該立即發(fā)兵,出其不意包圍遼陽府,把你抓起來押回皇都。否則朝廷就要重打一場渤海之戰(zhàn)了。是我說服皇上讓我先來聽聽你的解釋。”

  “嘿嘿,這么說我得謝謝你?!?p>  “其實不能說是我說服了皇上,我提的這個建議,正合陛下心意,他立刻就答應(yīng)了?;噬蠈δ闶冀K心懷兄弟之情。他要我來勸你,做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東丹王,他保證奉養(yǎng)你到老,讓你一輩子榮華富貴?!?p>  “哈,哈,哈,”東丹王在客人的背后怪笑起來:“這話我都聽膩了。背叛父皇,奪了我的皇位,把我逼上絕路,這就是兄弟之情?還想讓我感恩嗎?”

  忽然他從后面猛拍一下覿烈的肩頭,用熱切的口氣說道:

  “覿烈,你來幫我吧!加上你的一萬人,我就更有把握了。你是忠于先帝,忠于我的,對不對?母后背叛父皇,發(fā)動政變,廢長立幼,狗屁皇帝,無德無能,篡位賊子,人心是向著我的,只要我站出來,定能一呼百應(yīng)。打仗整個契丹沒人是我的對手,那賊只打了一仗就喪師辱國,憑什么和我斗!我有東丹,有二十萬軍隊,我一定能把皇位奪回來!”

  覿烈好像僵住了似地,仍然凝視著窗外。初冬的陽光照著殘存的樹葉,將樹枝的陰影投在枯黃的草地上。等他轉(zhuǎn)過頭來的時候,目光變得十分嚴(yán)肅,直視著主人的眼睛說道:

  “圖欲,你醒醒吧。二十萬軍隊?在哪?皇都倒有二十萬。你知道那是干什么的。定州一戰(zhàn)之后,朝廷沒有再打大仗,不是怕了,而是想把東丹的問題先徹底解決?;噬险f,先帝是為了打渤海死的,東丹是先帝開疆?dāng)U土打的最大一仗,不能付之東流。那些年輕的武將急著立功,一個勁嚷嚷著要出兵,是皇上壓著呢。你有多少軍隊?多少是忠于你的?真的打起來我怕一半都得投降,剩下的一半也會逃跑?!?p>  耶律倍氣得嘴唇發(fā)白,想要反駁,又覺得是徒費口舌。兵力、軍心不是靠吹的,真刀實槍打起來才知道。他竭力冷靜下來緊張思索,用一副平淡的表情上下打量了一番老朋友,好像要重新認(rèn)識他似的,覿烈以為他在考慮自己的話,生怕打亂他的思路似地一動不動地站在當(dāng)?shù)?,良久,東丹王忽然干巴巴地笑了一聲,摸著剃得發(fā)青的光溜溜下巴緩緩說道:

  “要我做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東丹王?既然你來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答應(yīng)?!?p>  覿烈長長地出了口氣,看著對面那張青紅不定的臉,小心說道:

  “圖欲,事情到了這一步,想要當(dāng)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是不可能的了。我?guī)淼囊蝗f人馬其實一半是皇上派給你的儀衛(wèi),一半是南京衛(wèi)戍軍。你愿意呆在這座行宮里也行,愿意住進王宮大內(nèi)也行。朝政仍然交給羽之,我在南京和五皇叔幫他把把關(guān)。”

  一聽要換掉他的親兵和遼陽府守軍,耶律倍立刻變了臉?!芭尽钡匾宦?,踹翻了身旁的一把椅子,一拳打到覿烈的胸口。覿烈連連倒退,一屁股坐回到臥榻上。耶律倍惡狠狠地喊道:

  “這是要把我軟禁起來!這就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東丹王!?明明是隨時可以殺掉的囚徒!”

  覿烈揉著胸口,盡量平心靜氣說道:

  “這是你自己造成的。你想用緩兵之計,朝廷又不傻,怎么可能還像上次一樣。你放心,只要不過問政事,你就是至高無上的國王,誰要是想動你一根毫毛,我這個南京留守先就不答應(yīng)。請你相信我!”

  耶律倍的眼睛里涌起血絲,獰笑道:

  “信你?你全是胡說八道!我知道了,你已經(jīng)死心投靠太后和那賊,我太傻了,還當(dāng)你是兄弟。哈哈哈,什么情義什么忠心,都是騙人的,父皇死了,我沒權(quán)沒勢了,誰還會跟著我!我信你才是傻瓜?!?p>  覿烈頹喪地搖頭道:

  “我不該來的,我最了解你,你怎么會回頭呢?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看著你完蛋。圖欲,這是最后一次機會了,春天放你回來時不知有多少人反對,都說是放虎歸山,回來必反,皇上不信,結(jié)果他們說對了?,F(xiàn)在武將們要發(fā)兵,皇上又?jǐn)r住了,還要再給你一次機會。他仁至義盡,再也不會有人說他容不下你。仗打起來,亂軍之中,隨便什么人想要你死太容易了?!?p>  他站起來往帳外走,到了帳門口,只聽背后的聲音說道:

  “覿烈,你想走?想去領(lǐng)兵來打遼陽?是你不仁,別怪我不義。來人!把他給我押起來?!?p>  覿烈被侍衛(wèi)反擰住胳膊往外推,拼命扭回頭嚷道:

  “圖欲,你殺了我沒關(guān)系,我盡了力,對得起先帝對得起你??赡闼赖牟恢担氵@是自尋死路。你打不贏的,契丹二十萬大軍輕而易舉就可以踏平遼陽府。到時候你想逃都沒地方可去。東丹本來可以好好做個藩屬國,是你葬送了東丹。東丹不會有人真心擁護你,渤海人恨你恨得咬牙切齒,你想當(dāng)土匪都沒有地方安身。何苦呢,光明大道你不走,非要去走獨木橋。我不在了,朝廷還會派第二個南京留守,那時就不會是像我這個樣子了。你再好好想想吧?!?p>  覿烈被帶走后,東丹王氣咻咻喊道:

  “叫耶律守寧、蕭兀里立刻到這里來。把郭仙成也叫來,不,讓他到城里王宮去?!?p>  耶律守寧是東丹王最信任的親軍統(tǒng)領(lǐng),耶律倍派他率領(lǐng)一萬軍隊立即出城去對付覿烈?guī)淼娜笋R,趁其不備將侵略軍包圍,繳械關(guān)押。蕭兀里主掌遼陽衛(wèi)戍軍,耶律倍命他封鎖遼河,關(guān)閉城門,布置加強防守。耶律守寧和蕭兀里都是從前的太子親軍首領(lǐng),跟隨耶律倍多年,忠心耿耿,才干超群。他們統(tǒng)領(lǐng)的兩支軍隊是東丹王最核心的軍事力量,經(jīng)過半年多的整頓擴張,軍中各級將帥都換上了可靠的人。

  到了下午晚些時候,小道消息像瘟疫一樣在遼陽城蔓延開來,有的說東丹王要和上國開戰(zhàn)了,有的說契丹軍隊已經(jīng)包圍了遼陽府,遼陽城就像開了鍋似地亂了起來。許多人家急急忙忙收拾家當(dāng)想要逃出城去,到了城邊才發(fā)現(xiàn),門已關(guān)閉,通往那里的幾條街道上擠滿了人,哭喊聲咒罵聲沸反盈天。這下更加人心惶惶了,酒樓關(guān)門、商鋪下板,無處可逃的人忙著囤積糧食埋藏細軟,平時的一些無賴則蠢蠢欲動準(zhǔn)備打家劫舍。

  在王宮大內(nèi)的兩儀殿里,耶律倍的身子深深地陷在王椅里,郭仙成垂著頭站在下面,他的占據(jù)了朝廷各部要職的幾個親信站在旁邊。未時已過,所有的人都沒有吃中午飯,但仿佛都忘了餓。上午還晴朗朗的天這時濃云聚了起來,空中飄起細細的雪花。深深大殿變得更暗,陰影掩蓋了人們的臉色。幾名內(nèi)侍抬來兩個大火盆放在中央,讓陰冷的大殿略微有了些熱氣。朝廷的開支緊縮,不是朝會的日子地龍暖墻都沒有燒,郭仙成才臨時命人點了火盆。另外幾名內(nèi)侍手持點燃的小蠟燭走到大殿周圍,引燃墻邊一圈巨蠟。殿中有了暗紅的光線,搖曳的燭光讓那些黑黢黢的人形更像鬼影了。

  軍事首領(lǐng)們都忙著調(diào)兵遣將去了,這里站著的都是些文官。東丹王剛剛問到庫中還有多少銀兩糧食和物資,夠守城的軍隊和百姓支撐多久。仁部即戶部侍郎報告說:

  “今年年景不錯,經(jīng)過全力催收,秋糧都收上來了,存在城里城外幾座庫中的糧食有五十萬石,遼陽城大約五萬兵馬,大概夠撐上一年?!?p>  智部即兵部尚書是蕭兀里兼的,他不在,派了手下一名郎中來,這人說道:

  “這些糧食原本還要發(fā)給各地駐守和平叛的官軍的,如果全留下守城只怕各地軍隊勤王就不能指望了,不知道還會生出什么別的亂子?!?p>  “郭仙成,要把糧商的庫存和百姓的余糧全都征上來,你看還能增加多少?”

  郭仙成得到召見他的通知時,就打聽到出了什么事,他不是急忙往宮里趕而是第一時間就派人回家送信,讓掌家的寵妾收拾細軟盡快安排家人悄悄出城。這會兒他人在殿中心卻飛到家里去了,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又擔(dān)心家人魯莽行事驚動鄰居。正在神不守舍之間,忽聽丹墀上發(fā)問,急忙收斂心神答道:

  “征糧?給不給銀子?銀子從哪來?剛剛發(fā)了王上親軍和衛(wèi)戍軍的餉,剩下的還不夠外地軍餉,官員們這個月的俸祿也還沒發(fā),哪里有銀子呢。”

  “誰讓你用銀子,可以打借條,非常時期只好如此,打完仗連本帶利還?!?p>  戶部侍郎嘟囔道:

  “一說借,糧食準(zhǔn)都不見了。高價都搶不到,誰肯拿出來換白條,除非派兵搜?!?p>  正說著,蕭兀里氣喘吁吁地從外面跑了進來,直奔丹墀之上,俯在耶律倍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只見東丹王騰地跳了起來,隨即又癱倒在椅子里,喃喃嘟囔道:

  “你說什么?這是真的?這不可能!”

  蕭兀里轉(zhuǎn)過身對著郭仙成說道:

  “你們退下去吧,郭丞相你去帶著他們做該做的事。告訴大家,仗還沒打呢,說不定打不起來,說不定敵人打不到遼陽城就敗了,別沉不住氣,自己先亂了陣腳。城里亂哄哄的像個什么樣子,要是讓守城軍抓到重臣家?guī)ь^起哄卷財逃跑,人抓起來,錢財正好充公?!?p>  郭仙成等人剛一走,兀里就對他的王上說:

  “不如趁早撤出遼陽府吧。親軍散了,遼陽府肯定守不住了。趁著還來得及,悄悄把國庫和王宮里的東西運走,好做長期打算?!?p>  耶律倍好像泄了氣的豬尿泡,在王椅里半天沒有反應(yīng),好一會兒才說道:

  “你聽的消息確實嗎?一定是謠傳。耶律守寧不會的,孤待他不薄,他為什么背叛?”

  兀里跺腳道:

  “王上不信?微臣把逃回來的人帶來了,就在殿外,王上可以親自問。王上就是太輕信了,耶律守寧掌握重兵,就應(yīng)該把他的獨子留在遼陽府,那都不一定管用,別說兒子就在身邊了,他還有什么顧慮?人心是會變的。微臣還得知,邊境上的軍隊也都被耶律覿烈說降了,沒有做任何抵抗就放他的人馬進來。微臣剛才來的路上,有人攔住報告說,郭仙成的婆娘帶著好幾輛大車出城,被截住了,問微臣怎么處置。我讓他不要聲張,把人和財物和和氣氣地扣下,等王上的話發(fā)落。王上,我看人心已散,要早做打算。困守遼陽府只能等死,不如撤到腹地再謀長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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