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喝酒的時候，馬凱一直很警惕。遇到關(guān)鍵問題就顧左右而言他。
所以三個人喝得有點意興索然。方方突然開始回憶，他們當年在總部的日子，他去寧夏的日子，他回東北的日子。說得眉飛色舞。他說到的很多人，馬凱肯定是相熟的，大部分張瑋也認識。三個人慢慢聊出了興致。
一直說到邵峰。
邵峰是方方大學(xué)同宿舍的同學(xué)。和馬凱他們也是同批。邵峰留在了海外業(yè)務(wù)部?？偛磕沁叴幌氯ブ?，去了之前一個領(lǐng)導(dǎo)的公司。后來，他還把葉瑯招了進去。
幾個月前，那個公司倒閉了。葉瑯來了馬凱他們這邊，邵峰就在家閑著。方方和邵峰商量，讓邵峰組了一個海外的團隊，投靠了江總。9月份的時候，邵峰已經(jīng)是江總公司的第八事業(yè)部負責(zé)人了。
“所以，兄弟，這事得感謝你?！狈椒娇粗R凱。
馬凱心中發(fā)毛，他知道方方大概要干什么，但他不想接這個話：“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啊，是你幫他的?！?p> “就是得感謝你?！狈椒秸f話有點大舌頭了：“如果當時你不把我推給老闞，我不能認識瑋哥，也不可能認識江總?！?p> “我是個什么東西？我自己還不清楚嗎？江總能夠讓邵峰過去，如果說有看面子的成分，那看的是瑋哥的面子，或者有點你馬凱的面子。我，方方，是瑋哥的小弟，是你馬凱的兄弟。對于江總來說，我就是這么一個存在。在大佬眼里，拋開這些，我，方方，什么都不是。”
“你喝多了，你喝多了?！睆埇|笑著說。
“瑋哥，我沒喝多！你說吧，我方方有什么能力？這么好的車都開上了？不是跟著瑋哥你，還有馬凱。我就是個屁！你說，這機器馬上就要開盤了，我心里慌不慌？我特別怕賣砸了，對不起你們。”
“機器又不是全指望著你賣。還有我們呢。別喝了，別喝了?！睆埇|拍著方方的背說：“再說，可能一開盤就供不應(yīng)求呢？爆了?！?p> “這個你我都知道?！狈椒叫χ磸埇|說：“不可能?！?p> “但我保證，我一定竭盡所能。我就不信，他媽的老闞，老盧都能開好盤，我方方，干不過他們！”
“行行行，干得過?！瘪R凱打著圓場。他又東扯西拉得，把話題牽到了其他方向。
這種酒，喝得就特別累。好不容易回到家，都已經(jīng)快一點了。馬凱稍稍洗漱完，就爬上床了。
大清早的時候，大貓在客廳里面不停地叫。馬凱很煩，用被子捂住了頭。
然后就睡到第二天中午。
一開房門，只見客廳里面全是水。上面還飄著一些貓的玩具，紙張之類的。大貓蹲在老式的球面電視機上，很警惕地看著他。
大門外好像還有很多人。他以為出了什么事，就滿心疑惑地穿上衣服，開了門。
“咿？家里有人？這睡得是有多死??？”門口的保潔大聲嚷嚷著。
只見樓道里面，到處都是水漬。兩個保潔用大拖把堵住電梯口，應(yīng)該是怕水滲進電梯井。還有一個保潔不停地把水往消防通道里趕。
房東站在門口。一臉慍怒地看著他。馬凱被這么多人盯著，感覺像是做了賊被抓到一樣，滿臉通紅：“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昨晚喝多了，沒聽見?！?p> 原因是洗手臺下面的水管爆了。流到滿樓道都是。保安來敲門，打馬凱電話，都沒叫醒。后來，打了萬姑娘電話，又聯(lián)系了房東，房東趕過來，剛找了人準備撬鎖。
馬凱一頓道歉之后，房東走了。
物業(yè)在修管道，馬凱在打掃客廳。萬姑娘的電話來了。
“我喝多了。沒聽見?！?p> “怎么能喝成這樣？貓沒事吧？”
“應(yīng)該沒事吧。她早上叫，我沒理她。要是那時候起來了，應(yīng)該也不會這么麻煩?！?p> 電話那邊，萬姑娘沉默了。馬凱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你就這么討厭她嘛？”萬姑娘說完，掛了電話。
隔了兩天，萬姑娘就回來了。
她發(fā)短信給馬凱，讓他下班后如果有空早點回去。
馬凱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回到家，開門之前，他調(diào)整了一下，滿臉笑容地推開門：“你回來啦？”
萬姑娘坐在沙發(fā)上抽煙，茶幾上的煙缸里都是煙頭。
馬凱的笑容凍住了。
“男人，和你商量個事情。”萬姑娘開了腔。
“其實，這次我不是回家。我是回杭州了?！?p> “我們之前那個公司有個崗位，也是給一個老板做秘書，我是回去面試，再順路看看其他人的。本來就是想散散心。但我想了一下，我還是回杭州吧?！?p> 馬凱的眼睛熱了一下。他沒說話。坐到萬姑娘身邊，點了根煙。
他們倆靜靜地坐了一會，都沒說話。
“能不走么？”馬凱終于開了口。說完，他有點后悔，這個語氣，感覺他早就猜到了萬姑娘會走似的。
“你一直都知道我想走是不是？”果然，萬姑娘察覺到了。
馬凱心虛，他又沉默了。
萬姑娘拽過一張紙，擤了擤鼻涕。她的聲音有點哽咽：
“其實我真的很不喜歡深圳。這也是我自己的問題，怎么也調(diào)整不過來。住在這兒，就越來越難受。感覺喘不過氣來?！?p> “慢慢會好的啊。”馬凱覺得自己說得特別無力：“是不是因為貓的事情？那個確實是我的問題?！?p> “不是貓。”
“你不喜歡貓，能包容她這么長時間了，已經(jīng)算不錯了。其實，你能包容我這么長時間，也很謝謝你?！?p> “有件事，我一直不好意思是你說。到這個月我才知道，我們之前那個公司，沒有倒閉。他們只是換了個名字和辦公地點。像我這樣的，只是變相被開除了。新公司不和我續(xù)約而已。真的特別可笑。公司那么多人，竟然為了開除十來個人，瞞了我們那么長時間。也挺好，說明我可能真的是人畜無害。連這種事，我都是到最后才知道。”
“我后來去找過他們，他們根本不理我。算是吃了一個啞巴虧。你說我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到深圳之后，被人這么嫌棄？有時候我也氣我自己，怎么心態(tài)就像個怨婦似的，總覺得這個城市對我不公平?！?p> 馬凱摟住萬姑娘，萬姑娘沒拒絕，也沒靠近。
“所以我想，我還是回杭州待一段時間吧。調(diào)整一下，在深圳再待下去，我會瘋的。”
“那我怎么辦？”馬凱問。
“你？你這么喜歡深圳，你沒問題的。再說，你現(xiàn)在雖然忙，但還挺有前途的?！比f姑娘側(cè)過臉，一臉苦笑，馬凱心頭很酸。
他有很多話想說。他也想說出自己心中的苦。但他就是沒說出口。
因為他在生氣。他不想低頭，雖然他知道，他是多么希望萬姑娘能留下來。
“你也不要有負擔(dān)。就讓我回去調(diào)整一段時間吧?！比f姑娘說完，趴在馬凱肩頭。她身體在顫抖，卻沒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