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外非常吵鬧,談話中混雜著一百來人的嘰嘰喳喳聲,鎮(zhèn)子里的人似乎陷入了爭吵。
有人主張投降,將望北鎮(zhèn)劃為龍城的一個據(jù)點,這樣也能平息昨日的羞辱給龍城的怒火,同意這樣的人不在少數(shù)。
當然反對這種做法的人更多,就如同阿九奶奶,鎮(zhèn)長,蘇辛爺爺在房間里據(jù)理力爭一樣,外面的蘇貴等人也都愿意跟隨蘇橙等人對抗賊寇。
男人們各自收拾武器,鐵匠昨天夜里趕工。把鎮(zhèn)子里很多人家的農(nóng)具重新做成刀劍,叉子鐮刀沒有改動,但是鋤頭之類的農(nóng)具已經(jīng)裝上了鋒利的倒刺。
男人們想要戰(zhàn)斗,女人們卻哭哭啼啼,擔驚受怕。
“他們包圍了我們鎮(zhèn)子,外面有不少猛獸,我們出不去!”
“他們說投降可以優(yōu)待,可以放過我們的孩子”
“投降?不可能!大不了和他們拼了!”
“孩子,我的孩子可怎么辦?他還那么??!”
蘇橙沒辦法閉目塞聽,女人們的擔心并不是沒有道理的,他們的丈夫和兒子很有可能會受傷,甚至是死。
“我有可能會輸嗎?”
蘇橙否定了輸?shù)目赡埽砩系牡着七€有很多,前世的積累都在心里,加上雪柔給的袋里有不少靈符,就算龍王來了,也占不了他的便宜。
阿九爬上高臺,大聲道:“各位父老鄉(xiāng)親,靜一靜,請聽我一言”
人群漸漸安靜了下來,阿九恰到好處的將自己的少爺請了上去。
這人年紀不大,相貌端正,但說不上俊美,屬于耐看的那種,眉眼間有一股鋒芒。
他走進人群中,步履平穩(wěn),立定身子,有模有樣,就像一鎮(zhèn)之長。不得不說,蘇橙身上有一種擔當?shù)捻嵨丁?p> “我,是望北的孩子,自然會守護她!只要我不死,誰也不能傷害她!”
賣糖人的老者搖搖頭:“孩子,你并不是望北的孩子,你只是一個無辜的人,被牽連到這災禍之中”
蘇橙微微一笑,沒有辯駁,而是乖巧地道一聲:“木爺爺”
賣糖人老者身子一抖,很多年了,很多年沒有孩子叫自己的名字了,他給自己一種熟悉的感覺,應該是他的聲音。
對于這個僅僅一面之緣的青年竟然叫出了他的名字很是驚訝,他不相信這是巧合,難道他真的過去生活在這里?
賣糖人的老者走街串巷,明面上四處賣糖為生,實則飄零四海無歸宿。
人家都叫他木老頭,蘇橙并不知道他的姓名,只是叫了很多年的木爺爺。
每一年,母親在的時候……
白發(fā)蒼蒼的老者驚訝,似乎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于是好奇問道:“孩子,你認得老朽?”
蘇橙點頭,美好的過去一點一點浮現(xiàn)腦海,就像帶著桃花香味的蝴蝶翩躚而來,一點一點濕潤蘇橙干裂的心。
“以前年弱多病,母親總會從外面給我?guī)侨?,有一次我聽到了您的吆喝,趴在墻角看過您”
“后來我的病好了,我隨母親逛街市,看到您一樹紅寶石山楂,我就想到了最苦的日子也有甜的味道”
蘇橙微微一笑,那時候湯藥是苦的,糖人卻是甜的。
痛苦的日子里,和病痛戰(zhàn)斗的日子里,木老頭的糖曾是他的陽光。
“我走南闖北,走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后來年紀大了,腿腳不方便了,也不想走了,就留在了望北“老者咳嗽一聲,想要摸摸蘇橙的頭,卻又擔心弄臟了蘇橙的衣服。
”孩子,你真的是這里的人嗎?”
蘇橙點點頭,忽然木老頭從背后的箱篋里取出油紙包,遞給了自己。
“那即便我老眼昏花了,我的糖一定認得你”
蘇橙打開油紙包,只見里面包裹著一小塊糖,還沒有做成人形。
“你嘗一嘗,還是當年的味道嗎?”
木爺爺看著蘇橙幸福的表情,粗糙的手終于勇敢地撫摸著蘇橙的頭。
蘇橙的心微微顫動,很久不曾有過回家的感覺,在這片土地上,有種讓人放松的魔力……
很久以前蘇橙想做個賣糖人,給大家送來甜蜜和快樂,那時是他發(fā)病,寒冷刺骨的日子,他想成為陽光。
母親也會溫柔地撫摸他的頭發(fā),那時母親給他當成女孩子養(yǎng),給他編長發(fā),還會給他的眉間和兩腮涂上胭脂。
“阿橙,你以后會再遇到一個愛你的女孩子嗎?”
“不知道娘親會不會是最后一個為你編長發(fā)的女人呢?”
他想到了老人就想到了糖人,想到了糖人就想到了母親,心中不免難過道:“我娘親喜歡桃花,這里的桃花已經(jīng)沒了”
老者道:“望北的春天來的很晚,四月份才開花,我記得蘇鐵公子家的姑娘就是喜歡桃花,之前這里漫山遍野的鮮花,好不美?”
木老頭瞇瞇眼,忽而睜大了眼睛看著蘇橙的臉,似乎看到了了不得的東西。
“你的父親可是單名一個鐵?”
“木老爺子,您是說蘇鐵?”
蘇橙想到了那個最后的身影,他拋棄了自己,丟下自己不管不顧,他并不是自己的父親。
他想到了金樽,是誰在他沒有父親的日子里照顧他?是金樽師尊,在他眼里,代閣主是亦師亦父的存在。
心中怨恨父親拋棄了自己,可是他最終還是點了頭。
“生恩不及養(yǎng)恩大,可是終究是我欠他的”
木老頭驚訝不已,當年的蘇家后人回來了,說起來他們現(xiàn)在站的地方就是蘇橙的家!
木老頭轉(zhuǎn)頭對眾人笑道:“是蘇鐵家的孩子,他是蘇橙!”
蘇橙,是那個病懨懨的小家伙,那個終日被關在小黑屋里的病秧子?這里的人大多年紀七八十,自然知道蘇橙的事跡,很多人在回憶蘇橙這個名字。
“果然是他,長的跟蘇鐵八分像,只不過這孩子更有精神”
“當初那對病父子總被大家伙嘲笑,而今人家已經(jīng)醫(yī)好了病,我們卻成了病家伙,老家伙”
“嘿嘿,辛老哥?!币话耸畾q的老者笑道:“當初可是你老兄笑的最多,說蘇鐵家是一門雙病娃”
蘇辛面露尷尬片刻,旋即板著臉面道:“哪有的事兒,不要瞎說”
看著兩位老人嬉笑怒罵,一伙人心情也愉快了不少,天空也晴朗了不少,鎮(zhèn)子外的麻煩似乎被忘記了。
“沒想到當初的少年已經(jīng)這么大了,糖爺我也老了”賣糖人的老人感嘆:“要是我的家伙還在,一定給你做個大大的糖人,等你凱旋,我請你”
蘇橙想,而今我已經(jīng)不喜歡甜了,不是小孩子了,其實我已經(jīng)二十多歲了,不過他依舊善意一笑:“一定”
“村外僅僅五十多人,但是都是修行者,大部分是人元初期,那個講話的似乎有著高,是個地魄初期的?!遍T樓的情況都落在蘇橙眼睛里,他仔細分析,發(fā)現(xiàn)對方似乎并不是特別強大,自己完全可以憑借前世積累,立于不敗之地,只要身后這些人可以自保,不讓他分心。
“我,阿九,清風,蘇貴伯伯,蘇悅,洛先生,只有這些了嗎?”
蘇橙心里把村子里的戰(zhàn)力都算了上去,可是還是不夠。
“汪汪汪”大黑狗在叫,似乎覺察到蘇橙沒有算上它,蘇橙摸了摸大黑狗的頭,道:“我曾經(jīng)想拿你賣了買饅頭,可是最后還是被你救了,大黃,保護好她們”
“明明是大黑狗,為何要說是大黃狗呢?”蘇貴家的女兒不解,但是還沒有問就被安排躲進了地道里。
洛先生皺眉道:“就怕那個蘇青將地道的事情告訴了龍城的人”
賣糖人的木爺爺?shù)溃骸胺判模@條地道是后來挖的,那時蘇青已經(jīng)背叛了我們,他不知道地道的存在”
蘇橙對清風道:“你留在這里,保護好女人和孩子,我和洛先生前去破敵”
白臉少年道:“我和少爺去,我可以自?!?p> 蘇橙微微一笑,道:“保護好自己,阿九”
阿九就是阿九,少年時黑黑的,長大后竟然比自己還要白凈幾分,當真男大十八變。
“少爺……”
分配好人員安排,蘇橙抱拳道:“木爺爺和各位鄉(xiāng)親稍等,我們?nèi)€人”
“洛先生,阿九,我們走!“說罷蘇橙三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街角,賣糖人的木老頭感慨,少年英雄,這才是真真正正望北的孩子!
鎮(zhèn)子外,蘇青命人搭起了帳篷,羅烈一個人坐在帳篷里,其余人都在烈日底下曬。盡管沒有被曬,羅烈臉上依舊流露出濃濃的不耐煩,本想著羔羊主動投降,沒想到羊竟然如此會堅持,這一點讓他很不開心。
他不開心的結(jié)果蘇青和其余的龍城人都知道,殺人見血!
蘇青恭敬道:“青龍使大人,這群賤民肯定嚇破了膽,不敢出來了”
周遠提議道:“不如砍掉一個俘虜?shù)氖?,送進去”
此刻周遠已經(jīng)清醒了,他十分怨恨那個算計他的男人,人面獸心,衣冠禽獸!
從頭到尾嘴里沒有一句真話,最后下手還這么重!
話雖這么說,周遠心里還是不愿意殺人的,他其實是在救人!
如果自己把懲罰說輕,那么自己的老大一定會自己做決定。
這樣不僅自己失去了參謀的價值,而且周遠很熟悉自己的老大,桃白從來不是一個喜歡寬恕的人。
他不姑息任何錯誤,即便是最親近的人犯錯,他也不會手下留情。
桃白喜歡把懲罰往嚴厲方向定,說不得要殺人!
可是自己先把惡毒的懲罰說出來,這樣就是按照自己的思路來了。
桃白擺擺手,氣定神閑道:“押上來兩個人,直接砍掉他們的頭,送進去”
“一定要選兩個小孩子,因為這樣才有恐怖感。害怕了自然投降,不怕就殺光!”
看著桃白露出六顆白牙的笑,蘇青暗道一句:真他娘的狠!
青龍使桃白突然神色一冷,看向了不遠處的街道,道:“說曹操曹操就到,這不,來了”
黃沙吹動,街角處緩緩走出兩個人,五十個人原本挺緊張的,畢竟也存在著魚死網(wǎng)破的可能性。
這種緊張感隨著看到來者頓時消失不見,除了桃白蘇青和剛剛蘇醒的參謀,所有人心里頓時放松了下來。
一個雙眼蒙著白布的瞎子,一個粗布衣裳的青年。
這一弱一殘的登場,是投降的節(jié)奏嗎?
看來果然這望北果然氣數(shù)已盡,人人都如同蘇青那般的軟骨頭,稍微嚇一嚇就破了膽。
不過嘛,桃白摸了摸下巴,不過已經(jīng)晚了,他要看見血!
青年走了過來,他背上背著一個包袱,似乎裝了什么長長的武器,似乎是一把寬劍,或者尺子。
蘇青指著蘇橙的頭,道:“就是那個人,他背上的就是寶貝”
談吧見到包袱,就感覺到自己的感官被阻斷了,以他的地魄中期接近后期的修為竟然看不破?
這包袱無法探知,必然不是俗物,或許真如同蘇青說的那般。
蘇橙與龍城主將桃白之間僅僅數(shù)十步,不過這短短的距離已經(jīng)被十來個人擋住了。
“來者何人?是來投降的嗎?”
“不對,是來送死的,哈哈”
最前面的小嘍啰哈哈大笑,蘇橙看了一眼閉目養(yǎng)神的白發(fā)人,他就是最大的敵人,青龍使桃白。
桃白依舊老神在在的樣子,似乎發(fā)生再大的事情也和他無關。
蘇橙又看了看蘇青,蘇青眼中有對自己的怨毒,想來昨天的那一頓打讓他很是在意呢。
眼中只有死人,已死之人和將死之人。
“讓路,或者—死!”
青年取下背后的包袱,青龍使感受到空氣溫度隱隱上升了一些,不知怎么的,他覺得這個異象和那個迎面走來的青年有關。
我太疑神疑鬼好了,他不過一個十六七的少年,就算有點修為,也不過止步于地魄之前,充其量不過半步地魄,哪里能打的過地魄中期的我?
這樣的天才整個大華也是鳳毛麟角,我不可能這么倒霉!不,是他這么倒霉,不管他是不是頂尖門派的弟子,我得罪了他,他肯定會記恨我,他必須得死!
蘇橙取出自己的佩劍,留仙劍身金光閃爍,劍氣爭鳴。
“那把劍!”
桃白輕呼出聲,聲音急促:“靈器!”
看到青年取出包袱里的武器,桃白肯定了自己的看法,這確實不是普通的兵器,這寶光絕對是靈器,而且是上好的靈器!
“不錯,確實不俗,今天運氣不錯,遇到了送財童子,待會兒可以饒他一命”
兩個孩子被帶了上來,桃白的浮屠狂刀放在一個男孩子頭上比劃,給人一種用一把割鹿刀切一個梨子的沖擊感。
桃白只是比劃了一下,隨即把刀扔給了蘇青,他只是遲遲不下手的原因蘇橙也猜的到,無非是向自己確定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意俘虜這兩個字。
桃白很是溫和,人畜無害,外表也無可挑剔,完全沒有壞人的既視感。
將刀扔給蘇青后,桃白轉(zhuǎn)而對蘇橙兩人道:“兩位可是來投誠的?”
洛先生眼睛看不見,但是覺察到身旁的蘇橙有些不同,于是問道:“發(fā)生了何事?”
蘇橙眼睛緊緊盯著羅烈和蘇青的方向,沉聲道:“他有人質(zhì),兩個”
洛先生聽聞后沉默不語,這是變數(shù)。
蘇青為了搶功勞,率先開口道:“賤人,你們是投降的嗎?”
蘇橙咬牙道:“正是,我代表望北鎮(zhèn)向大人投降,大人的要求我們都會照辦,希望大人不要為難孩子”
“投降啊,正是我預想的結(jié)果,你們很不錯,在最后的時刻做了正確的選擇”
桃白爽朗一笑,俊美的臉上露出的喜悅讓人如沐春風。
他溫和地擺擺手,斥退手下
“不用打了,弟兄們”
看著龍城人都放松了,武器也收了回去,蘇橙和洛先生心情也好了不少,蘇橙的話自然是騙人的,他不可能投降,任人宰割?
但是對方何嘗不是?桃白并不像他長的那般好,他是個野獸。
對面的青衣男子行禮,笑笑到:“久仰大名,閣下就是龍城的龍王了吧“
桃白微笑,不失風度地搖頭道:“很可惜,我并不是龍王”
蘇橙繼續(xù)笑了笑:“原來是我搞錯了,真對不起”
“無妨”
桃白此刻也寬宏大量,沒有追究,讓諸人驚訝不已,但是想了想似乎又覺得有道理。
笑里藏刀!
“那么閣下就是算無遺策的軍師大人了”
桃白依舊在笑,不過笑容里有些黑暗,他搖頭:“我也不是寒湛大人”
蘇橙皺眉:”還不是?至少是一位青龍神將吧?”
桃白搖頭,但是這一次已經(jīng)有點不耐煩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已經(jīng)讓他有些生氣了,對面的兩個人似乎并不是誠心來投誠的。
“我也不是青龍神將”
參謀不知該不該開口,開口了就很可能把自己的糗事公諸于眾,讓自己沒面子。
不開口的話又會讓青龍使大人繼續(xù)受蒙騙,這是不忠的!
他很清楚這個小子多么狡猾,權衡利弊,他還是決定提醒桃白大人。
“大人,他在戲耍您呢,我早就把名號告訴里面的人了,他早就知道您了!”
桃白大怒,一手扯住蘇青的衣服領口,一手指著蘇橙道:“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
“聽他說過,但是不太相信”
蘇橙摸摸下巴,全然沒有注意到羅烈豐富的表情,我行我素地道:“你既不是龍王,也不是軍師,甚至不是神將,那么你沒有資格和我講話。不要再犬吠了”
“很好”
桃白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或許只有龍城里面的人才知道這個笑的含義,這是殺人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