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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貓傳

第四章,廿萬流民三家營

神貓傳 禍音 4359 2019-03-12 13:56:17

  正當耿成文萬念俱灰,準備接受正義的裁決時。

  “當!”的一聲,那銀茫卻是打在了槍桿上,將精鐵長槍生生打歪了五寸。

  這也是楊興沒想太用力把耿成文打成重傷的緣故,險之又險的耿成文躲過了槍勢。

  楊興也收回長槍,提槍立于楊啟邢身側(cè)。

  楊啟鈴見三人望向自己,畢竟是女孩兒家,也有些害羞。

  吱吱嗚嗚的道:

  “救人,總是,總是對的,無論是耿公子,還是府外數(shù)十萬百姓,我午時在堂外偷聽到兄長的話,知道兄長想救人,我也想救人,但又不想將兄長置于險地。”

  “所以你就一直藏身在我屋外沒有動靜,直到發(fā)現(xiàn)我屋頂上有鬼祟之人才出手了?”

  楊啟邢問道。

  楊啟鈴咬著薄唇只是點頭。

  楊啟邢又望向楊興,沒有說什么,楊興卻已然明白自家公子是何意,只得道:

  “老祖宗只讓興護著公子,至于公子去哪,興定當護衛(wèi)左右?!?p>  再者說來,老祖宗讓我護著你,若是得知你去了流民那,我卻安坐在府中,不得扒了我的皮?

  當然,這話楊興沒有說出口。

  “兄長莫要想著趕我回去,今日勸兄長入險地也有我的一份!我若不隨在兄長左右同甘共苦,非妹非親更非人也!兄長切莫勸我!”

  這楊啟鈴雖是個養(yǎng)在深閨里的大家閨秀,可平日里小說家言也沒少聽,說起道理來那也是一套一套的。

  “既如此,同去!”

  “同去!”

  四個深宅大院里的弱冠少年,頓時異口同聲,臉上盡是堅韌與不屈,好像還帶著一絲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味道?

  ——————

  眼前的木寨越來越高了,宋山不知到底是有多高,反正就是很高很高,自己爬不過去就對了。

  宋山本是臨安北城的一戶細戶,家中老爹死得早,老娘沒啥文化。

  因為他在家中排行第三,又不知道第三的三和大山的山字有啥區(qū)別,就給他取了個名叫宋山。

  當細戶的日子過得不算富裕,但也還能吃得飽肚子。

  大疫前唯一的念想就是討個鄉(xiāng)下婆娘生個小子把自己這一手種莊稼的好手藝傳給他。

  哪能想到這老天爺爺好狠的心,前段日子讓那些蛇鼠帶來了頂天的大難。

  大哥家死絕了,連自家那個乖巧聰慧的侄兒也遭了殃。

  那侄兒從小就聰慧,天天趴在私塾窗外跟著念書,那教私塾的王秀才也不趕他,反而夸他七歲能背什么什么,將來必成大器,老母親歡喜得不得了。

  “侄兒死那天,老母親抱著侄兒的尸首哭了個天昏地暗,沒過多久老母親也一口氣喘不上來就去了,自家那二嫂不知從哪聽來的京郊楊家有神貓,可克鼠瘟,二哥就帶著俺和二嫂趕來了楊家外頭,好嘛,人山人海好不壯觀!”

  “可憐俺那可憐的二哥喲,那天正跟人搶野菜呢,冷不防的天上掉下來幾根箭就把他給射死了,俺那二嫂本來就病重,聽得大哥死訊一口氣也喘不上來,趕著趟的去找俺二哥了?!?p>  “老天爺爺真是不開眼,非要把那只神貓送給那殺千刀的楊家??!”

  說完,他看向身旁四人道:“唉幾個秀才哥,你們讀的書多,你們說這神貓該長得啥模樣?我昨日聽老洪說那神貓頭大如盆,沒有身子,腦袋下面全是一顆顆的大樹,一口能吞下百多只老鼠,那些老鼠再被它以法力一催,就全變成它腦袋下大樹上能治病的藥材了?”

  “宋山你這說得也太玄乎了,俺老丁可聽人說了,那神貓呀壓根就不是什么貓,而是這楊家的楊大公子是神貓轉(zhuǎn)世,大難后,楊大公子舍身化為一片藥田護佑那楊家安康,只要往這片藥田中丟入老鼠,那藥材就會源源不斷的生長出來!所以咱們這么多人聚在這,也沒見楊家讓那神貓來見咱們,就是這么個理,人總不能把整塊藥田搬出來吧?”

  旁邊一漢子打岔道。

  “老丁你這可就瞎說了!俺。。?!?p>  楊啟邢四人只得訕訕告辭而去,四人本想找人打聽點流民營的情況,誰想到這些人都是越扯越遠,最后還扯到了楊啟邢的身上,不過百姓的想象力可真是豐富。

  聽得百姓們錯將楊啟邢當成貓,四人卻無半分打趣之意,只因一路行來所見所聞。

  生者四處尋食,病者分食貓便,死者橫尸遍野。

  人們樸質(zhì)的認為既是鼠疫,貓克鼠,貓身上的東西或能治鼠疫,于是乎,臨安四周再不見貓影。

  再觀這些生人,唯少數(shù)人拿著木棍肩扛農(nóng)具游弋四周。

  其余人等皆為普通百姓,臉上不見絲毫匪徒氣息,可謂之流民,卻不可謂之流賊。

  四人正向流民營中心走去,冷不防路旁一人突然抓向楊啟邢衣袖哭喊道:

  “楊兄?。钚郑。 ?p>  手還未抓到楊啟邢衣袖,突感腹下一陣劇痛,接著便是一股巨力自腹下傳來,整個人已是倒飛了出去,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楊興收回長槍,靜靜立于楊啟邢身側(cè),道:

  “公子,周公子怕是活不長了?!?p>  周公子正是剛剛被他一槍抽飛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那人。

  說他活不長倒不是因為楊興使了多大的力,而是他那滿臉膿包,口角不時有顏色較深的黑血流出,看這架勢,恐怕也就是這一兩日的事了。

  周公子?有些印象。

  楊啟邢努力回憶了一會,才記得這周公子是這具身體前世認識的禮部侍郎家的公子哥,與楊啟邢算不上好友,但也偶爾會在一塊吟詩作對,算是舊識。

  即是舊識,也是病患,那更不該不管不問了,可楊啟邢知道楊興說得也對,看周林這架勢,唉。。

  嘆了口氣,楊啟邢向?qū)ο胱柚顾臈钆d和楊啟鈴壓了壓手,道了句:

  “無礙?!?p>  扯下衣擺的粗麻布包在手上,楊啟邢蹲在周林身旁,此時周林也醒了過來,見一黑影蹲在自己身前,努力的望了會,發(fā)現(xiàn)是楊啟邢,便激動道:

  “楊兄!救,,救。。?!?p>  話未說完,嘔的一聲,又是一汪黑血自口中吐出。

  楊啟邢用手輕輕撫在他胸前幫他順著氣:

  “我已讓人去家中取藥來了,這會正在路上,沒事的,沒事了。。。你先睡一覺,睡醒就有藥吃?!?p>  這周林雖不是家中獨子,卻是家中幼子,周侍郎和其夫人平日里對他也頗為喜愛。

  如今孤身一人淪落至這般地步,其身后的周家怕是,,,唉。

  周林在楊啟邢的安撫下帶著一絲笑容睡去了,沒多久,一滴淚水自他眼眶順著臉頰劃下,也不知是在夢中看到了什么。

  再過得三息,胸前不見起伏,楊啟邢伸手一探,已是沒了氣息。

  “公子,可要把周公子安葬了?”

  楊興在楊啟邢身后問道。

  楊啟邢站起身來,緊了緊臉上包著的布條道:

  “遍地棄尸,也無處可葬,他終歸是解脫了,走吧,我們得找到這些百姓里帶頭的,好盡快推行我們的防疫之法,也能少死些人?!?p>  說到最后,他的聲音已是越來越低,最后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但愿吧?!?p>  待得楊啟邢走了幾步,卻發(fā)現(xiàn)還有一人沒跟上來,回頭一望,卻是自家妹子仍舊站在原地盯著周林的尸身發(fā)呆。

  “莫不是這姓周的不知什么時候勾搭上了你家妹子?見得情郎身死,情不自禁?你這做兄長的可得好好勸勸?!?p>  耿成文在楊啟邢耳邊八卦道。

  楊啟邢瞪了耿成文一眼,不再理他,走到自家妹子身邊問道:

  “玲兒,為兄沒記錯的話,這應是你第一次見到認識的人死于眼前吧?”

  楊啟鈴失神般點點頭道:

  “我,,我記得他,會做詩,卻做得不好,上次會試時沒上榜,在京郊大哭了整整一晚,后來還是被他姐姐給領回去的。兄,兄長,周小娘子她。。?!?p>  倒是忘了,周家小娘子,也就是周林的姐姐與楊啟鈴還是手帕交,楊啟邢正準備說些什么安慰自家妹子。

  一旁的耿成文就道:

  “侍郎之子,孤苦一人病死荒野,那周侍郎家怕也是再無生人了?!痹捯魟偮?,哇的一聲楊啟鈴就哭了出來。

  周圍的流民倒是見怪不怪了,自打疫起后,每日的哭聲就不絕于耳。

  “楊兄,你也莫要怪我說話過直,當今天下這般狀況,若要令妹再做個深閨里不知世事的大家閨秀,實是害了她?!?p>  耿成文見自己一言就把楊啟鈴弄哭了,怕楊啟邢埋怨自己,也是開口為自己剛才的直言辯解道。

  楊啟邢不理耿成文,看一眼周林尸首,嘆了口氣,便將目光放在仍在病痛與饑餓中苦苦掙扎的流民身上,緩緩道:

  “玲兒,當今天下大劫已起,故識人或已不存,我等也只得拼盡全力,以求那一線生機!你若懼了,現(xiàn)在回家還來得及。”

  說罷,當先就向流民營地中心走去。

  楊興看了楊啟鈴一眼,也連忙跟在楊啟邢身后兩步遠的地方。

  ——————

  二十萬沒有建制規(guī)劃的流民營,營地之寬廣,幾無邊際。

  若是說要走遍這流民營,怕是走上三天三夜也是走不完,還好楊啟邢四人也不是漫無目的的亂找。

  一路行來,四人也將這流民營的情況打聽了個大概。

  卻原來,這伙流民起初聚集在楊家京郊府邸外就是有人組織的。

  那人名叫鄭杉慶,是個窮困潦倒的秀才,本來投奔在一家員外家里教員外的小公子讀書,后來染上鼠疫被逐出員外府。

  此人尚在員外府中時,碰上員外老爺與朝中任職的親友宴飲,聽得那官員說過光祿大夫上過什么奏折,說是能治鼠疫,但因太過荒唐被當朝幾位相公給駁了回去。

  被逐出員外府后,鄭杉慶四處尋醫(yī)問藥病情也沒個好轉(zhuǎn),只得抓住這最后的機會跑去京郊楊府求醫(yī),可楊府哪會理他一小小窮酸秀才?

  別說楊啟邢楊大公子了,就連楊府的管家也沒見到,被幾個門房亂棍給打了出來。

  此人倒也機靈,知道自己身份,且又是帶疫之人,想在楊家求得醫(yī)治那是難之又難。

  但,一人可以拒絕,若是多來幾人求醫(yī)呢?

  想到就做,鄭杉慶立刻呼朋喚友,那些久醫(yī)不治的病患聽他一蠱惑,死馬當作活馬醫(yī)吧,也就跟著他來到了楊府外想要求見楊大公子。

  哪想楊府家里突然沖出數(shù)十個全身包著布條只露出眼睛的大漢,對著他們便是一頓亂砍,當即便有七人被砍傷在地,其余人等皆作鳥獸散。

  可鄭杉慶不甘心啊,眼看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

  他寒窗苦讀數(shù)十載,功名還未取得,怎可就此一命嗚呼?他怎會甘心?

  勢不夠,壓不開楊家的大門,那就再聚勢!

  接下來,人是越聚越多,楊家不僅沒打開大門讓楊公子出來給他們治病,反而在府外修起了木寨,而鄭杉慶臨死也沒能看到那位楊大公子一面。

  鄭杉慶死后,立刻就有三人頂上了他的位置,一人是逃難而來的一個員外,名叫李坪戶、

  李坪戶原籍是哪里人已經(jīng)沒人說得清了,但此人仗義疏財,為人又頗為和善,一路南來,手下也聚集了不少逃難的流民自愿跟在他身邊。

  一人是南宋境內(nèi)的江湖中人,號吞海玄鳥,名為李逸。

  李逸在江湖中也是響當當?shù)囊惶柸宋?,因其人酒量驚人,每日七八海碗下肚不見面赤,得吞海二字。

  再則,其人成名之跡,乃數(shù)十年前助守襄陽時,蒙古大軍突然圍城,數(shù)十求援信使出城皆被圍殺,蒙古人擅騎射,信鴿飛不出半里,連日大雨,烽火更是不燃。

  李逸當夜孤身只馬出城求援,只得一海東青相隨,半月后,李逸帶著援軍解了襄陽之圍,遍體鱗傷,那海東青也為救他死于蒙古人箭下,故得玄鳥二字。手下也是聚攏了好大一批江湖好漢,三人中武力最盛。

  還有一人,名叫常青,疫前倒沒什么事跡可說,只是河邊普通纖夫一個,疫起后,其人安葬了病疫的家人,來到河邊,大吼一聲:

  “不活我命,持病!持性!持兵!”

  意思是若不得活命,我就憑著天下大病之際,隨性而為,興起刀兵!

  帶著一眾苦哈哈著實搶了不少府邸,奸淫擄掠之事更是大干特干,可以說是不折不扣的流賊,也是最為危險的一票人。

  而楊啟邢四人此行的目標就是員外李坪戶。

  途中,楊啟鈴也問過為何不選擇勢力最大的李逸作為目標,畢竟那邊武力強勁,要推行防疫之法也比較好施展。

  耿成文卻是打趣道:“天命玄鳥,降而生商,這吞海玄鳥的心思不簡單吶。”

  楊啟邢也是暗暗點頭,就憑他這么一名號,怪不得憑著幫襄陽解圍之事混到現(xiàn)在還是個江湖中人,連武將的兒子都能看出來的事,李逸的心思已是司馬昭之心。

  只是李逸終究也只是個江湖中人,掀不起什么風浪,且又立有大功,朝中也就一直沒對他有什么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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