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四人來到李坪戶營外,只見營內(nèi)浩浩蕩蕩,人頭涌動,好不熱鬧,這場景讓楊啟邢想起了前世春運期間的火車站也是如此。
營門外四五十人持矛而立,見得四人在營外徘徊,便上來一人問道:
“恁四個!在這偷偷摸摸看啥咧?”
楊啟邢向這人打了個揖道:
“這位壯士,我四人乃海外醫(yī)士,有活命之法獻(xiàn)于李員外。至于李員外見與不見,還勞煩壯士前往通報一聲?!?p> 說著,便要去握那人的手。
那人不知是怕楊啟邢是個病患還是別有企圖什么的,連連往后退了四五步,楊啟邢藏在袖中本來要塞給那人的銀子也就掉在了地上。
那人身后四十多個持矛而立的漢子目頓口呆的看著掉落在地上的銀子吞咽著口水。
楊興皺了皺眉,不引人注意的又靠近了楊啟邢幾步。耿成文也是一手按在刀柄上慢慢靠近楊啟邢,只有楊啟鈴還在天真的說道:
“兄長,你銀兩掉了。”
楊啟邢一拍額頭,人生中第一次行賄就這么玩砸了,聽得妹子提醒自己,也是連忙對那人道:
“壯士,你似掉了銀子?”
可是在自己想象中的那人撿了銀子,臉上笑開了花似的馬上給自己等人去通報的事并沒有發(fā)生。
忽然那人身后竄出一大個來到那人跟前彎腰把銀子撿了起來,看著那雪花銀子道:
“公子出手真是大方,小的這一輩子也就見見錢串子,托公子福,這白花花的銀兩還是首次見得是個甚模樣!”
那大個將銀兩揣入懷中后,話鋒一轉(zhuǎn),臉上滿是討好的笑容道:
“不瞞公子,小的乃是李員外手下得力大將,公子一看便是神醫(yī)轉(zhuǎn)世,說能治這鼠疫,小的是信的,人命關(guān)天,通報忒也麻煩,小的這就帶幾位公子去見李員外!”
說罷,就朝楊啟邢等人做了個請的手勢,倒也講究。
如此看來,我這行賄也不算失敗嘛!反而還省略了很多麻煩,楊啟邢如此想著,正要邁步往前,卻聽得“噌”的一聲響,回首望去,耿成文已是拔刀出鞘,快步向自己這邊走來。
正要發(fā)問,楊興也是竄到了自己身前,精鐵長槍也被他去了布拿于手中對楊啟邢道:
“公子速退?。 ?p> 話音剛落,他手中長槍就是一舞,打開了那大個突然刺過來的長矛,便是一招游龍出水,由下而上將那大個捅了個對穿。
這時耿成文也沖至身前,舞了幾刀,打開了幾把刺來的木矛沖楊啟邢吼道:
“你莫不是失心瘋了?。∵€不快退?!”
楊啟邢此時思緒如亂麻,拉著身旁的妹妹就向后跑去。
待得跑了有一段距離,仰頭眺望,只見楊興與耿成文且戰(zhàn)且退,而那些人似是來了幫手,越聚越多,眼看二人就要不支。
楊啟鈴正要上去幫忙,卻不防身旁的楊啟邢突然一巴掌打在他自己的臉上,恨恨道:
“娘希匹,我這是智商離線了?。。 ?p> 楊啟鈴還沒搞懂智商離線是什么意思,楊啟邢就一個箭步?jīng)_了上去,沒沖多遠(yuǎn),楊啟邢大喊一聲,將懷中所有銅錢與銀兩就拋往空中。
眾人聽得大喊,只是往楊啟邢這邊看了眼,卻不想,那漫天的孔方兄與白銀讓他們再挪不開目光。
“搶啊!”
不知是誰發(fā)了一聲喊,眾人哪還顧得楊興與耿成文二人,只見兄弟們?nèi)缑擁\野狗似的奔向那滿地的銀錢,前一刻還稱兄道弟并肩作戰(zhàn)的弟兄,此時只因有人跑在自己前方,便立刻矛刺斧砍的將前方那人砍倒。
楊啟邢看到這一幕,一邊拉著自家妹子跑去楊興等人所在,一邊心中直呼好險!
本來他是想學(xué)電視劇上給太監(jiān)行賄的劇情,可他萬萬沒想到,這送錢也要天時地利人和。
當(dāng)今天下大亂,楊府外早已是法禮不存,每天隨便死上個百千人都沒人管,且又在對方大本營附近,自己一方寥寥四人,對面四五十號拿著兵刃的。
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對,這伙人要是不把自己這個一出手就是白銀的富家公子給劫殺了,那都對不起他們爹娘給他們的這雙手!
“兀那小賊莫跑!殺我哥哥!趕緊拿命來抵?。?!”
那四五十號人中還是有那么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狗尾巴花的,見得楊啟邢四人要跑,趕緊提了木矛便朝正要轉(zhuǎn)身離去的楊興沖去。
楊興一見,暗道一聲來得好!手提槍尾,扎穩(wěn)下盤,喝道:
“山中猢猻,也敢拿槍?”
又給人捅了個對穿。
還未等楊興收槍回來,
“好槍法!”
一渾厚男音自他身后傳來。
楊興聽得有人贊他槍法,不喜反驚,連忙回首一望,只見一滿臉胡須的大漢不知何時已欺近他身,正笑臉盈盈的看著他。
這廝何時竄到我身后來?好駿的輕功!
情勢危急,楊興來不及拔出長槍,只得抽出腰間短劍連忙后退了四五步,楊啟鈴與耿成文等人也向這人沖來。
楊啟鈴先是兩劍飛去,胡須大漢一個鯉魚打滾躲開飛劍。
正要開口言語,卻見得刀光閃爍,心中大驚,抬手一擋,“當(dāng)!”的一聲金鐵撞擊之聲自他袖口響起。
胡須大漢見得耿成文刀勢被阻,又要收刀再劈,連忙抽出袖劍準(zhǔn)備迎戰(zhàn),卻見得腹下寒芒一閃,楊興的短劍已是到了。
“少待動手!”
正當(dāng)那胡須大漢盤算著一會在底下見了祖先該說什么時,楊啟邢一聲大喝讓楊興生生止住了短劍。
卻不是楊啟邢多事,作為一個飽受武俠劇荼毒的現(xiàn)代人,楊啟邢可是深知斬草不除根的后患有多大。
戰(zhàn)得興起的幾人不約而同看向楊啟邢,卻見楊啟邢身后站著一白衣女子。
那女子眉似新月,眸猶秋波,睫若羽翼,瓊鼻皓齒,粉唇淋淋,真真乃: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也!
容貌雖美,幾人的注意力卻都不在此,只因那女子此時拿著一把劍,只因那把劍現(xiàn)在正架在楊啟邢脖子上。
不遠(yuǎn)處那幾十號流民們還在舉行著分贓大會,氣氛之熱烈,群情之激奮,與這邊六人都寂靜無聲的看著對方形成鮮明對比。
“莫傷兄長??!”
“小賊敢爾?!”
率先破冰的是楊興與楊啟鈴兩位學(xué)員,大家給這兩位學(xué)員掌聲鼓勵!!
楊啟邢內(nèi)心如此獨白,也想開口勸勸身后這位挾持自己的女俠。
奈何冰涼的劍刃貼著脖子,讓他感覺呼吸都困難,生怕身后女俠手一抖當(dāng)場給大家表演個什么叫一劍封喉。
于是除了剛剛少待動手那一聲喊,此時卻是連大氣也不敢喘,更別說說話了。
“陳女郎,這幾個讀書人的身手著實厲害,老羅我差點就栽在這了?!?p> 胡須大漢見得那女子,面上一喜,一邊說著話一邊向那陳女郎慢慢靠近。
還沒等他走得兩步,一把刀卻是從身后架在他脖上,耿成文也不說話,只是拿著刀死死盯著陳女郎和她手上的劍。
“你們放人,我也放?!?p> 陳女郎輕柔的聲音自楊啟邢耳后響起,其聲如娟娟泉水淌于寂靜山谷,在楊啟邢耳中回響不絕,楊啟邢只覺渾身舒暢,連骨子都要酥了幾分。
“諸位好漢,此事實乃誤會??!”
此時,那自稱老羅的人指了指旁邊正如火如荼進(jìn)行分贓大會的人群開口道:
“我二人乃平世將軍麾下疾風(fēng),如木二將,與這幫不講規(guī)矩的鼠輩不是一路人。
我家李將軍剛封了平世將軍,便派我二人到這李大財主營中通傳一聲,沒想路上遇上幾位好漢大顯身手,老羅見得想上前打個招呼,便成這般局面了,誤會,誤會大了?。 ?p> “平世將軍?李將軍?可是那吞海玄鳥李逸?”
耿成文問道。
“正是正是,我家李將軍見不得這天地愁慘之狀,昨日發(fā)下大誓,終其一生平此天下亂世,眾兄弟就將李將軍推為平世將軍?!?p> 羅姓胡須漢子說著,眼珠一轉(zhuǎn),連忙道:
“本來將軍也曾言要集天下英才于帳中,共平天下亂世,老羅我見幾位壯士身手著實不錯,都是江湖中人,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惻?,快快把劍收了?!?p> 他話音剛落,楊啟邢只覺脖上一輕,再聽“磳”的一聲,陳女郎已是收劍回鞘。
見狀,耿成文也收刀回鞘,與楊興楊啟鈴二人走到楊啟邢身邊,才聽對面二人說道:
“平世將軍麾下疾風(fēng)將羅伍漢,見過幾位壯士!”
那陳女郎卻只是淡淡開口:
“你們好,我是如木將陳露瑤?!?p> 我去??這打招呼方式,莫不是這小娘子也是穿越來的??
還沒等楊啟邢這邊震驚完,羅伍漢便朝眾人抱了抱拳道:
“諸位勿怪,這陳女郎自幼在山中練劍,她那師傅也沒教她什么禮節(jié),勿怪勿怪?!?p> 不知那些七七八八的禮節(jié)才好!有首詩怎么說的來著,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想著,楊啟邢等人也向二人行禮并介紹自己等人道:
“這位是漠北刀客,耿正義。這位是嶺南神槍,楊冷酷。這位是家妹,無影飛劍,楊二傻?!?p> 說完,也不理會三人看殺父仇人似的目光,繼續(xù)道:
“我呢,那就厲害了,人送外號。?!?p> “你瞎說,師父明明教過我禮節(jié),后來師父說我只是癡愚了些,學(xué)不會,讓我好好學(xué)劍就行。”
陳露瑤突然插進(jìn)來的話語讓楊啟邢剛到嘴邊的狂拽酷炫的外號又生生咽回肚里去了。
我說女俠啊,你這反應(yīng)速度真是。。。莫不是剛剛掉線了?
再看你這一臉嚴(yán)肅說出這番話的樣子,,還真是個癡人,要太平盛世還好,在這亂世中,也不知能活幾時,可惜了。
想著,楊啟邢不由又看向遠(yuǎn)處那些零零星星的帳篷,此時將近傍晚,多數(shù)帳篷附近已是升起炊煙。
唯有少數(shù)一些帳篷上方空空蕩蕩,什么也沒有,不知又有多少人死于今日,不知還有多少人明日將死。
輕嘆一聲,楊啟邢對二人作揖道:
“二位,我等此來是為大疫之事想見一見那李員外,不料因我一念之差,弄成這般局面,若二位要去見李員外,不知能否,,捎上我等?”
楊興在旁一副事不關(guān)己無所謂的模樣,楊啟鈴則雙瞳放光一臉期待的看著二人,耿成文更是一揖到地:
“還請二位答應(yīng)!防疫之法,托得一時,不知多少無辜人將結(jié)伴黃泉!”
又是一伙毛遂自薦能醫(yī)治鼠疫的人,這些人不敢去常青賊頭那,去大將軍那更要有真本事才得重用,不然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去,算來算去,膽小沒真本事的,都來投奔這李大財主了。
想到這,羅伍漢眼中精光一閃,這伙人雖不知醫(yī)術(shù)如何,但手腳卻是了得。
如今平世將軍麾下五行大將,唯有陳露瑤這個木頭呆子與俺走得較近,其他三人個頂個的瞧不起俺老羅,平時都拿俺來當(dāng)個跑腿的,若是將這四人拉攏到我這邊來,說不定以后再不用受那三人的鳥氣了?
就算拉攏不來,賣個人情也是好的。
于是羅伍漢忙不迭答應(yīng)了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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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亮明李逸麾下五行將的身份,真可謂是暢通無阻,直到到了李坪戶帳外,六人才被攔了下來。
只見這帳外有十二甲士持刀盾而立,也不知這李坪戶哪搞來的鱗甲刀盾。
應(yīng)是一行六人在途中向一些巡視隊伍說明了身份和來歷,李逸提前得知消息,特意找來撐場子的。
羅伍漢向其中一甲士遞了李逸的書信,那甲士小跑進(jìn)帳后,沒多久就來讓幾人卸下兵刃進(jìn)入帳中。
“兵刃豈可交予他人之手?!”
耿成文一聽要交出兵刃,當(dāng)即就急了,楊興也是背著長槍,像是沒聽到那甲士在說什么似的,而十二甲士聽得這伙人竟是要帶兵刃入帳中去,也是個個面露兇相,手握刀把,一時間,劍拔弩張。
就連出場到現(xiàn)在一共就說過三句話的陳露瑤也是抱著長劍搖搖頭道:
“師父說,劍乃吾命,不可離身?!?p> 此聲入耳,眾人只覺似在炎炎夏日中有一陣清風(fēng)吹入體內(nèi),舒暢至極,又好似五十載的陳年佳釀開壇瞬間,濃香滿屋,迷醉熏人。
甚至有甲士透著火把光線瞪大雙眼盯著陳露瑤心中暗道:莫不是天上仙人下凡?不然怎會有如此天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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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涼,繁星輝映。
北風(fēng)帶著入秋涼意拂面而至,帳外零零星星插在草地中的火把風(fēng)來忽明,風(fēng)過忽暗,如在它火光照耀下眾人的心緒,亦靜亦難靜。
正當(dāng)眾甲士不知該拿這些不愿卸下兵刃的惡客如何是好時,帳門內(nèi)伸出一手粗糙的大手,將帳簾緩緩揭開,露出一身著管家服的中年男人用近乎沒帶任何情感的聲音對楊啟邢等人道:
“我家老爺讓你們進(jìn)來,阿牛,放他們進(jìn)來吧?!?p> 那被喚作阿牛的甲士應(yīng)了聲是,便側(cè)開身子,讓出通往大帳的路來。
羅伍漢也不客氣,沖楊啟邢等人點了點頭,就帶著陳露瑤當(dāng)先向帳內(nèi)走去。
楊啟邢等人則是對那中年管家行了個謝禮,那管家卻是連眼皮也不抬一下,楊啟邢等人無奈,也只得陸續(xù)入帳。
楊啟邢剛?cè)霂ぶ?,羅伍漢聲音便傳入耳中,卻是這胡須大漢在向李坪戶通傳李逸被部下推舉為平世將軍之事。
楊啟邢等人倒也識趣,與主人家行過禮之后,只是站在帳邊不言不語,不動神色的打量著帳中布置與正中坐著的那位衣著樸素的老者。
說他衣著樸素,是因這老者的衣著只比那位中年管家的服侍要新一些,看這面料,光澤都不甚明亮,且有僵硬之感,這就是那位傳聞富甲一方的李坪戶李員外?
再看帳內(nèi)布置,更是簡單得要命,僅一張云紋榆木花腿桌擺在帳中,桌旁二椅,羅伍漢與陳露瑤安坐椅上,想來是待客之用,除此外,只是桌上紙墨筆硯與周邊用來照明的燈具,余下再無它物。
再微微抬首去瞧那坐于桌后的老者,兩鬢蒼白,臉上滿是溝壑。
看樣子已是過了古稀之年,看著這位老人雙瞳散發(fā)的光芒,一個名為坦坦蕩蕩的成語在楊啟邢心中浮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