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月走進廚房,在黑暗中,她深吸一口氣,思忖道:會有解決辦法的。
明天可以先去問問丁幕申,這到底是柳氏的一廂情愿還是他也事先知情。
若只是柳氏的一廂情愿,那就讓丁幕申去告訴柳氏,他不喜歡自己,那天只是權宜之計。
若是丁幕申事先知情,那他就沒有當她是朋友,三十六計,走為上!天下這么大,總會找到容身地的。
巳月骨子里是個樂觀之人,她相信一切都有解決之法,想到這,便又坦然了。
巳月窩在臂彎里,就這樣在廚房里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夜半時分,她忽然驚醒,若是明日真的需要逃跑,無論如何,自己也得去地窖里,和雖曾未露面,但一直留信教導自己的恩師告?zhèn)€別。
想到這里,巳月點燃火折,熟練地進入地窖。
踏下最后一級臺階時,巳月不禁小聲驚呼了一下。
在地窖正對巳月的方桌前,一位著白衣的長身玉立的老者正背對著自己,負手而立,全神貫注地盯著墻上的地圖。
聽到巳月的聲音,也不回頭,只是悠然地說了一句:“你來了?!?p> 此時,地窖里燈火通明,巳月也并不十分害怕,疑惑地問道:“您是?難道您就是一直給我留信的恩師?”
老者慢慢轉過身,這老者童顏鶴發(fā),雙目炯炯,一身白衣,一看就是世外高人。
老者慈愛地看著巳月,不由地說了一句:“逝者如斯啊,一轉眼過去這么多年了?!?p> 巳月聽不懂老者的話,只能從老者的表情上盡力獲取信息。
“先生以前見過巳月?”巳月緊緊盯著老者,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見老者沒有反應,接著問道:“或者,先生認識我的父親?”
老者沒想到這女孩竟能聰慧至此,心中稍稍一震,但是臉上卻沒有任何變化。
“月兒深夜到這,有什么急事嗎?”面前的老者果然認識自己或者自己的父親,竟如此稱呼她。
“我是來辭行的?”巳月平靜地說道。
老者眉頭一皺,:發(fā)生了什么事?”
“丁家的老二要我做通房的丫頭,我是死都不肯的,可是這么死太不值得了,倒不如逃走?!?p> 老者被天真的巳月逗樂,若不是半夜,又身處地窖之中,自己真想放聲大笑。
老者忍著笑說道:“原來是此等大事,這事情雖大,倒也用不著你逃跑。小丫頭,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一早,一定不需要你逃跑,也不需要你以死明志,事情就會解決的?!?p> 巳月自然聽出了老者嘲弄的語氣,但是看老人的表情認真,語氣里又盡顯慈愛之情,便不再多做計較,放心地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府里一個管事的嬤嬤宣布,老爺吩咐,巳月被調到大少爺那里,做貼身丫鬟。
錢兒、翠兒等沒見過大少爺,只是聽府里的丫頭說,大少爺如何如何風流倜儻,如何玉樹臨風,清新俊逸,而且為人和藹,只是一直深居簡出,連府里的丫鬟見過她的也很少。
這樣的分配倒是好過給二少爺做通房丫鬟,錢兒、翠兒圍著巳月又開始道賀。
這回,巳月心里也甚是高興,這樣就可以不用去做通房的丫鬟,自己還是自己的,不用隸屬于任何人。
高興過后,巳月想起昨天地窖里遇到的老人,定是恩師幫了自己一把,得抽個時間好好謝謝他。
巳月當即收拾東西,生怕柳氏跋扈,派人硬把自己帶走。
在嬤嬤的帶領下,來到大少爺居住的文香苑,嬤嬤與文香苑的大丫鬟玉兒交接一下,便走了。
“叫什么名字?”這大丫鬟玉兒對嬤嬤倒是彬彬有禮,可對巳月卻是冷若冰霜,以居高臨下之姿,冷冷問道。
巳月剛剛逢危,此刻心里慶幸,沒有把大丫鬟的態(tài)度當回事,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月兒?!?p> “什么?”大丫鬟大聲驚呼,巳月被驚了一跳,自己并沒有說什么,眼前的女子怎么這般反應。
“改名字!”大丫鬟氣呼呼地丟下一句,便再也不對巳月理會。
巳月有點摸不著頭腦,幸好文香苑灑掃的丫頭們還算和氣,從她們那得知,那大丫鬟一直被大少爺喚作玉兒。
巳月是大少爺專門從老爺那請示要過來的,大丫鬟玉兒很怕因為這個新人失去大少爺?shù)膶檺邸?p> 月兒、玉兒,這是范了重名的忌諱。
“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啊”,改名字罷了,不是大事。
巳月高興地去院子里幫忙了??墒沁@個大丫鬟還是不依不饒,一會兒嫌巳月笨手笨腳,一會兒嫌巳月聽不明白她的吩咐,巳月嘆道:人在屋檐下,罷了罷了。
這一天,大少爺不在,偌大的文香苑,只有大丫鬟一人主事。
這一上午把巳月累了半死,中午,巳月在臺階上打瞌睡,忽然感覺一個巨大的身影擋在了眼前,巳月本能地睜開眼睛。
“月兒,你為什么在這里?”原來擋住巳月的不是別人,正是丁幕申。
一看到丁幕申,巳月就氣不打一處來,自己剛剛脫險,恐生枝節(jié),便不予理睬。
“月兒,月兒?!倍∧簧暌恢备谒仍碌纳砗蟆?p> 惹得院里的丫鬟們一直盯著她倆,巳月忍無可忍,眼含怒火、死死盯著丁幕申說道:“二少爺,我不在這里,應該在哪里?”
丁幕申解釋道:“我的母親已經(jīng)答應我,讓你給我做……”
“通房丫頭是嗎,您既然這么說,那要我做通房丫頭的事,二少爺是事先知道的了?這件事事關我的終生之事,卻沒人關心我的想法,沒人問我是否愿意。而且,通房丫頭都是什么結局,二少爺可從想過?初識之時,二少爺口口聲聲說與我是朋友,您就是這么做朋友的?”
巳月一字一句,滿是鄙夷。
丁幕申頓覺委屈:“我會好好待你的,通房丫頭就不能做朋友嗎?這不是最好的安排嗎?”
巳月反問道:“最好的安排?是對你還是對我?”
丁幕申說道:“于你于我都是啊!”
巳月一愣,抬眼望著丁幕申,仿若兩人從未認識過,后退一步,屈膝行禮道:“二少爺抬愛了,巳月的身份不配。這里是文香苑,巳月身份卑微,也知道丁府的規(guī)矩,二少爺還是早些離開吧?!?p> 不知我者,不必廢話。與丁幕申相交半年,說到底,他只是把自己當做下人,當做一個稍有不同的玩物,若是他喜歡,盡可以收入囊中,自己還是早早遠離的好。
巳月走到院中,大力掃起地來。
丁幕申還想說什么,但見巳月一副不再想多話的樣子。想到巳月現(xiàn)在是大哥的貼身丫鬟,不好過多糾纏,自己這位大哥可不好惹。
丁幕申是丁家二子,雖然也算是正夫人所出,但這是因為自己大哥的娘親生病去世,自己的母親才得以扶正。
從某種角度來說,大哥丁幕連才是真正的嫡出。
父親也格外看重自己的這位真正嫡出的長子,又因為心疼長子母親早逝,一直悉心教導,聘請名師。
幼年還送到終南山學藝,又生的一表人才。偏偏丁幕連不喜歡柳氏,與自己的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也無什情誼。
所以,丁幕連的文香苑,是禁止柳氏和丁幕申踏入的。
傍晚時分,丁幕連回來了。依例,巳月進去拜見。
巳月跪下行禮,自己是真心感謝這位儀表堂堂的公子解救自己,雖然這可能只是丁幕連受人之托。
丁幕連手里拿著書,輕啜茶杯,并沒有看跪在廳下行禮的巳月。
“叫什么名字?”丁幕連隨口問道。
“陸兒”。巳月想到大少爺身邊已經(jīng)有了一位叫玉兒的貼身女使,自己還是識相點叫個別的名字吧,反正,富家公子哪會在意一個丫鬟的名字。
丁幕連的嘴角輕扯,書本遮擋下的臉似是出現(xiàn)了一絲哂笑。
“嗯,下去吧。”丁幕申輕輕吐出這幾個字,似是不愿多花一點力氣和跪著的人說話。
“是?!币饬现?,這些公子是不會把我們這些丫鬟放在心上的,巳月低著頭輕輕退了出去。
“陸兒,她倒是會給自己杜撰?!倍∧贿B輕揚嘴角,扯出一個淺笑。
說來奇怪,幾天的相處下來,巳月越來越覺得這個玉兒和自己有幾分相像,不,不是幾分,是七、八分。
同樣的年紀,同樣的身高,臉型,眼睛,鼻梁,甚至同樣說話的聲音。
月兒,玉兒,連名字都……
難怪,這個玉兒非讓自己改名字,也難怪她那么不喜歡自己,誰又會喜歡平白無故來的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