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緣分命運這個東西,真真是妙不可言。就比如我來到落雪塞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恰巧出來放牛的晉語,再比如我在樹林里躲避追殺,就遇到了好久沒有見過的顧衍之。
我一下子叫出他的名字。某人很漫不經(jīng)心的擺擺手:“不錯不錯,腦子倒是沒有被那群人給嚇傻?!?p> 我下一句問道:“你怎么在這兒?”
顧衍之指一指放在地上的藥筐,言簡意賅的兩個字:“采藥?!?p> 一陣夜風(fēng)吹過,冷森森的,我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你大半夜出來采藥?”我忍不住問他。心里想天這么黑您看得清嗎?
顧衍之雙手抱著肩,斜著眼看我:“那你大半夜的出來干什么?”
我回答的干脆利索,理直氣壯道:“散步?!?p> 在我說話的同時,不知道從哪里飛出來一只禿鷲,繞著我們盤旋,然后就拖著嗓子嘎的叫了一聲。
顧衍之好笑道:“跟禿鷲一起散步?”
我嘴硬道:“我樂意,你能大半夜出來采藥我怎么就不能跟禿鷲散步了?”
顧衍之:“……”
樹林中間的土路硬硬潮潮的,顧衍之牽著馬,我騎在馬上懷里抱著他的藥筐,月光如水,我們的影子在地上拉的老長,他也沒有轉(zhuǎn)過頭,只是自顧自地說:“當(dāng)初放你出來,本來早就想到你會遇上晉語,沒想到你不僅遇上了,還摻和進他們這個爛攤子里去了。”
我看他筐里的藥:“行啊你,還真能采到不少藥材,要說這天這么黑,你這也是鼻子夠靈的?!?p> 顧衍之繼續(xù)道:“你跟那個小姐逃出來的時候我就跟在你們身后,晉語的人手就在不遠處一個林子的岔路口。你明明可以騎馬到接應(yīng)的人群那里求救,但是你偏偏非要避開晉語的隊伍,原路返回。為什么?”
我假裝恍然大悟道:“你不說我都忘了,我可以去找晉語呀!”
我當(dāng)然不能去找他們,那些人說是為了接應(yīng)我們,其實更多的是負責(zé)與城外的人聯(lián)絡(luò),可以說是至關(guān)重要的一環(huán),若真的被我引過殺手去,真的不知道會出現(xiàn)什么意外。
還引過去,我把那些人引走都來不及呢。
顧衍之在我思考的片刻,難得沉默了一會。
他突然轉(zhuǎn)頭問我:“你就那么喜歡他?”
我看著他,眼睛里閃過疑惑的神情,這家伙,今天抽什么風(fēng)。
“上次在落雪塞的時候,杜媽都已經(jīng)把他的過去告訴你了,他在落雪塞臥薪嘗膽十余年,你可知道他想做什么?”
顧衍之這話神秘里透著一絲隱晦,隱晦里又透著一絲目空天下的氣勢,我竟然難得有些心潮澎湃,很理直氣壯的點頭:“我知道?!?p> 他有些意外的看著我,又干脆停下來:“你既然知道他想做什么了,你就得知道這無論如何都是一趟渾水,他可以毫不憐惜的把你牽扯進去,自私的讓你幫他報仇,他就一定從未考慮過你,你會遇到什么危險,會干自己不喜歡的事情,會被不同的人當(dāng)成棋子運用在股掌之間。還有你,真不知道你是傻還是沒腦子,你就這么心甘情愿為他做事,就當(dāng)真敢于邁出這幾步?”
我心平氣和地點點頭:“我不僅敢,我也邁出去了?!?p> 顧衍之被我氣的夠嗆,他指著我繼續(xù)道:“你今晚,就在剛剛,被人追殺,他出現(xiàn)救你了嗎?你在落雪塞被毒成那個樣子,要不是我救你,你就把小命撂那了,他幫了一點忙嗎?你在蘭煌無依無靠,晉語那家伙除了把你帶進一灘渾水里之外給了你任何幫助嗎??。磕悻F(xiàn)在在軍營里都自身難保了,還要幫著他安排計劃,我呸!”
顧衍之這一段話罵的一氣呵成,氣勢磅礴,只想把這林子里的飛禽走獸都給罵出來才算過癮,我終于憋不住笑道:“你這是受了什么氣?”
顧衍之抓住我的手,對我說:“我提醒過你很多次,離他遠一點,他的心思深沉,不是你我能控制和猜測的?!?p> 我腦子有一點亂,平復(fù)了心緒之后道:“顧衍之,其實晉語,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
顧衍之直接頂回來:“他是什么樣子?難道你就這么自信他在你面前不是演戲?”
“也許晉語在你們面前是自私的,陰暗的,會為了報仇不擇手段,但是你不知道,他都經(jīng)歷過什么?!?p> 他在寸草不生的落雪塞上一點一點搜尋食物,他在狹窄的空間塞滿了自己沒有被燒掉的書,他在一次次重病時缺醫(yī)少藥而幾乎死去,他在一眾大魏官兵的監(jiān)視下,沉默著,把自己當(dāng)作一個啞巴,堅持著一言不發(fā)。他的身邊,只有一位老嬤嬤,一位因為同情他而撫養(yǎng)他的老嬤嬤。
我低著頭,喃喃道:“他經(jīng)歷過太多的欺騙,背叛,自始至終,都沒有一個人,愿意始終的,真誠的站在他的身邊?!?p> “但是我不會。我會一直陪著他,陪著他從痛苦的泥沼中走出來?!?p> 我昂起頭,眼睛閃閃發(fā)光,我知道,他一直在用自己的一切來保護我,他也那樣害怕,我會離開他。
當(dāng)初在雪原,在鹽湖邊,在黃葉寺,在黑暗的馬車里,他為了保護我,愿意承擔(dān)那樣的大的風(fēng)險,愿意把自己的籌謀擱置起來,這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也許,只有在顧衍之的眼里,我才受了天大的委屈吧。
“我不明白他。”顧衍之拉著馬匹繼續(xù)道:“不過你心甘情愿的趟渾水,我有什么辦法?”
我笑:“總有一天的,晉語可以把背負的這些放下,我等著這一天?!?p> 現(xiàn)在變成顧衍之不說話了,磨磨蹭蹭的走著,時不時頗有幾分氣惱地踢飛路旁一顆圓滾滾的小石子。
“你怎么會來這里?”我用手把藥筐的肩帶一點點卷起來,,又一點點放下了,問他道:“你不是在落雪塞嗎?”
顧衍之慵懶的答道:“幾天前容掖公主把我們撤走了,我和師傅閑來無事,就到蘭煌城轉(zhuǎn)轉(zhuǎn)?!?p> “那……”
“杜媽沒事?!鳖櫻苤驍辔?。果然,作為我的好基友,他還是知道我想問什么的。
我哦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看他。
“把手給我。”顧衍之突然看著我,很不客氣地說。
“?。俊?p> “給我!我看看你的毒解了沒有。”
他這個治療態(tài)度真的是差極了,我慢吞吞的把手伸給他,又看他一眼,你可得好好看,別有動不動給我下毒。
他惡狠狠地瞪我:“死丫頭,毒死你?!?p> 盡管我嘴硬的很,畢竟之前身體一直出問題,顧衍之給我把脈的時候,我還是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他的表情好像……沒有那么好看呀?
把完脈,他把我的手甩到一邊,牽上馬又繼續(xù)走著,那淡然的神色好像就是我死了與他也沒什么相干。
我好奇地彎下腰湊近他:“我身體都好著呢哈?”
他沒說話,沒聲息的點頭。
我接著湊近一點,用討好的語氣道:“沒有什么隱疾和后遺癥吧?”
他嘟噥著,拉長聲音道:“嗯?!?p> 我看他這副樣子,猛地一拍他的后背,突然大聲道:“好啊,你該不會又給我下毒了吧?”
顧衍之被我猛地嚇了一跳,也怒道:“你說說你一天到晚都想什么呀,我像是那種給我你下毒的奸佞小人嗎?要下毒也是晉語下好不好?”
我撇著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會,然后不懷好意的點點頭:“挺像的?!?p> 顧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