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梅閣中,暖意盎然。
火紅的炭爐溫暖著整個屋子。
或許是因為此處四季長暖的緣故,四面架子上擺著的芍藥、牡丹、月季、山茶等等,全都鮮花盛開,與外面的冰天雪地相比,仿佛兩個世界,一縷縷香氣縈繞在鼻尖,令人心曠神怡。
趙拂衣來到紅梅閣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jīng)到了。
暖閣里面空間很大,卻只擺了三張幾案,一張居于上首的高臺之上,比其他兩張都要高出三個臺階。
另外兩張幾案中,一張居于暖閣左側(cè),一張居于右側(cè),正好面面相對,中間正好間隔兩丈。
江封獨坐在上首的幾案上,身后站著兩個人,正是那對長得極象的孿生兄弟,一人持鐵槍,一人持短弓,面色肅然,目不斜視,看來這兩人正是他的貼身侍衛(wèi)。
江封已經(jīng)換掉淡黃長衫,換了一身純白如雪的錦袍,外面罩著一層薄薄的輕紗,頭戴羊脂白玉冠,腰纏二十四節(jié)象牙腰帶,手中持著一柄墨玉如意,目如點漆,眉似涂墨,高居主位之上,面色淡然,不怒自威,不像是凡間王侯世子,倒像是天上仙神下凡。
許白露坐在左側(cè)的幾案后面,也換掉了貼身的銀色軟甲。
有小圓跟著她,隨身也帶了幾件衣服,她換了一件鵝黃色的長袖襦裙,披著一件淺色織錦披風,烏黑的長發(fā)用金環(huán)束起,隨意散在腦后,面色也換了妝容,眉如遠山,目如秋水,淡淡地含著笑容。
轉(zhuǎn)眼之間,她已不是彎弓射箭,出手如電的沙場女子,轉(zhuǎn)而成為溫婉動人的大家閨秀。
在她身后,則站著小圓和張銳兩個人,分別侍立左右。
“江世子,許大小姐。”
趙拂衣昂首闊步,一襲藍杉,大步踏入暖閣,輕輕一笑,遙遙向兩人拱了拱手。
論衣衫華貴、風度翩翩,他自然比不過世子江封。
不過,他的相貌與趙客有七八分的相似,趙客本就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再加上他正值青春,單以外形而言,并不在江封之下。
更何況,穿越到這方世界以來,十余年隱忍修心養(yǎng)性,離開漢中府以后,又經(jīng)過大半年的生死磨練,再加上汲取了林鎮(zhèn)、韓棠、孤塵子三人的記憶,歷練勝過常人三生三世,自有一番風度,絕不在年輕一代任何人之下。
方才在雪原之上,趙拂衣有意低調(diào),并未顯露鋒芒,他人還不覺得,直到此刻,方才鋒芒畢現(xiàn),露出本來面目,鋒銳的令人耀眼。
“周先生,來了?!?p> 江封看到趙拂衣大步而來,不由臉色微變。
他終于發(fā)現(xiàn),趙拂衣并不是想象中的鄉(xiāng)野鄙夫,也不只是心機深沉那么簡單,從言行舉止來看,已經(jīng)自成一家風范。
這種風范甚至讓他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從小到大都爭不過的人。
“多謝世子!”
趙拂衣也不客氣,轉(zhuǎn)身坐在右側(cè)的幾案之上。
“起宴!”
待到趙拂衣坐下之后,暖閣之中,一個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從側(cè)門走了出來,大聲向外面喊道。
此人聲音尖細,細看并無喉結(jié),八成是名太監(jiān)。
事實上,大魏王朝,并非只有皇室才用太監(jiān),諸王府上也多配有太監(jiān),而且這些太監(jiān),也多是宮中派出來的。
話音未落,就見一行侍女端著色香味美的菜肴,一一鋪在三人的幾案之上,菜肴品質(zhì)極高,不但有海陸八珍,飛禽走獸,還有許多這個季節(jié)本不應(yīng)有的蔬菜、果子,更為珍稀的是,這些食材都很新鮮,并非事先儲藏好的。
趙拂衣暗自估算,只這幾上菜肴,價格就不在白銀千兩之下,王府奢侈,果然不是尋常人家所能想象。
“樂舞!”
等到菜肴、酒水擺上之后,方才那名太監(jiān)又走了出來,尖著嗓子向閣外叫了一聲。
接著,便有六名姿容艷麗,穿著清涼的妙齡女子從閣外走來,云鬢鳳釵,翠羽雙翹,身姿婀娜,步步金蓮,隨著樂曲聲翩翩起舞,舞姿曼妙動人,偶爾面對座上幾人,一笑一顰都充滿了誘人的意味。
趙拂衣坐在幾案后面,并沒有多看舞蹈,隨意吃了兩口菜,稍微填飽了獨自,自顧自地斟了杯酒,舉起杯子,目光從眼前幾人身上一一掃過。
江封高居其上,目光低垂,面色淡然,不知在想些什么,對眼前的樂舞瞧也不瞧一眼,也不知是早已看的膩了,還是心思難測,喜怒不行于色。
許白露倒是很認真的在看。
只是她的目光純凈,唯有好奇,并無其他顏色,小圓在她身后,跟著樂聲輕輕地打著拍子,這一對主仆都是女子,倒是全場唯一一對醉心于歌舞的人。
至于張銳,表現(xiàn)的卻有些不堪,他勉力低著頭,特意不去看閣中的幾位歌姬,可是卻常常忍不住偷瞟一眼,目光落在歌姬的裸露之處,只看眼神就知道,恨不得生吞了眼前這幾位女子。
啪!啪!
一曲歌舞完結(jié),江封輕輕拍了拍手。
樂曲聲緩緩停下,場上幾位歌姬,沖著在坐幾人行了一禮,低著頭慢慢退下。
“今日匆匆相遇,一時準備不周,白露妹妹,周先生,不妥之處,還請擔待。”
江封抬起頭來,對這下方兩人說道。
“江封哥哥太客氣了,美食美酒美人,都是少見的稀罕物,白露還是頭一次欣賞,實在是受寵若驚了?!?p> 許白露笑著說道。
“呵呵。”
江封微微搖了搖頭,笑著說道:“白露妹妹說笑了,許將軍位高權(quán)重,想要些許享受不過一句話的事情,只是崇尚儉樸,不好奢華罷了,不像雍王府歷經(jīng)數(shù)百年,一代代傳下來,難免奢靡一些?!?p> 頓了頓,他轉(zhuǎn)頭瞧著趙拂衣,認真地說道:“不要說是許將軍,就算這位周先生,雖然不是出身世家大族,但也很有本事,只要抓主人生機遇,做出正確的選擇,也能輕易到這些東西,周先生,你說呢?”
“哈哈!”
趙拂衣輕輕一笑,舉起雙手伸了個懶腰,笑道:“世子,美食雖好,卻嫌不夠入味,美酒雖好,卻嫌太過寡淡,美人雖好,可惜區(qū)區(qū)不通音律,不懂舞蹈,實在是明珠暗投?!?p> “常言道,彼之蜜糖,我之毒藥,區(qū)區(qū)雖是頭一次享受如此奢靡之物,卻發(fā)現(xiàn)這些東西太過無聊,幸虧歌姬們下去的早,否則,區(qū)區(qū)恐怕要在世子面前失態(tài),無聊到睡著了。”
一語出口,眾人皆驚。
誰也沒想到,他竟如此不給江封面子。
莫說是許白露臉上露出驚詫之色,驚訝于趙拂衣的大膽,就連小圓都瞪大眼睛看著趙拂衣,完全不知道他為什么會這么說。
至于張銳,眼中有幾分嫉妒,幾分憤怒,更有幾分幸災(zāi)樂禍。
“周先生果然是好男兒?!?p> 出乎意料,江封并沒有動怒,只是點了點頭,便沒有再說什么。
“世子謬贊了?!?p> 趙拂衣拱手笑道。
面上含笑,肆意而為,一時間,竟有幾分一笑輕王侯的意味。
……
眼見氣氛如此尷尬,宴會自然也維持不下去,片刻之后,管事太監(jiān)便走了出來,大聲宣布宴會結(jié)束。
許白露告辭離去,趙拂衣隨她一起,并肩轉(zhuǎn)身開暖閣。
唯有江封仍坐在原處,久久沒有離開,面色平如湖水,絲毫不顯波瀾。
“世子,不如我兄弟找個機會殺了他?!?p> 持槍侍衛(wèi)忽然說道。
“不必?!?p> 江封搖了搖頭,說道:“方才聽人說過,他能隨手攔下兩名快馬,至少身具四牛之力,搞不好還會更強,你兩兄弟雖然厲害,但也還在外家層次,就算能殺了他,也會鬧出很大動靜?!?p> “更何況,他死在我這里,無論有沒有證據(jù),白露都一定會對我有成見,對下一步計劃不利。”
“那……”
持槍侍衛(wèi)略一遲疑。
“此事不急,我想許山的仇人那么多,說不定就有人遷怒于他,不小心殺了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p> 江封淡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