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瓊音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但那意思已是不言而喻。
而這回,諶副將軍就像是突然打通了經(jīng)脈一樣,在她話音剛落,立馬反應過來,吃驚道:“你是想以自身為餌,主動引暗樁出來?”
他說的篤定,謝瓊音卻笑了。
“副將軍不是不信軍中有暗樁嗎?怎么一會兒功夫,就變了?”謝瓊音打趣道。
諶副將軍啞了聲。
說實話,他是不信軍中有暗樁的,可又見不得謝瓊音為驗證這事拿自己去賭,心里糾結得很,思慮再三道:“我信你?!?p> “但聽副將軍這說話語氣,可不像是信我的樣子。”謝瓊音笑著否認了他的話,又道,“我知道副將軍很信任自己手底下的那些兵,這是好事,但你要知道人不可貌相這幾個字,我說這話,是有自己的判定,軍中有人侍二主,這樣的人存在于軍中那便是禍患,禍患不除,對誰都不利?!?p> 她知道她說完這話,諶副將軍肯定要說什么,于是趕在他開口之前搶先道:“副將軍先聽我說完,我這話并非是想動搖軍心讓他們彼此猜疑,也不是想要挑撥副將軍與手底下士兵的關系,可是,暗樁在沒暴露前誰知道誰是?副將軍你說是不是?!?p> 謝瓊音的話就像是戳中了他的心思,讓他無法反駁,可軍中上下泱泱數(shù)十萬人,想要找出埋伏其中的暗樁,談何容易?
他想問,就見謝瓊音的目光被一隊剛走過去的士兵所吸引,一下止住了話。
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待看到他們身上的衣服,反應過來,這些人好像是才入營不久的新人。
依照規(guī)定,白林軍一年有兩次征募,一次入春,一次入秋。
去年入秋,白林軍征募了那年最后一批新人,經(jīng)過層層嚴苛篩選,最后只余下不足千人,算一算日子,那些人眼下應當就在營中訓練著。
“你這么看著,不會是懷疑那些新人里有暗樁吧?”諶副將軍見她直到人走遠了還在往那兒看,小心揣測道。
聞言,謝瓊音收回視線,回頭看著諶副將軍,露了個笑臉,道:“怎么會,我只是在那些人里看到了一個有些熟悉身影,不確定,多看了一兩眼而已。”說完,邁步往前走去。
諶副將軍愣了一下,頓時覺得自己冒昧了,在他看來,新人里是暗樁最好蒙混進來的地方,畢竟誰都不認識,關系也不親近。
既然新人里沒有,那,會在哪里?
謝瓊音沒理會諶副將軍的苦惱,一路朝著主帥營帳走去,路上有人看見她,也會笑著同她打招呼,沒人問她為什么走,就好像她從沒離開這里一樣。
帳子里,謝高卓正同幾位副將軍一起復盤前幾日北城門的事,每個人各有見解,說到后面,漸漸眉頭緊鎖,心思變得沉重。
這時,有人看著眼前的地形圖,指著北城門那片枯敗的林子,認真道:“主帥,其實這些天來,我一直有個懷疑,不知當說不當說?!?p> 謝高卓聞言,向他看了一眼,然后就聽他清了清嗓,鄭重其事道:“我懷疑,咱軍中有人私通外敵。”
說完,指著面前的地形圖分析起來。
“我們都知道那林子里路況復雜,便是城中百姓都不敢輕易踏入,而宿戈雖說自年初就有所試探,可他們什么時候變得如此順利了?是以,一定是有人在前帶路。”
這話一出,所有人臉上都浮現(xiàn)出一抹驚駭。
帳外,謝瓊音剛到,就被守在門外的士兵給攔了下來:“姑娘,你不能進去!主帥正同諸位將軍商討要事。”
兩把長槍擋在身前,警告她切勿再往前一步。
“我知道,我就在這兒等著,不會礙著你們?!北环汉臉岊^指著,謝瓊音也只是笑著后退幾步,安靜等著,但下一刻,帳里就響起謝高卓了的聲音:“是阿扶嗎?進來吧,沒事?!?p> 有了謝高卓的話,那兩個守門的士兵也不好繼續(xù)攔,收回了槍,側身讓她進去。
帳子里氣氛有些不太對,謝瓊音一進去心頓時提了起來,下意識挺直了背。
“主帥?!敝x瓊音看著站在正中的謝高卓,開口時已是換了一個稱呼,然后轉過身看著邊上站著的那幾個人,又道,“諸位將軍安好?!彼麄冃χc了點頭。
“這時候來,有事嗎?”謝高卓話音一出,那幾個原本還對她笑著的人立刻板起了臉。
謝瓊音深吸一口氣,嚴肅道:“有。”
見他們視線都朝她看來,謝瓊音心里并不懼,看著他們認真說道,“北城門一事存疑,我懷疑,軍中有人私通外敵。”
她的話剛說完,帳子里起先安靜了一會兒,然后,就聽到有個人說:“老姜,阿扶不愧是你帶出來的,想一塊兒去?!?p> 那說話的男人姓俞,是謝高卓麾下的右騎將軍。
他生得高大魁梧,面容深邃,不笑時頗有幾分嚇人模樣,周身被銀色甲胄裹著,而他口中的老姜,則是站在他身側的男人。
與俞將軍不同,老姜生得就不像一個武將,反倒像個文官,謝瓊音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他時,腦子里第一個想的,就是這樣一個看著弱不禁風的人,拉得開弓,騎的了馬嗎?但接下來她就被狠狠教訓了一頓。
他口中的老姜沒有理他,而俞將軍還想再說什么,正對上謝高卓看過來的視線,立刻老實起來。
見那邊安靜了,謝高卓才轉頭對謝瓊音道:“怎么說?”
謝瓊音走到那地形圖邊上,伸手指向一處,開口道:“北城門一事過后,我將宿戈自年初開始到現(xiàn)在的歷次試探一一列在地圖上,可以看出他們由遠到近,正一點點熟悉萬齊縣周邊地形,也可以說他們正向我們一點一點靠近。”
說到這里,她停了一下,仔細看了眼謝高卓臉上的神情,才繼續(xù)道:“北城門借著有城外那片林子做掩,防守相較于其余三處城門略顯薄弱,宿戈人是如何知曉的?又如何從燕林坡毫無阻礙的穿過林子直奔這里兒來,更不要說他們派出的人都有所針對,若無人在其中里應外合,實在難以說服?!?p> 聽謝瓊音說得如此篤定,連站在一旁的老姜都愣住了,視線下意識地往謝高卓的方向看去。
整個帳子里安靜一片,似乎都在思考謝瓊音的這番推論。
過了半晌,就聽謝高卓略帶怒意的聲音說道:“這只是你的猜想,阿扶,你應當知道,若無證據(jù)隨意攀咬極易動搖軍心,更不要說是這種事”
“我沒有!主帥,我很確定軍中一定有暗樁?!奔词贡毁|問,謝瓊音也沒有退怯一分。
她抬頭直視著謝高卓的雙眼,認真且鄭重道:“而且,主帥您也看到了,那日北城門外帶頭的,是宿戈察巴布汗王麾下主將之一的孥赤,他們?nèi)魶]有這十足把握,又怎會讓孥赤來?眾所周知,孥赤擅強攻,而北城門防守薄弱,當時若無人注意,說不定他們能借此一攻而入。”
她知道謝高卓顧忌軍心,但是,為了拔除潛藏的那些暗樁,這一關,不破也得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