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媽媽飛快瞪了她一眼,然后拿起一邊凳子上的毛巾擦干凈腳,穿好她的拖鞋,接著站起來,對著還在廚房忙碌的丈夫大聲喊,“老林,趕快出來把地上的水清理干凈,你看看你女兒笨成什么樣子,大的蠢小的笨,我怎么攤上你們一家子。”
然后,她板著臉轉(zhuǎn)身指著林曉珊的臉,“你哭什么哭,動不動就拉長一張馬臉,喪氣!褲子都濕了,還不趕快拿去洗干凈晾起來才準(zhǔn)睡覺!”
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她本來就是一個孩子,只能聽著媽媽的責(zé)罵,縮在凳子上,縮成小小的一團,眼里有淚,卻不敢肆意橫流。
奶奶睡在隔壁,她不想去打擾。
而家里只有一張床,那個時候,一家三口都是擠在一起睡覺。
晾好了褲子,爸媽都睡下了,她不敢立刻進去睡覺。
在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梨樹下坐了半夜,才揉揉腿站起來,悄悄走進狹小滯悶的儲物室,窩在一張破敗的擠滿灰塵的小沙發(fā)上。
然而,卻因為腳背的刺痛翻來滾去了一晚上都沒有睡著。稚嫩的腳背不僅又紅又腫,還冒出了一串碩大的亮晶晶的水泡。薄薄的皮包著里面的水,如一串晶瑩剔透的葡萄,最可怕的那個,像小半個鼓鼓囊囊的乒乓球。
后來,因為沒有及時上藥消炎,直到成年以后,她腳背上那一圈燙傷的傷疤一直跟隨著她。
其實,比起心里的傷疤,這根本不算什么。
她無聲的張開嘴,最后的意識已經(jīng)被河水沖得即將潰散消失,再也沒法去哀嘆什么,遺憾什么。
只是突然之間,仿佛是回光返照,一絲光線破開她混沌的意識,一個東西迅速靠近,看不清那個東西是什么,模糊的覺得,是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
那一絲光線最終也熄滅前,她猛的想起,幾天前在云木峰下的山坡上問南宮沐陽的那個問題。
他始終沒有答案,可是,她在這生命的最后一刻,已經(jīng)有了答案……
……
“珊珊。”
她聽不見聲音,可是她確定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沐陽,我在這?!?p> 她發(fā)不出聲音,睜不開眼睛,世界無聲寂靜,可是她確定那個人聽得見她,看得見她。
……
漆黑的教室里,只有角落靠窗的課桌亮著蠟燭。
兩張年輕鮮活的臉在火光下漸漸清晰。
南宮沐陽把最后一道幾何題快速證明完,放下手中的筆,活動一下手腕,側(cè)頭,看一看身邊埋頭趴在課桌上的人,目光凝視著她手中不停移動的筆,她也在解最后那道幾何題。
半晌,那支筆頓住,筆蓋被她下意識的咬住,想也不用想,這個動作說明她的解題思路陷入停滯。他知道,數(shù)學(xué)一直是她的難題。
她很快看過來,嘴唇動了一下,認輸,“沐陽,恭喜,你贏了。”
南宮沐陽早知如此,挑起一邊眉毛,攤開手,說,“那就愿賭服輸,把你的語文卷子借給我抄?!?p> 那是初三暑假的最后三天,南宮沐陽積壓了一個暑假的語文卷子一個字也沒寫,最后幾天一直纏著她想要抄她的作業(yè)。
林曉珊每次都一口拒絕。
南宮沐陽一直不把作業(yè)放在心上,語文成績差成那樣,她都暗暗地替他著急,覺得他這么墮落下去實在不是個辦法。
也想過說服他好好學(xué)習(xí),可一句話才說出開頭,他就猜出結(jié)尾,直接掉頭走開。
眼看著只剩三天就要交暑假作業(yè)了,要是再像上次那樣交白卷,一定又會被李老師當(dāng)眾罵的狗血淋頭。作為他的同桌,她可不想受連累被那么多雙眼睛齊刷刷的盯著。
她也無奈,直接給他抄完算了,可之前拒絕得那么干脆,現(xiàn)在又拉不下臉來,最后只好想出這么一個折中的辦法——
一考定輸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