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半來客

　　沈棠將小乞丐送到了落腳的破廟，又請了大夫幫著診治開藥，等人終于喝下藥沉沉睡去，已經(jīng)過了正午。

　　小胖子那張嘴不嚴(yán)實，這會兒破廟里已經(jīng)來了幾個小乞丐平日里教的“學(xué)生”幫襯，沈棠便放心回了客棧，結(jié)清房錢出了鎮(zhèn)子。

　　照說這萍水相逢，他對小乞丐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可走出一段路去再轉(zhuǎn)頭看一眼被落在遠(yuǎn)處的小鎮(zhèn)，他心中卻還有些不踏實。

　　許是因為煎藥時他問起小胖子為什么會找自己救人，小胖子卻一臉的理所當(dāng)然：“你是大俠客嘛，肯定會救小酒的！”

　　可他再問小胖子怎么知道自己是“俠客”呢？或說兩人從未見過面，小胖子怎么認(rèn)得自己的？小孩兒便只會說都是“小酒告訴的”，其他便問不出來了。

　　那小乞丐為什么會認(rèn)識自己？

　　這個問題在他心底壓著，時不時就要冒出頭來一回，直到日暮月升天色暗沉下來，沈棠才暗笑自己不知不覺鉆了牛角尖了。不管其中緣由為何，等從臨安城回來再細(xì)細(xì)問過就是了，現(xiàn)在想破頭有什么用？

　　被上午那事兒耽擱一陣，眼見天色黑透之前趕不到下個宿頭了，沈棠便牽馬進(jìn)了一處密林，倒是好運尋摸到間破木屋子，許是往日守林人住的，現(xiàn)下反而便宜了他。

　　雖說屋子里連張凳子都是瘸腿的，但總比露宿野外的好。

　　沈棠知足常樂，生起火來烤了點干糧就著水咽了，又沿著屋外撒上些驅(qū)蟲蛇的藥粉，洗漱后便挨近火堆枕著包袱將就睡了過去。

　　出門在外，就算睡著了也總要留一根神經(jīng)，火堆上“噼啪”一聲燒盡了最后一段枯木時，沈棠猛然睜開了眼。

　　破木屋四下漏風(fēng)，卻另有窸窸窣窣的聲音裹在呼嘯的夜風(fēng)里一同傳進(jìn)來。

　　這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大半夜怎么也不該有人來，難不成是野獸？

　　沈棠盡量壓著步子悄沒聲兒的走到窗邊，及至借著月光看到外面的景象，一時竟不知該做什么反應(yīng)的好。

　　就見一個瘦弱的身影正站在他的馬旁細(xì)細(xì)打量，等有所感應(yīng)般轉(zhuǎn)頭看過來時，不是那小乞丐又是誰？

　　兩人的目光隔著皎皎月光對上視線，小乞丐難得沒有扭頭就跑，沈棠就見他往前走了一步，身子晃了兩下，隨后直愣愣的往前撲到下去！

　　“……喂！”

　　這下沈棠也顧不得其他了，直接從只剩個框的窗里跳了出去，先探手摸了下小乞丐的脈象，又搬了些干草堆成一處，將懷中這小小身板放上去，尋干柴重新引著火堆，在這破屋子中翻箱倒柜總算找出個器皿來，去溪邊盛水回來燒上。

　　他對杏林之術(shù)沒有多深的研究，但也算粗淺入門，方才一探便只這孩子沒有大傷，只是太虛了些，這才暈了過去。

　　只是之前這小乞丐總是盡力將自己拾掇的干凈，這次卻有些灰頭土臉，頭臉雙手全是灰土，之前包扎的地方也透出血洇來，顯然是傷口又裂開了。

　　就著開水將那器皿刷了三遍，重又燒開新水，沈棠先倒出些半進(jìn)半灑的喂給人喝了，又給人重新清理了傷口，用隨身帶的藥敷了，找出一件干凈里衣撕了給人裹傷，看還剩下些水，索性把人頭臉手上都擦洗干凈，這才又在小乞丐旁邊坐了下來。

　　火堆燒的劈啪作響，小乞丐卻睡的一臉安穩(wěn)，許是被他的小呼嚕感染了，又許是這一天經(jīng)歷太多，方才又大大勞累了一通，沈棠本想守夜來的，卻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一夜無話，不過到底記掛著身邊還有病號，沈棠睡得并不怎么安穩(wěn)，醒來時天色還帶著未褪去的青。

　　旁邊小乞丐倒還睡得香，他探手試了試人的額頭，沒有要發(fā)燒的跡象，又重新給傷處換藥包扎，看到些淺傷已經(jīng)結(jié)痂了，心也放下來許多。

　　昨晚小乞丐找上來時他其實猜過對方的心思，可惜他這次除了給舅舅賀壽還有點其他事情要做，便壓下了帶著人一起走的念頭，省的到時候彼此拖累再生怨懟。

　　又把蓋在小乞丐身上的自己的外袍掖了掖，沈棠拿了包袱起身往外走，到門口時扭頭看了一眼，步子卻有些挪不動了。

　　說起來這孩子也該是十幾歲的年紀(jì)了，偏身量像七八歲幼童似的，這會兒整個人蜷在干草堆上，被他那件外袍一蓋，更是襯的只有一丟丟大。

　　沈棠覺得自己的心有些發(fā)軟。

　　門外馬兒輕嘶一聲，他才覺到自己竟是盯著那張呼吸清淺的睡顏看了半晌，又看了看天色，索性放下包袱扭頭往林子深處而去。

　　這林子位處偏僻少有人經(jīng)過，可又正處于兩個鎮(zhèn)子中間，因此沒有吃人猛獸，兔子山雞卻是比旁處多又肥碩。兩顆石子獵了一只碩大山雞，沈棠過去撿時才發(fā)現(xiàn)山雞恰巧歪倒在了一只來不及跑開的灰兔子身上，把個兔子直接給砸暈過去了！

　　買一送一，小乞丐別是個小財神吧？

　　這等好運讓沈棠心情高昂，拎著山雞去溪邊收拾干凈，又就近采了些果子香料，才返身回木屋去。

　　那屋子周邊開闊些，還隔著幾丈遠(yuǎn)沈棠便見門口有人走來走去，差點以為是尋摸來的山賊，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一臉焦急惶恐的小乞丐。

　　“怎么出來了？什么時候醒的？”

　　他心情好，話也愿意多說一句，可那小乞丐像是在出神，生生被他這一嗓子嚇了一個哆嗦。

　　沈棠心中才起些歉意，就見扭頭看過來的小乞丐眼神一亮，隨后直直朝這邊沖了過來，沒收住步子一頭扎進(jìn)了他懷中。

　　毫無防備下被撞了個趔趄，沈棠退了兩步才穩(wěn)住身子，笑道：“我起得早，去獵些吃食，嚇著你了？”

　　往日里這小孩見了他就跑，沒想到心里竟是愿跟他親近的，沈棠尾音不自覺揚了起來。

　　小乞丐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做了什么似的，松開沈棠往后退了兩步，臉卻是一點點染上了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