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認為,廣寒宮主是一位年輕貌美的仙子,其容貌絕不輸于奔月的姮娥。
也有人認為,廣寒宮主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婦,正如《西游釋厄傳》里大圣稱呼的“老太陰”。
雖說這都只不過是些傳說而已,但江湖人的綽號,也本就只是個借代之稱。
江湖人尊王月君為“素曜仙子”,顯然是有前者的意思,而蕭婷稱王月君為“太陰娘娘”,顯然又是后者的意思。
“其實這綽號還是挺不錯的?!币挂褲u深,王月君看了看天空中那輪明月,又看了看仍然為自己忿忿不平的白卯兒,微笑的說道,“逝者如斯,你們這對‘廣寒雙童’,如今也長成了花莊主口中的‘太陰雙俠’,大姐華年漸逝,便是當真成了‘老太陰’,也是再所難免的事,你又何必為此大動肝火?!?p> “大姐、你休胡說,大姐如今風華正茂,就算人終有老去一日,那也是幾十年后的事情了,大姐何必對那小丫頭的無禮言語如此縱容?”只見白卯兒恨恨的說道。
對于將王月君時而當作大姐、時而視作母親、甚至有時還會奉作神明的白卯兒來說,哪有這么容易便輕易原諒對王月君如此無禮的蕭婷。
她想起方才自己本想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一個教訓,大姐卻反而出手相護,又不禁責備王月君道:“就是因為大姐如此縱容,那小丫頭才敢愈發(fā)無禮。早知如此,昨日就該任由她……任由她多喝幾口水才是!”
原來這蕭婷便是昨晨二人從花家浴堂中“撈”出來的花家小表妹,白卯兒此時正在氣頭之上,本想說“任由她淹死才是”,但話到嘴邊,終是說不出這么惡毒的言語。雖她立即改口說成“多喝幾口水”,但這懲罰一下也降得太輕,著實令人不禁莞爾。
“你都說她是小丫頭了,何必還跟一個小丫頭計較?!蓖踉戮允俏⑿φf道。
白卯兒嘆了口氣,她知大姐從來不會裝模作樣,她若說不計較,就是心里當真不會計較。大姐自己都不計較了,她卻還這般模樣,倒顯得她自己小肚雞腸了。
雖然她先前和小剛拌嘴時說過一句“看來‘小肚雞腸’也有‘小肚雞腸’的好處”的玩笑話,但她其實當然也并不想讓別人、尤其是不想讓自家大姐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小肚雞腸的女人。
于是白卯兒點了點頭,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哼,不錯,她確實是個年輕的小丫頭,確實可以把大姐稱作‘老太婆’,但如此說來,比大姐還要年長的花莊主,就更是個‘老頭子’了?!?p> 王月君不禁苦笑了笑。原來她雖確實不會和蕭婷這樣的小丫頭計較,但在她剛聽到蕭婷的無禮言語時,心中還是難免會有些別扭的。
要知王月君雖向來巾幗不讓須眉,終究還是個女人,如何會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樣貌年齡?何況就算是與王月君同齡的男子,被人戲稱為“老前輩”也不會覺得舒服,就別提后面還有一句更為難聽的“老太婆”了。
只是王月君雖然也還十分年輕,卻畢竟比只有十一、二歲的蕭婷大上一紀都不止,被蕭婷以“老”字戲弄,本覺得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此時聽得白卯兒把花太平說成是“老頭子”,才覺得這說法著實好笑。
只見白卯兒又說道:“大姐,我和小剛都在莊里打聽過了,蕭婷那小丫頭的父親蕭代棣本是莊中先前的總管事,這蕭代棣自幼便頗得花莊主祖父花博龍的賞識,后來其任總管事之時,花博龍雖已將家主之位傳于花萬豪老莊主,卻還特地出山作主,將自己的小女兒、也就是花莊主的小姑姑花萍嫁給了蕭代棣,只是花博龍與蕭氏夫婦皆在六年前相繼病逝,留下這蕭婷孤身一人,這才由花老莊主收養(yǎng)了她。”
她頓了頓,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據(jù)莊中年長的丫鬟所說,當時她們只是閑聊打趣,便私下猜說蕭婷是不是老莊主給花莊主找的媳婦兒,豈料卻被蕭婷給聽去當了真。但其實非但花老莊主尚在時從未定過這門親事,花莊主接位后也從沒說過要娶她作為夫人,就連如今的莊中下人,也只不過礙于身份,有時便不得不附和于她罷了?!?p> “如此說來,她也是個可憐人啊?!蓖踉戮龘u頭說道。
白卯兒也搖了搖頭,說道:“可憐倒是有些可憐,但這也不是花莊主的錯,更和大姐沒有半點關(guān)系?!彼f到此處,又笑著說道:“所以她雖將大姐視為對頭,大姐卻根本不需要讓著她?!?p> 王月君點了點頭,一字一句說道:“不錯,確實沒有關(guān)系——她和花莊主的事,確實和大姐沒有半點關(guān)系?!彼D了頓,又苦笑說道:“卯兒,大姐知道你是關(guān)心大姐,但這種事都得看造化緣法、強求不得,你與其有空替大姐操心這事,倒不如再想想我們還有什么沒注意到的地方?!?p> 于是白卯兒只有不說話了,她當然知道,自家大姐一旦提起案情,就是天王老子的事都得靠邊站。
“大姐,你說莊里的人真能查得到那些鹽的去向、還有那個人的下落嗎?”一直沉默的吳小剛見二人終于說到案事,立即便開口問道。
“這就得看到底是不是‘他們’做的了?!蓖踉戮f道,“若當真是‘他們’做的,鹽固然已經(jīng)處理掉了、人肯定也找不到了?!?p> “但‘他們’既然一開始沒有料到我們會突然乘夜來到金陵城,說不定會有些疏忽吧?”吳小剛又問道。
王月君搖了搖頭,嘆氣說道:“‘他們’行事是何等的小心,就算沒能提前探清我們的行蹤,最多只是沒能準備應付我們的法子,但在行事上,‘他們’絕不會因此疏忽?!彼f到這,又苦笑道:“因為對‘他們’來說,我們還不是最需要提防的對頭?!?p> 吳小剛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朝廷那幫‘鷹犬’雖沒大姐的本事,但畢竟人多勢眾、各州各郡無處不在,‘他們’當然得時刻提防。”他頓了頓,也嘆氣說道:“那只怕花家的弟兄們又要白費功夫了?!?p> 王月君又搖頭說道:“這也未必,雖然在行事上‘他們’不會疏忽,但世間本就沒有什么完美的‘謊言’,只要目前展露在我們面前的并不是真相,那么他們就算再謹慎,一定會在某處留下破綻?!彼D了頓,又正色說道:“只是這些破綻‘他們’一定會留在難以注意到的地方,能不能找出來,就得看查案人的本事了?!?p> 如果這話是其他人說的,吳小剛只當他是在高談闊論,但這話既是大姐說的,吳小剛當然十分信服。
因為這八年間他已見過自家大姐無數(shù)次從別人以為毫無意義的細節(jié)中找出破綻、揪出犯人、并查清真相了。
所以吳小剛又沉默了,他又開始拼命回想案事細節(jié),想自己找出什么大姐沒能注意的破綻。
他畢竟是個爭強好勝的男孩子,雖然他和白卯兒一樣對王月君無比敬重,卻希望自己終有一天能“青出于藍”。
只是就在吳小剛還在沉思的時候,一聲女子的叫喚聲卻打斷了他。
“來人……啊!”
這“來人”二字本不過叫得焦急,但到了這“啊”字上,竟已變成了慘叫。
吳小剛尚未反應過來,王月君已穿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