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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待嫁否

第六章 動

月上柳梢,待嫁否 嫁甜 2259 2019-04-22 10:27:28

  常家一門忠烈,從祖父常示德到常華,每一代都手握兵權(quán),為了玄氏江山盡心竭力,鞠躬盡瘁,常華父輩三人皆為國犧牲,甚至常華小叔之子,當(dāng)年驚艷才絕,文韜武略無人能出其右的常宣,離世之時也不過雙十年華,十八年前身埋琵琶泉,千里冰霜帶走了他和三萬士兵的性命,尸體至今都未曾尋回。

  常華之妻宋環(huán)靈也被稱為巾幗英雄,隨夫出征,一雙奪命環(huán)令敵人聞風(fēng)喪膽,在戰(zhàn)場上生下了常華唯一的子嗣后,在后方受敵人偷襲而亡,尚在襁褓中的嬰孩也下落不明。常華悲痛欲絕,一人獨(dú)闖敵營,取敵人首級,一戰(zhàn)威懾四方,周邊狼子十年未敢有所動作,史稱——敘南絕役。

  常華最后一次見到宋環(huán)靈時,她剛生育完,身體虧損巨大,戰(zhàn)場卻沒有好藥材給她補(bǔ)身體,常華只能去河里撈魚熬湯,那日他和士兵們網(wǎng)了許多魚,他抱著環(huán)靈一口一口喂她,環(huán)靈抱著他們的孩子。環(huán)靈臉色蒼白,撫摸嬰兒嫩臉時,臉上笑容一刻未消,“我從未見過這么懂事的嬰兒,不哭不鬧,這安靜的脾性真不像你我。”

  “嗯,安靜好,免得大了管不住?!?p>  “管嚴(yán)點(diǎn)才不會被人拐跑,像她娘一樣??瓤瓤取痹S是話說多累著了,不住地咳起來。常華趕緊把孩子抱了過去,扶她躺下。

  “今后有你發(fā)脾氣的日子,現(xiàn)在把身子養(yǎng)好,以后多得是罵我倆的日子。”

  可惜,到底是沒有這樣的日子了。

  常華見萱草小心翼翼地把緞帶綁在了頭發(fā)上,不禁有些哽咽,“你和母親一點(diǎn)都不像,當(dāng)年她若能忍一忍,我——”

  “你來不及的。”萱草繞過沙盤,將榮華的手放在自己的頭上,榮華眼睛瞪大,斬殺過無數(shù)人的手此時竟在微微顫抖。“聽人說,我娘雖然一直在護(hù)著我,可最后那一劍還是劈開了她的脖子,劍鋒劃過我的頭頂,這塊疤用了很多藥,還是沒去掉,也好,至少能讓我記住,我娘在活著的最后一刻,用她的一命換了我的一命?!?p>  常華一下子把手縮了回去,萱草皺了皺眉,“爹,我對不住你。若沒有我,娘應(yīng)該逃得走的?!?p>  常華左臉有一道長長的疤痕,有一滴淚從上面劃過,痛得像傷口重新裂開?!澳愫五e之有,你何錯之有!當(dāng)年你還不足半歲啊,我的孩子!”他大手一揮,那沙盤頓時混做一團(tuán),不成模樣?!拔业饶銇碚椅?,等了十四年,我從來不相信你已經(jīng)死了。還好你來了,你來了?!?p>  萱草心里突然抽痛,眼前這個人再不是那個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大將軍,而是痛失妻兒的丈夫和父親,他佝僂著背脊,肩膀抖動,甚至不敢仔細(xì)看一看他失而復(fù)得的女兒。她拍了拍他的肩,“我這這些年過得很好,雖沒成為無憂無慮的官家小姐,卻學(xué)了一身本事,終能在這亂世搏得一席之地?!毖凵耦┝搜凵潮P,萱草繼續(xù)說,“待那時,有我護(hù)著你,你便不用這么辛苦了?!?p>  常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她的女兒不過十四歲,竟能想得如此長遠(yuǎn)了?!胺钆偬暨@個時機(jī)讓我們父女相認(rèn),是好手段。看來我終究是不能如你母親的愿了?!彼鋵?shí)一直在暗中打聽孩子的消息,卻一直無所收獲,直到前不久才有人給他透露了風(fēng)聲,也讓他找到了萱草,令他沒想到的是,萱草竟和余遙如此親近。而那段時間,終于敲定了太子隨軍出征的事宜。他再老糊涂也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救命之恩,我會報(bào),但隱瞞多年之仇,我也會記。你說吧,他們讓你干什么,爹會幫你?!?p>  常華語氣堅(jiān)定,毫無遲疑,反倒讓萱草有些怔愣,“什么都幫?”

   “只是幫我的女兒,常卿師?!?p>  ————————

  九月肅霜,十月滌場,今年的冬來得甚早,早得最后一個柑橘落下來,就能砸進(jìn)雪堆里,埋不見,下雪的日子,萱草總愛在院子里的柿子樹下靜靜站著,粉色的狐裘將她的臉遮了一半,只露出一雙靈動眉眼。她伸手從樹枝上掰下一塊冰含在嘴里有滋有味地嚼著,喉嚨一動,嘴里呼出一口冷氣,“真涼啊~”

  余遙是不愛冬天的,每當(dāng)鵝毛大雪翩翩而至,他就把自己鎖在了屋子里,鑄鐵室也緊緊關(guān)著門,從白日到黑夜,除了敲擊聲,就只有從窗戶偶爾投射的人影里能窺見他的痕跡。萱草原以為他是怕冷,于是攢了銀錢換了一包棉花,偷偷塞在柴火里,等晚上娘睡熟了,偷偷點(diǎn)燃灶火,借著光縫了一件棉襖,棉襖收完最后一針,外面就有雞打鳴了,估摸著余遙已經(jīng)起床,萱草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頂著清晨的寂寥穿過巷子,將腳下的積雪踩得刺刺作響。陸老頭家是不掛紅燈籠的,萱草從矮墻翻了進(jìn)去,她將鑄造室的門拍得啪啪作響,卻不見有人給她開門,她不死心地又去鉆窗,沒想到窗子也被封死了。

  “余遙,我要凍死在你門口啦?!彼纱嘧陂T口,時不時吼兩句,天越來越冷,她搓著手,聲音越來越弱。等到余遙開門,萱草立即泥鰍一樣從他腋下鉆了進(jìn)去,跑到火旁取暖,嘴里嘟嘟囔囔地罵著。

  余遙走過去提著她的肩膀,感受到手下的冰涼,終于沒忍心將她扔出去,“你來干什么。”冷漠疏離的質(zhì)問,像橫空劈下一道天塹,把人推開千里之外。萱草把淚又憋了回去,她取下背上的包袱,取出棉襖抖了抖,貼在他身上比了比,反復(fù)了幾遍,“不對啊~怎么有些大了~”

  那是萱草帶一次從余遙嘴里聽說那個美麗溫婉的婦人,她會做好多美食,桂花糕,甜豆花,栗子酥,她會把詩唱成歌兒教他,她還會做衣裳,雖然每次見面都要隔上一段時間,但她總能估摸著他的身量,大小剛好。萱草啃著余遙拿來的煎餅,坐在長凳上烘鞋,故事講到他畫了一幅頂好看的畫戛然而止,她問,“然后呢?”

  余遙沉默了一會,嫌棄地舉起懷里的棉襖,“我娘做的衣服從來都看不到針腳。”

  萱草咳了起來,煎餅又硬又沒味,難吃極了,卡在喉嚨里,像刀刮一樣,疼得她存了好久的淚終于掉了。

  柿子樹上停了一只灰色的鳥兒,奉千宮不知什么時候也走到樹下,她撐著一把紙傘,傘上勾著一筆臘梅凌寒,傲視萬木春的畫。萱草摸著樹干,突然問了一句,“奉姐姐,明年這柿子樹會結(jié)許多果吧?”

  “一定會的?!狈钋m摸著心口發(fā)燙的位置,那里放著榮王替她求的護(hù)身符,“出發(f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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