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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待嫁否

第八章

月上柳梢,待嫁否 嫁甜 2648 2019-04-24 14:04:33

  “從我答應(yīng)她的那一刻,就沒想過全身而退,我老了,護(hù)她的時日已然不多,你有沒有護(hù)她的本事,或是有沒有護(hù)她一生的心,我也沒把握?!?p>  靜夜峽谷的深壑格外可怖,余遙被叫到這里時,目光可見的是那懸崖邊滄桑垂老的背影,褪去戰(zhàn)甲兵器,不過是一名普通的父親。他緩慢挪動腳步,走到一顆高大挺直的樹下,手附上樹干,手底一大塊樹皮掉下。

  “常家滿門,重國重民,從未有過私心之舉,天道,國道,無一不遵。于國,我肝腦涂地,問心無愧,可于家,常宣隨我出征,至今尸首不見,環(huán)靈戰(zhàn)場分娩,為保我子嗣,以命換命。我還記得那把砍進(jìn)她肩膀的刀,那么深,那么狠。如今我常家只剩兩人,可能不久就會變成一人,我的女兒常卿師,要我我怎么放心?!?p>  余遙走到他身后,將自己的衣裝褪去,竟也是一身傷疤,有新有舊?!拔遗c萱草不過相識兩年有余,卻感覺相識數(shù)載。我知她不易,白日與我裝瘋賣乖,夜間還要加倍訓(xùn)練,她以為我不知,其實我連她的頭發(fā)絲有幾根都了如指掌?!坝噙b指著手臂上一條蜈蚣形狀的疤,回憶道:“這是前年冬日,她連著幾個晚上不眠不休替我縫制棉衣,訓(xùn)練時,精神不定,與人對打時,被傷到的?!比缓笥种钢行┳冃蔚募绨蛘f到,“這是昨年她爬涯練輕功時,被石頭砸傷的位置。”然后是攤開手掌,“這里被人用毒針扎過不下百遍,她不說,我也不問,我理解她的不易,和她的信念。”

  常華眼底也有驚色,他想起當(dāng)年那個干癟的少年軀體,和如今這個以滿身傷痕宣誓的男人,他的身后有看不清的謎團(tuán),前方有危險重重的道路,一時一世,他該不該相信。

  余遙這時又張嘴說了一句話,常華猛地倒退幾步,抵靠在樹干上?!霸瓉硎撬?,是他。”就這樣連著念叨了好幾遍,就在余遙以為他要狂笑時,常華抿唇挺起身子,“既然這樣,七日之后是大雪,記得多穿兩件衣服?!?p>  余遙彎腰,行了一個大禮,再抬起身子已經(jīng)見不到常華的身影了,只有脫了樹皮的那塊地方,隱隱月光下,辨認(rèn)得出幾個名字。他站在剛剛常華立足的那塊巖石上,目光所及,是混沌一片?!皶疗饋淼??!?p>  東蒙皇室的慘案不到一日就傳到了呼瀾的耳朵里,說是慘案,可在他看來,還沒有手下魚鉤的浮動讓他掛心。三尺厚的冰河,被他派人暖出一個人身那么大洞,對,是暖出來的,不著一縷的身體,是最好的熱源,從昨夜開始,待人瀕死,再換一人。

  砸冰太粗魯,會驚動冰下的魚,所以要暖,呼瀾是一個溫柔的人,再加上他的人畜無害的面容,笑起來像極了一尊活菩薩,所以他總是笑著。

  手底下魚線一次次扯動,他卻一次不收,魚餌沒了,再掛就是?!凹热粺?,就再建一座,我喜歡視野開闊,就把正殿修在姑溈山上吧?!?p>  只有正庭聽懂了他主子的話,姑溈山從此就是主子家的后花園了,一層層吩咐下去,于是東蒙皇帝還沒死到五天,那邊就在他的尸首之上,開始修筑新皇宮,覆壓百里。

  回到現(xiàn)在,呼瀾抖了抖手里的魚線,輕輕一扯,一條手臂余長的大魚就甩在了冰面上,“勉勉強(qiáng)強(qiáng),沒意思,燉了湯給那些暖冰的人送去吧。”

  于是夜間出去上茅房的人聞著香味走到了荒處,見到一鍋魚湯擺在那里,饞得口水直流,正要撲上前去,就發(fā)現(xiàn)魚湯之后,尸體橫陳,面容安詳。

  ———————

  臨戰(zhàn),雙方磨刀霍霍,情勢一觸即發(fā),阿古占手底下的將軍,一個個露出野獸般嗜血的爪牙,這是天生的野性,血脈讓他們永不臣服于敵人,所以即便在后堂鼎盛繁華時期,也沒有攻下圖番,這幾年后堂內(nèi)憂外患,又給了他們茍延殘喘,休養(yǎng)生息,逐漸兵盛力強(qiáng)的時間。加上呼瀾的指點幫助,才導(dǎo)致今日的戰(zhàn)火。

  阿古占提著酒壇,挨個為他們倒?jié)M酒,“蠻人,一身蠻力,頭腦簡單,粗鄙不堪,只能做人下人,好好受管教?!薄吧钌嚼狭掷锱莱鰜淼?,和畜生野獸,沒什么兩樣?!薄盎⒍静皇匙?,那蠻人哪知道這些,別說食不食子,怕是連人倫綱常都不知道——”

  “啪!“

  阿古占把酒壇子往地下一砸,“諸位將軍還能忍下去?”

  “忍他娘的!老子要讓給我這蠻人當(dāng)牛做馬!”起頭叫囂的是左將軍扎格立,嘩的提起斧子一劈,酒桌頓時裂成兩半,“給老子端屎盆子都不要,殺了,剝了皮做毯,我倒要看看他們的皮有多厚!”

  “沒錯!”“殺進(jìn)后堂?!薄袄献右阉麄兺ㄍú冗M(jìn)土里!”

  阿古占端起酒碗,仰頭一飲而盡,“祝各位將軍,旗開得勝!”

  激烈的聲響一直持續(xù)到后半夜,一個個喝得爛醉的彪形大漢,被侍女仆人攙扶進(jìn)帳子里休息。

  “真該讓后堂那幾個皇子來跟您好好學(xué)學(xué),所謂人心權(quán)術(shù),抵不過大皇子三言兩句?!?p>  呼瀾懷里抱著一只黑白相間的貂,皮毛锃亮,是他的新寵,夜間寒氣重,有這樣一只活物在懷里,也多些暖意。那只貂卻好似乏了,耷拉著眼皮蜷著。呼瀾也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我先回帳里了,大皇子見諒?!?p>  他繞過火堆,銀白色的外衣忽明忽暗地閃爍著,影子在地上時有時無,捉摸不定。像遠(yuǎn)處盤旋的風(fēng)雪,吹來散去,只留下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人心可以玩弄,可有些人,天生沒有心。”阿古占緊了緊披風(fēng),把剩下的酒潑進(jìn)火堆,火勢“轟“地膨開,又逐漸聚攏。阿古占突然笑了起來,“回帳!”

  帳里早已經(jīng)備下了洗漱用具,侍女站在一旁等著伺候,阿古占剛坐下,就來替他脫靴寬衣,軍營原本不該有女子,可阿古占作為皇子,身嬌肉貴,適應(yīng)不了那粗手粗腳的漢子來伺候,于是帶了一批侍女隨軍,順手還給各位將軍分配幾個。但也定下軍令,僅限服侍,不得行茍且之事!

  圖番男女都骨骼高大,少有矮小的,眼前這個侍女就是個特別的,還不及他肩高,阿古占眼神閃了閃,活動著手腕,“把頭抬起來?!?p>  一張臉上,從左眼到右下角交錯著一塊紫黑色的胎記,丑陋不堪,“我不記得隨軍的人里面有這張臉,你什么時候混進(jìn)來的。”

  侍女拿出一塊木排,“奴婢是則赤小姐的人,跟著則赤將軍隊伍里來的。前幾日那個婢女照顧不好殿下,我請示了小姐和將軍,將她處置了,今后由奴婢照顧殿下?!?p>  阿古占揮了揮手,“你過來。”

  侍女剛一靠近就被掐住了喉嚨,阿古占滾燙的鼻息撲在她漲紅的臉上,只剩最后一口氣時,脖子上的鉗制松了些,然后身子一輕,被丟到角落。

  “看清楚了,臉上的胎記著實特別?!?p>  侍女甩了甩頭,掙扎著爬起來,面無表情,直挺挺站著像是個傀儡?!爸x殿下?!?p>  軍營終于靜下來,可有誰睡的安穩(wěn),又有誰輾轉(zhuǎn)難眠。反正被重重護(hù)衛(wèi)保護(hù)著的呼瀾倒是睡得很香,睡相極其不好,正庭趴在床腳,隔半個時辰就要替他掖一次被子。

  有些人表面是東蒙攝政王,實際上是個嗜睡如命的二十歲的孩子。

  伺候完阿古占,小侍女順手把洗腳水往外面一潑,不小心還潑到了換防的士兵身上,賠了笑反倒把人嚇得不輕。然后她又給自己燒了盆水,帕子浸濕擰干敷了敷脖子,剩下的留著泡腳,又摸出幾塊牛肉干,放嘴里嚼著。

  其他侍女瞧見也只敢怒不敢言,心底安慰自己,那位則赤小姐送過來的人,這廝算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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