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破舊的居民區(qū)總是無時無刻都散發(fā)著疲憊的味道,就像是一個老態(tài)龍鐘的人既有著靜謐也有著若有若無的生氣。
路曾華正盤著腿坐在地上看盯著天花板發(fā)呆,手機放在一邊屏幕卻早已黯淡下去,當時他走得太匆忙,連充電器都忘了帶。
就在他發(fā)呆的時候,一陣飯菜的香味從廚房里面飄了出來,吃慣了泡面的路曾華被這許久未聞到的菜香勾得肚子咕嚕嚕的叫。
姜暖早就被父母叫回去吃飯寫作業(yè)了,那這時候做飯的也只能是沈言。
“你會做飯?”路曾華看著桌上的煮白菜有些不敢相信,在他的認知里精神病人就應該是生活不能自理,怎么可能還會做飯?但他又想了想沈言的情況,這孩子從小就沒什么人照顧,能堅持活到現(xiàn)在,會做飯也沒什么奇怪的。
路曾華坐在椅子上看著沈言,沈言也沒理會他的目光,把飯放到桌子上,機械的動了動嘴,一口一口的嚼著飯。
“怎么沒有我的啊?”路曾華看了一圈,破舊的掉漆木桌上只有一碟炒菜,一副餐具,顯而易見沈言并沒有算上他。
沈言依舊是沒有什么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睛緊緊的盯著路曾華,雖然什么都沒說但路曾華卻有一種發(fā)毛的感覺。
“行吧,那我出去買飯回來你會給我開門嗎?”路曾華妥協(xié)道。
沈言這次看樣子是聽懂了,他頓了一下仔細的想了一陣后,極其認真的搖了搖頭。
“。。”
路曾華憋了一肚子氣,但畢竟是他先無賴蹭沈言家住,他理虧。掏出了手機,“好,我點外賣,你家樓牌號能方便透露一下嗎?”
沈言卻沒有再理他,繼續(xù)低著頭嚼著碗里的飯,那姿態(tài)顯然是為了維持生命而做的進食動作。
路曾華咬著牙讓自己不跟一個精神病人計較,狠狠的點了點頭,坐在地上按著手機。但卻越想越氣,這是什么事兒???
就在他生氣的時候,一小碟白菜被放到了他的面前,路曾華詫異的抬頭正對上沈言那沉寂的雙眼,說實話路曾華是很想感動的,感動沈言居然會給他送食物,但這投喂姿態(tài)實在是過于詭異。
路曾華坐在地上,面前放著一小碟菜,而沈言的那只貓也一同樣的姿勢躺在地上,面前擺著一只一模一樣的盤子,竟然也放著一碟白菜??
此刻路曾華心里感受萬分復雜,他只能一遍遍的提醒自己不要和精神病人計較。
就在沈言吃完飯準備收拾餐具的時候,外賣小哥終于敲了門,路曾華立刻起身去迎接,他直到最終也沒有吃那碟菜。
路曾華拆開袋子,看著面前的炸雞,又看看廚房里消瘦的沈言,他彎下腰從那個碟子里拎起一根白菜放到嘴里,果然和他猜的一樣,幾乎沒有任何味道,但所幸也不難吃。
“沈言,”路曾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大聲的喊了他一下,就連趴在地上打盹的黑貓都被驚醒,它四處扭頭看了看,又站起身踱了幾步,抻了下懶腰才又找了個位置趴下。
看到沈言真的把頭轉過來路曾華倒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內(nèi)個,吃炸雞嗎?”路曾華干笑著從袋子里拿出一個雞腿。
沈言的表情依舊沒有什么變化,只是又木木的把頭轉回去。
“吃一個吧?!甭吩A被他忽視倒是更起勁,直接兩步邁到廚房走到沈言身邊,差點把雞腿懟到沈言臉上。
“我,,”沈言正想要說話卻瞬間被堵住,
路曾華拎著外賣笑著問道:“味道怎么樣?”
沈言似乎是沒有反應過來,本就黑白分明的雙眼似乎更加容易表達震驚,他伸出手把被強塞到嘴里的雞腿拿出來,
“謝謝?!鄙蜓栽G訥的說。
“呦呵?”路曾華很詫異沒想到沈言居然還這么有禮貌呢?
到了晚上沈言也沒有趕他出門,只是把自己關進臥室,讓路曾華繼續(xù)呆在客廳里。
路曾華跟姜暖借了充電器,對于沈言沒有手機的事也絲毫沒有覺得奇怪,終于給手機充好電,在給程呈的聊天框里刪刪改改,好不容易組織好語言,點了發(fā)送,消息氣泡前面立馬出現(xiàn)了小紅點,系統(tǒng)提示他“消息已發(fā)送,但被對方拒收”。
好吧,他被拉黑了。
路曾華無奈的把手機扔下,“怎么這么小氣呢?!标P上了手機,翻身就趴在沙發(fā)上睡了。
第二天清晨,也許是這破沙發(fā)實在是太差勁,不僅表面的皮已經(jīng)風化掉落,就連里面的彈簧似乎都銹死僵化,他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好像是落枕了,他不死心的搖了搖頭,肌肉拉扯時帶來的酸痛疼得他呲牙咧嘴。
“我去!還真不能硬來。”
透過破舊的窗簾,外面還是夜黑如墨,路曾華習慣性的抬起手腕看時間,但手腕剛舉到一半就想起了什么,改從兜里拿出手機,
“3:30.”
他倒是難得起了這么早,看著沈言臥室的門關著,大概沈言還在睡覺。
好奇心驅(qū)使路曾華到了沈言的臥室前,悄悄開了門。沈言睡的十分乖巧,整個人都蜷縮到一起,像是一只慵懶的貓。這點比程呈好的多,他睡覺總愛打把勢。
被子被他踢到一邊,那只黑貓就趴在被子上,看起來睡得極為舒坦,而沈言自己卻蜷在一角,沒有沾到半點光。這個毛坯房最多就只有一個遮風擋雨的用處,他這樣睡一定是要生病的。畢竟也還是個孩子,路曾華嘆了口氣,想要上前幫他把被子好好的蓋了起來。
幾乎在路曾華準備靠近床的一瞬間,那只黑貓瞬間的睜開眼睛,幽綠色的眸子如玻璃般的閃著光。
“去,去?!甭吩A小心的沖那只貓擺著手,隔了兩米卻試圖趕走那只打著哈欠黑貓。
也許是這種魔法空氣攻擊真的有用,也可能是那只黑貓覺得他有病懶得理他,反正最后黑貓真的離開了那團棉被,跑到了沈言的枕頭上舒舒服服的趴下。
終于幫沈言蓋好被子,路曾華這才小心翼翼的推門出去。就在那扇門關上的一瞬間,沈言的雙眼突然睜開,他的眼神還是怔怔的,掃了掃身上的被子剛想推開,但在手剛接觸到被子的那一剎又突然停下,
“算了吧,其實這樣也挺好?!彼牭接袀€聲音這樣說。
路曾華從沈言的房間里走出來,他覺得總不能一直在沈言家坐一整天干賴著,而且在沈言家他也沒有日用品之類的,再者說感覺這房子要住至少也要裝修一下吧,大白最起碼是一定要刮的,還有沙發(fā)也得換一下,這個沙發(fā)實在是不好睡。
剛想出門,又想昨天下午沈言說過的不想給他開門,讓他在門口捏著門把手又犯了難。
但聽見門外姜暖出門的聲音,路曾華又有了主意,沈言不給他開門,至少姜暖過來他總是要開門的吧。
路曾華突然想開了,一鼓作氣拉開門就下了樓,先回自己一開始租的地方,打算先洗個澡。不是他在沈言家不好意思洗,只是那里不僅環(huán)境冷,居然連熱水都沒有,他這樣想著又給自己的行程添了一項:給沈言交取暖費再買個熱水器。
到小區(qū)的時候正是早上五點左右,雖然天還黑著,但那些早起的大爺大媽卻已經(jīng)開始了晨練,這場景讓路曾華極為汗顏,他平時五點可能還正處于熟睡狀態(tài)呢。
“唉,最近我們市發(fā)生的都是大事啊?!睒窍伦拇鬆斦f道。
“前兩天不是什么貪污嗎?昨天又失火,還死了個人,據(jù)說有可能是縱火。”
雖然停了職,但路曾華聽見和案子有關的事耳朵還是十分敏感。
路曾華感覺到自己這么走確實很不負責任了,案子每天都在發(fā)生,他居然就這么一走了之,也不知道趙局那老頭最近在干什么,還有張銘那小子也不知道有沒有變得圓滑一點,可別被馮傲給帶壞嘍,劉楓一直都懂事得過分,再加上還有呈兒在,這里他倒是不擔心。他卻沒有考慮金慧輝,人家金法醫(yī)四舍五入要比他大上十歲,整個人身上就寫著三個大字“我驕傲!”有錢又多金,李依玥落他手里絕對把她身上的那點傲慢磨得一干二凈。
想到這兒他發(fā)現(xiàn)雖然人已經(jīng)離開了警局,可是這心好像一輩子都拽不出來了,路曾華苦笑兩聲,拖著身子一步步的挪上了樓,樓道里還是靜悄悄的,似乎整個樓層都在回蕩著他用鑰匙開鎖的聲音,好不容易打開門,他屋里還是那天他離開的樣子,掉落在地上的眼鏡提醒著他昨天發(fā)生的事情。
他認識程呈這么多年,這是程呈第二次和他鬧脾氣,雖然平時他倆經(jīng)常斗嘴,但也沒有過這樣的冷戰(zhàn),手機屏幕上的紅色感嘆號就那樣乍眼的存在。
張銘從路曾華的躺椅上睜開眼,這還是他第一次在警局過夜,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了,和程呈說著說著自己就睡了過去,“程科沒有發(fā)現(xiàn)吧。”張銘向路曾華的辦公桌望去。
程呈窩在那里,墊著路曾華的抱枕睡著覺,張銘想起來金法醫(yī)說的這樣睡對頸椎不好,連忙推了推程呈。
“銘兒嗎?”程呈惺忪的張開眼,口水流了路曾華滿抱枕。
“誒呀我去!。”程呈看著抱枕上的口水,忙擦了擦嘴邊。
程呈干咳兩聲,伸了伸懶腰,心想張銘應該沒看見吧,但轉念一想他就算看見了又能怎么樣,現(xiàn)在也該去現(xiàn)場做第二次調(diào)查了,雖然馮傲沒通知,他也想去先看看。
“銘兒,你把死者可能有哮喘的事告訴老金,我先去現(xiàn)場?!背坛收砹艘幌乱路?,又有些后怕的抹了抹嘴角。
程呈在臨走前,也沒忘囑咐張銘:“這段時間老路不在,你的事可能更多,老金踩點上下班,你和李依玥肯定指望不上了?!?p> “那劉楓呢?”張銘有些奇怪,在這種緊要關頭為什么程呈不提起劉楓?
“劉楓應該不會參與這項工作?!背坛收f道,“他很聰明,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他和這個案子有些關系,讓他參與進來,就會讓一些證據(jù)失去他該有的力度。”
張銘點點頭。程呈卻覺得他是一點沒懂,在邏輯或者案情方面張銘確實十分敏感,可以稱得上是人才,但在人情世故上張銘的確像個木頭。
“我問你,我們破案后,要做什么?”程呈決定是時候給張銘好好開開竅了。
“遞交證據(jù)和犯人給法院?!睆堛懻f道。
程呈點點頭,“法院有什么?法官,陪審團,還有辯護律師。我們警察只負責查,法官才負責敲錘定罪!”
“之前那個案子的吳復征,就是干刑事案件出名的,刑事案件的辯護是最掙錢的!我們的證據(jù)要是有問題,就會被辯護律師反駁的啊?!?p> “???我們的證據(jù)怎么可能有問題!”
“嗯。?!背坛试谒嬲\的眼神中落敗下來,把工具箱里的物證袋遞給他,這是他昨天在孤兒院院長的抽屜里拿出來的,是本花名冊。
張銘翻了幾頁,這才反應過來,情緒卻更加激動,“劉楓果然是這家孤兒院的,您是說如果劉楓參與這件案子,律師會質(zhì)疑我們證據(jù)的準確性?”他頓了一下,把花名冊放回物證袋里,想說什么卻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警察,律師,法官,這難道不是象征著正義的名詞嗎?怎么還會摻雜著這么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