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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宮傳

第二十九章 初晴

晴宮傳 予念兮 3637 2019-07-24 23:32:05

  天光大亮,日落月起。

  玉清池的荷花依舊開得嬌艷,如那一夜歡宴上的一般。

  而那個(gè)歡歌曼舞,酒肉暢快的夜晚,卻如犯了忌諱一樣,不再被宮人們提起。

  仿佛那一夜,只是一個(gè)普通平靜的夜晚。

  落芳軒的沈嬪突發(fā)急癥暴斃而亡,無喪無祭,次日便入了葬。二公主祁琬因沾染了沈嬪身上的病,被連夜送去了國華寺安養(yǎng)。永安殿的朝云郡主生病臥床數(shù)日,未出殿門。連靖王祁放都因身子不舒服,連著三日未出王府,還因人多不能安養(yǎng)為由,遣散了府中所有侍妾,只留下兩個(gè)側(cè)妃。

  那一夜,只是這皇城中一個(gè)普通平靜的夜晚。

  京城以北的濟(jì)州連山中,圓過又缺的月掛在西邊的枝頭上。

  此時(shí)山中夜未央,日未起,月色朦朧,林景縹緲,曉色暗暗,風(fēng)清樹靜。林間,有一少年正坐在一棵葉茂枝長的樹上,透過層葉遮掩抬頭看那月,眼底映著一片微茫。

  少年約莫十七八歲的模樣,穿著染著幾塊臟污的輕裘布甲,臉上沾著灰,卻還能看得出原本清俊的五官。眉尾眼角處那條淺淺的疤,給那張尚顯稚嫩的臉龐平添了一分穩(wěn)重和戾色。

  突然少年身后的草叢一動(dòng),冒出來一個(gè)身材壯實(shí)的漢子,身上穿著和少年一樣的布甲。

  少年聞聲往后看了看,見了來人問道:“你怎么來了?”

  那漢子爬上了少年的樹,站在另一邊的枝上,回道:“夏將軍擔(dān)心殿下一個(gè)人盯著不安全,就讓俺來看看?!?p>  被稱作殿下的少年笑了笑,眺向遠(yuǎn)方,看著那被木樁石墻圍起來的寨子道:“只要能夠攻下這最后一個(gè),我們就能班師回朝了?!苯K于,他在這里活了下來,有了軍功。但這是是第一步,之后,他要回到那個(gè)宮城,重新做他的七皇子。

  那漢子嘿嘿笑了一聲,道:“那俺也可以回村了?!?p>  七皇子祁政睨了他一眼,問道:“范云,你確定不跟著我回京城?”

  范云皺了皺眉道:“殿下,您和夏將軍都想讓俺跟著去京城,可俺還是只想回村蓋個(gè)房子?!?p>  祁政認(rèn)真地看著這個(gè)漢子,道:“天將降大任,可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p>  范云腦子本就不靈光,不明白祁政說的這個(gè)天和大任指的是個(gè)啥,沒繼續(xù)接話,而是道:“對了殿下,江逍風(fēng)讓俺給您帶個(gè)信兒。說什么靖王稱病,已經(jīng)三天沒去上朝了,還那個(gè)啥,遣散了姬妾?!?p>  江逍風(fēng)是如今京中御林副將的侄子,和祁政范云是一個(gè)營的,因?yàn)槭甯冈诰┲腥温殻獣栽S多關(guān)于朝堂風(fēng)向的事。

  祁政聞言挑了挑眉,垂眸思量。四哥前不久才因解決了豫州水患被父皇夸獎(jiǎng),怎么會突然連著三日不上朝?就算是生了病,依四哥的性子,也不會因病就遣散侍妾……

  莫不是宮中出了什么事?

  “殿下!殿下你看!”祁政正想著事,突然聽見范云喊他,便抬眸一看,只見遠(yuǎn)方的寨子前突然燃起一片火光,此時(shí)林間正起著風(fēng),那火乘著風(fēng),正向他們營帳的方向燒來。

  “這一群孫子!”

  “快回營!”

  范云咬牙罵了一句,便被祁政拽下了樹,朝己方休憩地奔去。

  ……

  趙晴若在那日于正刑局前暈過去后,便一直稱著病,沒有踏出永安殿的門。

  太后祁宋氏知曉她這是受了委屈,心中便不自覺生出幾分愧意和愛憐,不但親自叮囑太醫(yī)院精心侍候,還又給了永安殿許多的賞賜。

  期間祁玢也來看過趙晴若,但總是坐了坐就匆匆走了。

  這一日,秦嬤嬤來探望趙晴若,看著坐在床上面有愁容,眉宇間含著病色的趙晴若道。

  “奴婢看郡主今日的氣色還是不太好,看來郡主還是要多多休息?!?p>  那日回去后,秦嬤嬤和太后說起了趙晴若在牢房中親眼看著沈嬪被施刑一事。太后祁宋氏聽完后,長長地嘆了口氣,之后便對永安殿的事越來越上心,還特意囑咐了秦嬤嬤一天兩日地來看望。

  趙晴若靠在軟枕上,于慎和竹容都不在邊上。她虛弱地對秦嬤嬤點(diǎn)點(diǎn)頭,又謝了幾句太后,便讓人送了秦嬤嬤出去。

  一旁聽了師父的命令前來侍候湯藥的小醫(yī)侍,待秦嬤嬤出去后,對低垂著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趙晴若道:“郡主,憂思傷身。您該聽那嬤嬤的話,好好休息?!?p>  這個(gè)小醫(yī)侍便是之前發(fā)現(xiàn)趙晴若身子不好的那一個(gè),有著一張親人的娃娃臉,常來永安殿給趙晴若侍候湯藥,如今和趙晴若已是有些熟識了。

  趙晴若聽了他的話,抬起眸笑了笑,面上還有愁色,但已沒有方才在秦嬤嬤面前的虛弱模樣了。

  “放心吧,我會好起來的?!?p>  少女的笑顏明媚嬌俏,一下就晃進(jìn)了小醫(yī)侍的眼里。但他卻沒看清那笑眼中藏著的暗色。

  兩日后,趙晴若走出了永安殿的門。

  她還像從前那樣,習(xí)書練字,撫琴繡畫,日日去盛寧宮請安。

  竹容看著這樣的趙晴若,也只好強(qiáng)迫著自己打起精神??墒怯谏?,卻是一直消沉著。

  “我尋了你半天,你怎么獨(dú)自在這兒啊”

  于慎坐在永安殿后的一棵桂樹下,兩眼無神地看著宮墻上的天,聽到竹容來了,頭也不回的道:“主兒又要去盛寧宮請安了嗎?讓其他人跟著就好了?!?p>  竹容繞到他身前,一把把他拽了起來。

  “郡主雖然不說你,但你好歹是永安殿里管事兒的,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啊?!?p>  于慎不管那被竹容拽歪了些的衣裳,抬起腫著的眼看了她一下,復(fù)而低下頭,帶著一絲哭腔說:“我該攔著她的……”

  竹容見了他這副模樣,忍不住鼻子一酸。

  她本是和蘇青桐靈一路從南域來到皇宮的,可這才幾年過去,趙晴若身邊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桐靈去的那日,趙晴若昏迷著被抬回永安殿。竹容在床邊守了她一天,聽著她在夢里驚懼地哭泣,聽著她在半夢半醒間拉著自己的手說,一定能護(hù)住自己。

  但是,竹容也不知道下一個(gè)離開趙晴若的,會不會是自己。

  “你我都攔不住的?!敝袢菸宋亲?,道了一句,不再管于慎,徑自離開了。

  于慎的消沉趙晴若也看在眼里,但她也就隨著他去了。雖然趙晴若又重新走出了永安殿,但她的心中,也還是一團(tuán)亂麻。

  趙晴若一早就懷疑上的鄭司制,目前尚還不能確定就是德妃的人。桐靈死前提及的宋昭儀,和德妃一同住在重華宮,依著桐靈的話,倒是能確定當(dāng)初歲和香一事和她們二人有關(guān)。但如今桐靈去了,宋昭儀指使她領(lǐng)趙晴若去御花園之事,已死無對證……

  德妃自在王府時(shí)便是祁謹(jǐn)?shù)氖替?,在祁?jǐn)?shù)腔蟊惴鈰迦胫髁酥厝A宮。趙晴若不知道,她的手到底有多長。

  “郡主?”

  趙晴若的思緒突然被打斷,她抬頭一看,宋髙正摸著胡子看她。

  “郡主又走神了。”

  趙晴若收回思緒,低頭起身,彎身行禮以示知錯(cuò)。

  宋髙點(diǎn)點(diǎn)頭讓她坐下,準(zhǔn)備繼續(xù)講課,卻聽趙晴若喚了他一聲。

  “太傅?!?p>  趙晴若看著面前自己的夫子,問道:“太傅。若是想要戰(zhàn)勝一個(gè)人,卻不知對方有多少幫襯和助力,那該如何做呢?”

  宋髙愣了愣,問道:“郡主所問的是兵法還是政謀?”

  “若都問了呢?”

  宋髙頓了一頓,想了想說道:“郡主可還記得《亂時(shí)紀(jì)》里燕涼中關(guān)一戰(zhàn),和前朝蕭王收回?fù)P州土地之策?”

  趙晴若回道:“中關(guān)一戰(zhàn),燕軍派人于前線,仿涼軍點(diǎn)燃烽火,致涼軍自亂陣腳。而前朝揚(yáng)州世家門閥勾結(jié),蕭王封謝貶陶,使兩家對立,收回了陶氏一派的土地?!?p>  趙晴若說完,看向宋髙,道:“此兩策,都是試探離間,使其內(nèi)亂,各個(gè)擊破?!?p>  宋髙見趙晴若一點(diǎn)就通,有些驕傲地摸了摸那一把胡子,卻又勸道:“郡主在這宮里,還是不要過多思慮這些兵法政謀,恐傷了心神,害了身子?!?p>  趙晴若乖巧地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了。宋髙每次與她講這些史跡廟堂之事,說完后都要?jiǎng)袼@樣一句。但趙晴若下次再問,宋髙也還會再講。

  宋髙繼續(xù)講學(xué),趙晴若聽著,神思又飄遠(yuǎn)了。

  試探離間,各個(gè)擊破嗎……

  ……

  這一日,眾妃來了未央宮給皇后祁李氏請安。

  德妃姍姍來遲,剛落了座,便聽良昭儀道:“德妃娘娘想必最近是太過憂心待在王府中的靖王殿下,連著好幾次請安都遲了呢?!?p>  德妃笑了笑,仍端著那份溫婉道:“妾身只是身子不舒服,來晚了兩次而已?;屎竽锬飳捄衲悖允遣粫?jì)較。也不勞良昭儀掛心?!?p>  皇后看了一眼德妃,也道了一句:“聽說靖王身子好了許多,已恢復(fù)上朝。妹妹的確是不需要憂心了?!?p>  德妃笑著點(diǎn)頭相應(yīng)。雖然太后封了宮人們的口,但那日見到了那個(gè)場景的良昭儀可是逮著機(jī)會就要刺她兩句。

  所幸此事已經(jīng)過去,皇上現(xiàn)在看著也消了幾分的氣。德妃暗暗睨了良昭儀一眼,目光掃到一旁的施嬪,似乎在后者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不尋常的眸光。

  似是……怨恨?

  待她正眼再看,卻只見施嬪低著頭。

  眾妃散去后,宋昭儀和羅昭儀陪著德妃走回重華宮。德妃心中想著自己方才瞥見那個(gè)眼神,沒有注意聽羅昭儀的話。

  “那個(gè)施嬪,也不知是怎么了,最近不理良昭儀,反倒是常常來分我的恩寵……”

  “你說什么?”德妃回過神來,正巧聽見這一句。

  羅昭儀憤憤地回道:“前幾日皇上本要來我這,卻在來之前都被施嬪用什么頭痛的借口喊了過去?!?p>  宋昭儀疑道:“施嬪向來和良昭儀吵得最兇,你最近是惹著她了?”

  “我沒有啊……”

  德妃垂眸思量一會兒,道:“皇上最近少來后宮,想著心神也正是煩躁之時(shí)。你先安靜地待著吧,別鬧到皇上跟前,到時(shí)候有沒有好果子吃?!?p>  幾人說話間,德妃身邊的阮素從另一頭走了過來。

  她來到德妃身邊,道:“娘娘,思韻堂的錢束說,良昭儀的月事是遲了許久。估摸著過幾日請平安脈后,就能確定了?!?p>  羅昭儀聽了,忙問道:“德妃娘娘,良昭儀她這不是?有孕了?”

  德妃看了她一眼,道:“人家自己還沒確定,我們這先別這樣議論著?!?p>  “如果……”德妃頓了一頓,嘴角帶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如果她真的有了,那也算她的福氣。我們之后,可要好好捧著她?!?p>  三日后,良昭儀帶著糕點(diǎn)去承乾宮給皇上請安時(shí),突發(fā)頭暈,請了太醫(yī)診脈,確為喜脈。

  聽說那一天,祁謹(jǐn)派了八抬大轎,墊上幾層的軟墊,把良昭儀送回了思韻堂。

予念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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