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Déjà vu【似曾相識】（5）

　　今天是什么日子？

　　問出這個問題后，班主任森川老師就來了，岬就不再言語。好不容易捱到課間，石崎跑去追問答案，岬表示，是個挺長的故事，一兩句話講不完，午休時，大家都在的時候，一起說吧。

　　那個“可以說的秘密”，露華顯然已經(jīng)做好了講述給大家的準備。今天剛好是個絕佳的機會，由他先來鋪墊一部分，免得眾人對她缺席活動而不滿，露華解釋起來也為難。

　　至于他自己的那部分，岬知道，早在世少賽之前，露華就已經(jīng)對球隊里的成員們說了個大概，讓他們不要追問他和父親相依為命的往事。對此，岬非常感激，待到時機成熟，他也會把他的“秘密”親口告訴大家。

　　整個上午的所有課間，原足球部三年級成員們聚在一起，好不容易才把明天的會面地點、活動章程、持續(xù)時間等定了個大概，并邀請早苗和尤佳莉來幫忙。全部敲定之后，石崎捶著自己的脖子齜牙咧嘴地說：“之前根本不知道，叫大家來一起玩，居然這么費事??！照我說，約個時間地點，誰想干嘛就干嘛，最多晚上一起吃個飯，多省事！”

　　尤佳莉忙得口干舌燥，見縫插針白了石崎一眼：“照你這么說，活動有人來才怪！”

　　“還不是頭號經(jīng)理突然跑了。有她在，哪用得著我們這么費勁?。　闭f著，石崎敲敲岬面前的桌子，“你是不是知道她今天干嘛去了？現(xiàn)在大家都在，可以說了吧！”

　　岬旁聽了所有活動安排，但他幾乎沒發(fā)言，甚至利用幾個課間跑去了足球部，請久美替他找出三年來，每年這個月足球部給新聞社提供的舊稿件，獨自研究了很久。石崎問話時，他仍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

　　“知道組織活動有多不容易了吧？以后記得對腦力勞動者客氣一點！”尤佳莉也有些好奇，露華管理的足球部職權(quán)分明，大家各管一攤，只要不是三名三年級經(jīng)理人同時缺席，極少有工作銜接不上的爛攤子。露華偶爾不在一天，她沒多想，卻沒想到竟然還另有隱情，露華究竟做什么去了？

　　岬把幾份稿件平鋪在課桌上：“你們先看看這個?！?p>　　翼好奇地拿起來，挨個瀏覽了一遍標題，發(fā)現(xiàn)每篇都是平淡無奇。每年10月是足球部最輕松的時候，前頭全國大賽剛結(jié)束，后面秋季全國體育運動會尚未開始，本著有張有弛的原則，極少在這個月安排活動，沒有任何出彩的新聞。

　　“10月……10月……”石崎把十來篇舊刊物全部細細看了一遍，也沒發(fā)現(xiàn)一二三，覺得更奇怪了，“你剛才不是問，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今天有什么特別嗎？”

　　“1989年10月17日（相當于日本時間10月18日），美國，舊金山曾發(fā)生大地震?！贬的眠^其中一份刊物，翻到足球部供稿《有關(guān)世界杯的紀念》，攤在桌子上，看了幾段文字后，直接念出聲：“……第二年，美國隊參加意大利世界杯，小組賽時便三敗出局。幾乎沒有人認為美國佬可以舉辦世界杯，不過，在1994年，這個‘足球荒漠’卻給全世界球迷帶來了一屆成功的世界杯。”

　　這篇稿件是國一那年10月第二周刊登的，仔細查看，就能發(fā)現(xiàn)每年10月，足球部都會寫一篇講述世界杯小故事的稿件。岬毫不懷疑，它們出自露華筆下，用了隱晦的寫法，為了心底那份深沉的紀念。

　　“美國怎么了？”石崎、來生、井澤三人一齊問道。

　　“八年前的今天，露華的媽媽去世了?！贬捣畔聢蠹?，直接說，“就在，舊金山大地震之后?！?p>　　沒人應聲，大家都被岬突然拋出的這一重磅炸彈給震暈了。連同早苗在內(nèi)，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岬。他們都知道露華是單親家庭，但是——早苗突然想到，露華的母親算得上早逝，可就連她也沒聽露華親口說過，死因是什么？

　　“露華的媽媽——吉爾伯特夫人，是個在國際上成名極早的魔術(shù)師。沒有演出的時候，她和露華住在東京，我們做過幾年鄰居，是小學一年級的同班，一個學期?！贬嫡砹艘幌滤悸罚暰€掠過眾人頭頂，斜斜地望向窗外灑滿陽光的操場。已經(jīng)入秋，今天的陽光卻格外燦爛，空氣熱得有些不真實，“吉爾伯特夫人經(jīng)常在世界各地演出。發(fā)生地震時，她在舊金山遇難，但是，她是在東京去世的……”

　　石崎聽得張大了嘴巴，他社會課學得并不好，卻也知道這兩個地方隔著一整個太平洋。身邊，來生等人全是一臉驚訝，沒人出聲，沒人敢開口。

　　岬盯著那張舊報紙，說：“我當時還很小，細節(jié)并不清楚，是聽爸爸說的。美國發(fā)生地震的早晨，吉爾伯特夫人正在鄰市進行最后彩排，事發(fā)后，她第一時間跟隨救援隊一同去現(xiàn)場支援。她有演出心理學的學位，當時——奧克蘭州際公路斷裂，救援車無法快速抵達，鄰近知名的心理醫(yī)生、藝術(shù)家們受到邀請，去安撫受災人群?！?p>　　翼看著岬的眼睛。他了解他最好的搭檔，明明連公路名字這種細節(jié)都記得這樣清楚，看來這件事給岬的印象根本就是深刻異常。

　　聽到這里，石崎終于忍不住問道：“救援人員一定都準備充足吧，她媽媽……怎么會出事呢？！”

　　岬沒有看任何人，表情格外嚴肅地說：“災后心理干預比救援實施要晚半天，他們駐扎在外圍。那兩天里，接連發(fā)生了許多次有感覺的余震，很多救援人員和醫(yī)生們都在頂著危險施救。吉爾伯特夫人所在的帳篷在一次余震中倒塌，她并不是唯一受傷的醫(yī)護人員。當時，人手不足，她的胸腔被壓迫將近六小時，肋骨斷裂戳傷肺部，呼吸也受到了感染……”

　　這些往事太過沉重，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語速變得很快：“接下來就是我親眼所見。19號那天，露華家接到一個外事廳打來的電話，隨后警車、護衛(wèi)車來了一大串，出示證明，要她趕緊上警車去醫(yī)院。當時，她在我家，我和爸爸也跟了過去，車開了大約十分鐘，就到了圣路加醫(yī)院?！?p>　　說到這里，岬停住了，皺起眉頭，輕輕抿了抿嘴唇，似乎在猶豫要怎么開口?？粗臉幼樱M管知道他即將說出的是一個人盡皆知的結(jié)果，翼突然覺得心里一陣緊張，伴著一跳一跳的抽痛，他有點兒希望岬不要再說下去了。

　　“到達醫(yī)院后，我們被告知：飛機還沒降落時，吉爾伯特夫人便已經(jīng)去世了?！贬奠o靜地長嘆一聲，垂下眼簾，把話說完：“救援機把她送回東京時只做了簡單處理，距離她受傷又過去了大半天，已經(jīng)無力回天了。病房里，我們看到的是——吉爾伯特夫人打理完畢、端莊整潔的遺容?！?p>　　（第十三章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