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靜姝望著這個眼神頗為落寞的老人,低聲問道:“前輩,您就是張定邊吧?”老人從那久遠(yuǎn)的追憶中回過神來,頷首笑道:“你猜的不錯,我就是張定邊。”
“如此說來,您并沒有死在常將軍的箭下?!敝祆o姝沉吟道。
“常遇春?哼!他殺得了我嗎?”張定邊接著說:“他趁我不備,暗中偷襲。不錯,他的箭法百步穿楊的確高明。但我絕不會那樣輕易死掉的?!?p> “那后來呢?后來發(fā)生了什么?”朱靜姝來了興致,追問道。
“后來……”張定邊眼神又落寞了下去,說道:“我被當(dāng)?shù)氐臐O民所救,性命是保住了.但常遇春那一箭傷了我的三焦經(jīng)脈,從此……從此不能走路了。”
說到這里,張定邊也不住地低頭嘆息。忽然,他又揚(yáng)起頭來對朱靜姝說道:“雖然我是被常遇春所傷,但畢竟他是聽命于朱元璋的。你說,我該不該恨你的皇爺爺?”
他銳利的目光直戳朱靜姝的臉頰,讓她又驚又怕。她慌忙跪下,說道:“前輩,我替皇爺爺向你賠禮了。”說罷“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張定邊卻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我這六十年來不得自由,困在這地窖之中終年不見天日,豈是你磕三個頭就能了事的?”
“那……那你想怎么樣嘛?!敝祆o姝賭氣似的問道。
“只有讓你們朱家的子孫骨肉相殘,方能泄我心頭之恨!”張定邊陶醉似的說道:“二十年前我終于得到了一個機(jī)會。你的父親朱棣,取朱允炆而代之。而朱允炆唯一的兒子卻流落江湖?!?p> 他望著眼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朱靜姝,笑道:“我要讓他得到驚鴻、歸雁雙劍,率領(lǐng)江南群雄與你父親去爭個你死我活。哈哈哈……”
張定邊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聽得朱靜姝毛骨悚然。她余光一掃,恰好掃到了放在一旁的佩劍?!皬埗ㄟ呺m救我性命,但他畢竟是前朝余孽,我只有冒險試試了?!?p> 張定邊笑聲不止,絲毫沒有留意到朱靜姝。朱靜姝合身一滾,伸手將佩劍一抄?!班А钡囊坏绖忾W過,那劍就沖張定邊的心窩刺來。
這一劍快如閃電,更何況是在尺寸的距離。即使是武功再高的人恐怕都難以避過。但就在這眨眼之間,張定邊伸手在朱靜姝的劍刃上輕輕一彈,這舉重若輕的一招頓時叫那佩劍脫手飛出,插在了不遠(yuǎn)處的石縫里。
朱靜姝柳眉一皺,也急忙騰空而起,打了一個盤旋,便將那劍又拔了出來。
“怎么?你想殺我嗎?”張定邊對身后正在用劍指著自己的朱靜姝說道。
“你既與我們朱家有如此深仇大恨,料你也不會放我?!敝祆o姝舉著顫抖的劍,說道:“就算我殺不了你,總也好過坐以待斃!”
“哈哈哈……說得好?!睆埗ㄟ呉琅f盤膝坐著,但身子竟然緩緩轉(zhuǎn)了過來,就像是坐在磨盤上一樣。
朱靜姝看得目瞪口呆,但仍然挺劍直立,眉宇間透露出一股無所畏懼的英氣。
正在這時,石室的門忽然被敲響了。兩人的目光都被那敲門聲所吸引了過去。
“進(jìn)來吧,龍兒?!睆埗ㄟ呡p聲說了句。石門被緩緩?fù)崎_了。走進(jìn)來的是一個皮膚白皙、長發(fā)飄飄的美少年。
“龍……龍少爺?”朱靜姝吃了一驚,問道:“怎么是你?”
龍少爺美目一轉(zhuǎn),瞧見了朱靜姝也覺得詫異,忙問張定邊:“義父,她……?”
張定邊倒是不慌不忙,對龍少爺說道:“你來得正好,去到市鎮(zhèn)上買一雙繡鞋回來?!彼滞蛑祆o姝,笑道:“大明朝的公主,怎么能像乞丐婆一樣沒鞋子穿呢?”
朱靜姝低頭一瞅,果見自己的左腳只剩羅襪而不見鞋子了,羞慚之色頓時現(xiàn)于臉上。她大罵一聲:“你下流!”急忙轉(zhuǎn)過頭去,不再說話了。
兩個人影在這月下急匆匆地跑過。他們是被一陣哭鬧聲引來的。那是一個年逾六旬的老農(nóng)民。他抱著一具女尸在大聲地哭著,哀嚎之聲四野可聞。
那女尸衣衫破碎,口角凝血,睜著一雙驚恐地眼睛望著虛空。任誰看了都不會無動于衷。
“???”李名湛只看了那女尸一眼,就急忙用手遮住了眼睛。朱文圭也是眉頭皺鎖,轉(zhuǎn)過了身去。
“我的女兒啊……我是做了什么錯事啊……”老農(nóng)民捶胸頓足,淚水肆意地流淌著。他似乎沒有注意到旁邊站著的李名湛和朱文圭。
“老人家,先找個草席子將你女兒裹了吧?!崩蠲繙匮哉f道。
老農(nóng)民抬頭一看,見到一身官服的李名湛,急忙膝行過去,扯著他的衣角哭道:“官爺,您可要為小的做主呀。我們正在家休息,忽然一陣陰風(fēng)刮來,我的女兒就不見了呀……官爺,官爺……等我找到她,就已經(jīng)是這幅模樣了?!?p> 老農(nóng)民泣不成聲,說到最后語音也含混了不少。
朱文圭也不禁淚下潸然,急忙將自己的衣服脫了,披在那死去的女子身上,對老人說:“老伯,我們一定會為你女兒報仇的?!?p> 老人急忙磕頭,說道:“請兩位官爺為小民做主。小民老來得子,就這么一個女兒,還……還……”
李名湛掏出一錠銀子塞到老人手里,說道:“拿這錢先辦喪事吧?!崩先私舆^錢來,又是嚎啕大哭,哭過之后,才卷起女兒的尸體,步履蹣跚地離去了。
“一定是云隱子,一定是云隱子……”李名湛目光游離,魂不守舍地說道:“不知道公主怎么樣了,會不會也……”他急忙望向朱文圭,似乎在等待一個答案。
“李兄勿急,這老農(nóng)的女兒雖然慘死,但足以證明靜姝姑娘并未遇險。”朱文圭扶住他,說道:“靜姝姑娘聰明得緊,她逃走了也說不定。”
李名湛細(xì)細(xì)一想,又笑了,說道:“不錯,也許公主真的脫險了。但她在哪里呢……在哪里呢?”
“你們嘮嘮叨叨說完了沒有?”一個粗礦的聲音忽然飄了來。
兩人都是一驚,急忙四下望去。
“別找了,我在這兒呢?!币粋€大漢從樹上一躍而下,落在了兩人面前。
李名湛將他上下打量一番,問道:“閣下是誰?”
“唉,煩死了煩死了……”那人一邊用樹枝掏著耳朵,一邊不耐煩地說道:“我叫諸葛弘,你們是誰呀?”
李名湛忙拱手說道:“在下李名湛,這位是在下的朋友楊為水兄弟?!?p> 諸葛弘抬眼掃了他倆一眼,將樹枝一丟,沒好氣地說:“剛才就聽那老農(nóng)民在這嚎,他剛一走,嘿!你們兩個又在這嘰嘰歪歪。你們還讓不讓我睡覺了?”
李名湛怒火頓時騰起,說道:“人家死了女兒哭一哭也是人之常情,你不安慰也就算了,還在這兒說風(fēng)涼話,未免也太無情了吧?!?p> “臭小子,你敢罵我?”諸葛弘也是胡須根根立起,說道:“我也是被他的哭聲吸引過來的。我勸他了,但他不聽啊。那我有什么辦法?!?p> 朱文圭急忙上前打圓場,說道:“大家都是萍水相逢,何必起爭執(zhí)呢?前輩,我們擾你清夢實(shí)在抱歉。但我們還有要事在身,就先行一步了?!彼话牙^李名湛便走了。
“喂,我問你們一件事?!敝T葛弘高聲叫道:“你們有沒有見到過劍客?”
“劍客?”李名湛回頭漫不經(jīng)心地說了一句:“沒有?!?p> 諸葛弘輕功一展,一躍就躍到了兩人的面前,攔住去路說道:“你撒謊!”
李名湛輕蔑地一笑,問道:“你怎知我撒謊?”
“哼,我闖江湖的時候你們還在娘胎里打轉(zhuǎn)呢?!敝T葛弘也是輕蔑地一笑,說道:“就你那點(diǎn)小伎倆還想瞞我?”
“前輩,我們確實(shí)不曾見什么劍客?!敝煳墓缫仓鸺眮?。
“是嗎?”諸葛弘一指朱文圭腰間的佩劍,說道:“你自己就是劍客,卻還說沒見過劍客?那我問你,這三更半夜的你們在這干什么?”
“真是豈有此理,我們干什么要你管嗎?”李名湛“唰”地寶刀出鞘,說道:“我看你是來找消遣的!”
“哼哼,好,我先來殺殺你的傲氣再說!”諸葛弘一個箭步竄上去,一記虎形拳就朝李名湛的面門打來。
李名湛吃了一驚,腳跟原地一轉(zhuǎn),就繞到了諸葛弘的背后,佩刀裹挾著清冷的月光就朝諸葛弘的背脊劈來。
“李兄不要!”朱文圭驚得大叫起來。但他叫聲未絕,諸葛弘就一記鶴形拳的“迎風(fēng)擺柳”,不僅避過了這致命的一刀,反倒雙手環(huán)繞,直拿李名湛的手腕。
李名湛見勢不妙,將刀舞成一個圓圈,險些削到諸葛弘的手指。諸葛弘身形一讓一帶,不僅沒被傷著,反倒帶得李名湛向前走了數(shù)步。李名湛飛起一腳,正中諸葛弘的手腕,緊接著將刀橫在腰間,向外劈去。這一招正是八卦刀中的狠辣招數(shù),為紀(jì)綱所擅長。
“紀(jì)綱是你什么人?”諸葛弘怒問道。
“他是我?guī)煾担闩铝藛??”李名湛也大聲回道。他原本以為自己報出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大名,會讓諸葛弘知難而退。沒想到,諸葛弘橫眉怒目,大喝道:“怪不得你如此心狠手辣,我這就廢了你!”
諸葛弘身形一變,立刻展開虎形拳的猛烈招數(shù),拳拳追風(fēng),拳拳追命。李名湛猛吃一驚,急忙用到護(hù)衛(wèi),但諸葛弘的拳法兇狠非常,不到二十招,就已占盡上風(fēng)。
“兩位不要打了!”朱文圭大聲呼喝道。但諸葛弘怒火升騰,哪里肯歇。那一拳拳直逼李名湛的命門而去。而李名湛也將刀舞得呼呼風(fēng)響,卻是步步后退,章法也漸漸散亂了。
諸葛弘一聲大喝,雙拳并出。這拳風(fēng)直蕩得李名湛心脾搖擺,手中的刀也給震飛了去。
“???”他驚呼一聲,瞪大了雙眼。那雙拳就要打在他的天靈蓋上的時候,諸葛弘只覺一道刺眼的光芒閃過,急忙收招回身。
朱文圭毫不退讓,一招“一劍化三式”直挑諸葛弘的雙肩。諸葛弘鶴形拳的身姿一展,就像個滑溜得泥鰍似的,險險將這招避過。
諸葛弘跳出戰(zhàn)圈,大聲問道:“你是武當(dāng)?shù)茏訂???p> “是又怎么樣?”朱文圭依然握著劍,高聲說道。
“那……你與紀(jì)庭之是個什么稱呼?”諸葛弘問道。
朱文圭眉頭一皺,和李名湛都將疑惑地目光投向面前這個粗獷的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