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終應(yīng)

　　第二章閑方

　　山隱水迢草木凋，秋至風(fēng)起掀茅來。

　　禹州與永州的交界地——閑方城。

　　漸至深秋，這邊方小城的客驛往來也越發(fā)多了。

　　有趁著冬前再囤些貨物的。

　　也有盼著早日走完貨，好各自回家，圖個(gè)熱湯熱飯熱炕頭的。

　　迎風(fēng)微瑟，秋云漠漠。

　　閑方城前。

　　一男子落于勁馬之上，衣袍微揚(yáng)。

　　待男子抬眸瞧了一眼城上掛得端正的“閑方城”三字。

　　才又握了韁繩，對身后八九人淡聲道：“今晚便宿留于此?！?p>　　而身后幾人雖未朗聲而應(yīng)，但觀其習(xí)氣作風(fēng)，也應(yīng)非常人。

　　因此，過路的行人商販們忙極有眼色地紛紛避開了去。

　　而守門的城官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隊(duì)人。

　　就在他正思索著要不要先上報(bào)時(shí)，便見隊(duì)伍中有一人已一個(gè)翻腿躍馬而下，利落至極。

　　隨即，便見下馬之人朝此處行來。

　　因常年守在北方邊城的緣故，守門的城官們也算是練出了些敏銳直覺。

　　見來人漸近，城門士兵們也紛紛提起了幾分警惕。

　　卻不想，來人端著一張眉清目秀的讀書人的臉，似是笑了一笑，才拱手開了口：“各位大哥，莫急莫急。”

　　“這是我們兄弟幾個(gè)的路引憑證，大哥且先觀上一觀?！?p>　　說著，來人便解下了背上的包袱。

　　隨即，便往一旁的四角木桌上一攤。

　　雖仍帶著警惕，但為首的城官到底還是上前去翻了一翻。

　　驀地，眼底微震。

　　立馬抬頭，朝不遠(yuǎn)處為首的男子看了一眼，作勢就要行禮。

　　讀書人見狀忙一伸手，阻了城官的動(dòng)作。

　　又順勢塞了一錠銀子道：“不必不必。我家大哥說了，為不妨礙各位公務(wù)，該依例行事取出路引予以一查?！?p>　　“但卻是不必大張旗鼓的?；鼐┞飞?，我家大哥也想清靜點(diǎn)。所以，看了便看了，也不必上報(bào)，更不必相迎?！?p>　　青年眉眼間雖略帶清寒之意，卻笑得如沐春風(fēng)。

　　見城官還有遲疑，他才又上前一步，悄悄補(bǔ)充道：“不然，我家主子一個(gè)不悅，發(fā)起怒來，怕是……”

　　城官聞言略吞了吞唾沫。

　　忙心照不宣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隨即，便大手一揮，允了這一行人進(jìn)城。

　　只是，在這一行人進(jìn)城時(shí)，這城官頭頭立得筆直，又眸帶毅光的模樣，直看得周圍的小城官們一頭霧水。

　　“哎頭兒，他誰呀？”一個(gè)好奇心極重的士兵問出了聲。

　　城官頭聞言，斜瞧了一眼身旁的問話小子。

　　見其也是一張眉清目秀的臉。

　　不過，卻是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哪印?p>　　便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這小子的頭，故作高深道：“你不知道的人?！?p>　　說罷，便負(fù)手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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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行客棧前。

　　一灰藍(lán)色短打的少年見到來人后，忙咧出一個(gè)笑，“不知諸位爺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方才的讀書人牽馬而來，將一錢袋往少年懷中一扔，道：“六間上房?！?p>　　“好嘞?！鄙倌甏匦Φ?。

　　隨即便扯了嗓子往堂中一喊：“掌柜的，六間上房——”

　　說罷，便上前幾步，作勢欲來替客牽馬。

　　“不用，我們自個(gè)兒來。你只需告訴我們馬拴在何處就好?！鼻嗄晷Φ煤蜌?，卻伸手止道。

　　“后院有馬廄?！?p>　　跑堂少年聞言雖縮了縮脖頸，但還是端出一個(gè)笑，老老實(shí)實(shí)地回了話。

　　話一落，便見為首男子一個(gè)越身，利落下馬，徑直朝客棧內(nèi)走來，朝小二道：“帶路吧。”

　　“誒……誒好。”

　　許是因男子氣勢過足，少年僵了一僵，才訕訕地縮著頭應(yīng)了聲。

　　但到底也沒忘了小二本分，躬了身，微一抬手恭聲道：“您這邊請?！?p>　　……

　　是夜，月明星稀，荒野蒼寂。

　　閑方城外西處。

　　一間廢棄許久的茅草屋中。

　　頂上的茅草早已雜亂著掉落了下來，只余一角還算幸存。

　　一面色有幾分慘白的男子，捂了左腹，半臥于雜亂的干草。

　　冷月照了幾縷進(jìn)來，冰冰涼涼地落于身側(cè)。

　　男子就著來人遞來的水，大抿了一口。

　　只是嘴唇仍是有些干裂。

　　見男人此狀，少女微沉了眸，終是帶著幾分猶疑，開了口：“奚五叔，我今日好像……等到我們要找的人了?！?p>　　但林望奚說罷，眸色卻是一黯。

　　她也不知，為何奚五叔為何相信那玉佩的主人。

　　玉佩是阿娘給的……

　　讓她一定跟著奚五去找人。

　　可，一塊玉佩，一個(gè)幾十年前的承諾，又有多少人會作數(shù)？

　　古人是重信義不假，蕭府是名聲頗佳不假，可如今……

　　雖算是甩開了追兵，可稍有不慎，他二人怕就是個(gè)亡命于此的下場。

　　但，奚五叔的傷勢又實(shí)在太重，已是拖了近一月，若她不找人幫忙，怕也是……

　　思緒翻涌，林望奚微沉了目光。

　　而一旁的奚五聞言卻是努力牽出一個(gè)笑，忍著身上的痛，頓了頓，開口道：“小奚，確定嗎？”

　　“嗯?！鄙倥C著眉宇，點(diǎn)頭應(yīng)道。

　　“本來只是猜測，可后來我按您說的，趁著黃昏，悄悄去客棧馬廄細(xì)看了一番他們的馬匹，確是北境軍所用?！?p>　　“但看那樣子，怕是不會久呆。因此，我想，也只有明早去試上一試了。”

　　少女抿唇凝眸。

　　“好，若是那人真是，您便隨便托個(gè)城中乞丐來帶話便是，小的、我也好有個(gè)準(zhǔn)備?！?p>　　奚五努力地扯出一個(gè)笑道。

　　接著，又囑咐道：“乞丐便尋年紀(jì)小的，心思不重，心也不大。”

　　“那明日……小小姐您就多加小心?！?p>　　說著，男子又?jǐn)孔×隧?，艱難地?fù)瘟藥追稚碜悠饋怼?p>　　然而少女卻是聞言一頓。

　　須臾間，便極利落地往前一伸手，趁男子不備，從其側(cè)臥著的草垛里，準(zhǔn)確無誤地探出了一物。

　　刀身光如鏡，鋒刃筆直，在冷月的照射下，顯得有幾分森冷。

　　而后少女便利落地收了刀，置于身后，朝男子無奈一笑。

　　“奚五叔叔，或許您自己都不曾留意到?！?p>　　“每當(dāng)您要鄭重地交待些什么的時(shí)候，您就不自覺地喚我一聲，小小姐?！?p>　　“您就莫要想著待我有了著落，就自行了斷?！?p>　　“您不是麻煩，從來都不是。”

　　少女聲音清淡，卻在這蒼茫月色里，字字鏗鏘。

　　隨即，便見少女又一起身，開口道：“您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p>　　“如果，那人真是我們要找的人。那便請奚五叔叔好生等著，等著我，來接您?！?p>　　少女拎起遠(yuǎn)處懸于月色之下，火堆之上的茶壺。

　　再倒了一碗水。

　　端過木碗，便將其放在了離男子最近的左手邊。

　　“我希望您知道，無論將來如何，報(bào)仇也好，茍且也好?！?p>　　“望奚，并不想一個(gè)人走下去。”

　　少女放下水，喉間一片澀然，聲緩語凝，微垂了眸，斂去眼中的潤意。

　　待輕吸了一口氣，才重新抬起臉，彎眸一笑，道：“我如今可就只有您這一個(gè)親人了，您就忍心這般拋下我這么個(gè)聰明伶俐的大侄女么？”

　　說至最后，少女竟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眸仍彎，月灑輝。

　　看著眼前這個(gè)仍彎著眸，帶著笑的小姑娘。

　　霎時(shí)，奚五像是被堵住了嗓子眼一般。

　　半晌哽不出話來。

　　從前，小姑娘也喜歡這般帶著笑。

　　可奚五知道，如今這笑，到底和從前不同了。

　　“好……”男子聲微啞，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少女聽罷才舒眉一笑。

　　一個(gè)轉(zhuǎn)身，便徑直躺在了另一個(gè)草垛上，卻仿若居巖臥川也自得一般，道了聲：“奚五叔叔，好夢。”

　　好夢……

　　因?yàn)?，太陽一直都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