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君奇道:“郎君可又發(fā)現(xiàn)哪里不妥么?”
張騫皺眉道:“剛才那‘老狗頭’話里話外,皆在暗示太皇太后乃是鬼影殺手的幕后主人。當年晁錯沖動,引發(fā)七王之亂,聽說太皇太后因此很是憤恨,下手誅殺,以平定諸侯藩王的不滿,可能性很大。而故梁孝武王乃是太皇太后的幺子,也是她最寵愛的兒子,因此殺袁盎等為愛子泄憤也是情理之中。如今魏其侯與武安侯都是陛下推行新政的得力人選,但太皇太后卻從不喜歡儒學(xué),而是偏愛黃老,她曾經(jīng)將名士轅固丟進野豬圈中,讓這儒生與兇猛畜生搏斗,可見她對儒道的積怨。若是因為新政,誅殺了兩位君侯的得力助手似乎說得通,但是……”
“但是什么?”郭浣君奇怪地問。
張騫解釋道:“那姚益乃是北道姚氏家族的年輕高手,方出家族庇護,太皇太后未必知道他的所在。而且當今朝堂,對新政出力最甚的乃是王臧趙綰二人,欲阻礙新政,這二人才是關(guān)鍵,若多年前指示鬼影殺手之人乃是太皇太后,以她的敢作敢為,該是直接誅殺這二人才是對的,而丞相和太尉既是重臣權(quán)貴,又是皇親,殺害兩侯門人隱患之多,以太皇太后的精明睿智不可能不知曉,這歷經(jīng)三朝的太皇太后,怎會出這舍本逐末的混招。更何況魏其侯竇嬰雖然崇尚儒術(shù),多次忤逆崇尚黃老學(xué)說的至親長輩,但他畢竟姓竇,也是姓竇之人中,唯一一個能力非凡與眾不同的,太皇太后對此心知肚明,待竇娘娘仙游薨逝后,能支撐庇護竇氏家族長盛不衰的人,必是這自己最不寵愛的魏其侯。所以,不管是家族角度,還是政治訴求,太皇太后都不可能出這暗殺兩侯門人的混招。而且,這殺手前后兩次出手功力差距迥異,本就是極大疑點,老狗頭雖不在公門,但他與韓安國大人交好,想來已經(jīng)知道了這些案件細節(jié),以他的能力,怎么不對這些起疑。十年前兇案主謀,乃是竇太皇太后無誤了,可近次,說是太皇太后指示,想來還是過于牽強了,老狗頭定是想到這些,不想向調(diào)查之人一口咬定太皇太后的嫌疑,故而第一次才默不作聲,而我們再回去時,他卻態(tài)度一變,認死了太皇太后,這難道不可疑么?”
這世間但凡兇案,不論是真兇還是主謀,只要應(yīng)負責任之人是心智正常之人,犯案時都逃不開手法和動力兩點。鬼影殺手殺人手法前后迥異,幕后主使的最大嫌疑之人太皇太后動力又不純粹,以老狗頭的經(jīng)驗與能力,怎會直接咬死這朝堂內(nèi)權(quán)勢更勝天子的老祖宗?他難道如此渴望尋死不成?浣君想了下,也覺得這老狗頭前后兩次言語以及行為舉止間確實相互矛盾,難以說通。
她點點頭說道:“郎君所言極是,確實多有蹊蹺?!?p> 張騫眉頭更緊,他再一次急轉(zhuǎn)馬頭,用力抽打馬匹,大聲催促馬匹奔走起來,一時間急馳的馬蹄竟在這陋巷里激起了一陣飛揚的塵土煙氣。
浣君見了,也趕緊催馬跟上,就聽張騫又急迫的說道:“老狗頭第二次的改口,恐怕是有人脅迫所為,這人見我們當了這老吏推斷的見證,便不用留他性命,我二人再耽擱片刻,恐怕這年邁能吏便危在旦夕了!”
浣君聞言一驚,細想來老狗頭確實極可能被人脅迫,而脅迫他的人,目的怕是想要栽贓扳倒太皇太后,他二人若是沒有細想恐怕已經(jīng)是做實竇氏太后乃是幕后真兇主謀的幫兇了!而脅迫之人既然得手,哪里還需要老狗頭的性命?這老狗頭確實極其危險了。
她天性善良,不愿因己傷害一個能力出眾的長者,于是催馬更急,天馬神駿異常,不多時竟隱隱超過了張騫。
眨眼工夫,二人又奔回老狗頭家旁槐樹下,看見老吏的破舊柴門四敞大開,里面黑洞洞,靜悄悄,仿佛一個邪惡猛獸的無邊巨口。
浣君心底立勝警覺,尋常院落,縱使無人,怎可能沒有牲畜飛禽的叫聲,絕不可能一絲聲音都沒有,怕是院內(nèi)殺機重重,且他她隱約聞到了一絲血腥氣味,怕是已有高手在這老吏家中行兇了。
想到這兒浣君馬上伸手,攔住已經(jīng)準備下馬進屋查看的張騫,她說道:“郎君且慢,我感覺情形不對,這屋內(nèi)恐怕有兇人,郎君武藝平平,還是小女子打個頭陣吧,我建議郎君就等在屋外,要是進院,恐怕會有危險?!?p> 張騫哪里舍得這心儀女子孤身犯險,他哪里不知道這小院如今危機重重。韓安國義氣之人,相信郭解的俠風恐怕更勝過相信田蚡,這老狗頭與鬼影殺手間的聯(lián)系,韓安國怕應(yīng)該只告知了郭解,所以那院內(nèi)兇人該是跟蹤他倆找來的。浣君姑娘武功蓋世,那兇人卻能無聲無息地跟蹤他們一路,老狗頭刑獄高手,卻在如此短的時間內(nèi)被脅迫說出違心言語,這人心智武功手段之恐怖,怕是罕見。但他向來堅韌不拔,面對困難從來不主動退縮,所以堅定地拱手說道:“浣君姑娘言之有理,張某在院外等候確實是上策,但騫身負圣上所托,定要死而后已,我知自己本事平平,進了小院若是遇到危機,姑娘就全力自保,萬勿分心顧及張騫。”
浣君聽了,越發(fā)欣賞這豪邁郎官,拱手道:“郎君好膽識,那就請你多保重吧。”言罷翩然下馬,拔出長劍隨時戒備,輕手輕腳地慢慢進入小院。
張騫跟在他的后面,也拔出佩劍,萬分小心地進入老狗頭的小院。
穿過小院進入破舊的小屋,浣君一眼便看見了老狗頭的尸體,那尸體所受的致命傷乃是喉頭一擊洞穿劍傷,他對面的墻上鮮血淋漓,想是老狗頭被劍重創(chuàng)后激射而出沾染在墻上的。但是,令人驚異的是,這屋內(nèi)不止老狗頭一具尸體,竟然還有一具尸體爬俯在地面上!
浣君和張騫俱是一驚,還有人殞命在這詭異小屋內(nèi)!
浣君萬分小心地靠近那另一具尸體,她把尸體翻轉(zhuǎn)過來,見到那被害之人的容貌,這人不是別人,竟是那張揚跳脫的少俠義縱!
只見義縱胸口心臟左右部位有一條長長劍傷,傷口猙獰可怖,地上也留下了一大攤血跡。他傷口處卻沒有過多鮮血涌出,似是全身血液已經(jīng)流干。
“奇怪,奇怪!這尸體有些古怪,”這時浣君聽到張騫的聲音,原來張騫也很關(guān)心這多出來的尸體,已經(jīng)上前來親自查看了。他死死盯著義縱的致命傷,緊鎖著這一天都沒有舒展開的眉頭。
浣君回頭看著他,不解地問道:“郎君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張騫不解地搖搖頭,回答道:“這少年義縱的致命傷有些古怪,我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傷口,以這傷口的創(chuàng)面來看……”
張騫正要繼續(xù)解釋,忽然浣君猛的一拉他,將他拉在自己身后。
而一把鋒利的劍閃著寒光,如同劃破空氣的閃電般,刺向了擋在張騫的浣君身上。
乃是一個黑衣殺手!
浣君突逢驚變,反而冷靜下來,那躲在暗處的殺手就好像一把懸在人頭頂?shù)睦麆?,不知何時墜落傷人性命,浣君已經(jīng)警惕多時,此刻刺客終于出手,由暗至明,縱使刺客武功卓絕,浣君也有了一拼機會。
更何況仗著“盜亦有道”智字訣以及曾祖母《金器秘旨》的神妙,浣君已經(jīng)預(yù)感到了危機來臨。
她不但及時庇護了不通武藝的張騫,還在那千鈞一發(fā)之際,將自己的精氣神調(diào)動到了最佳狀態(tài)。
浣君喝道:“來得好!”她一劍擊出,這式劍招暗合圣字訣的要義,正刺在殺手劍式勁力將生未生之處。
雷霆刺擊與浣君的反擊看似毫無花哨地碰撞在一起,發(fā)出一聲刺耳的鳴響。
二人皆感所持之劍上傳來了巨大的勁力。
那殺手先后倒翻了一個跟頭,抵消了劍上的巨力,這次交鋒的力道竟震得他虎口發(fā)麻,而劍上,出現(xiàn)了一塊小缺口,顯是浣君的無影神劍所至。他微微有些心驚,這姑娘眼力、手法和力道都超凡脫俗,他不得已向后翻騰了一圈,才抵消這巨力,這姑娘竟是個高手,比那此刻已變作尸體的少年人手段高明得多了。
“劍好,劍法更好!”殺手甕聲甕氣地說,他聲音怪異,該是用內(nèi)功改變了自己的本聲?!安恢媚镞€有多大本事?”
浣君有苦說不出,那刺客可以翻轉(zhuǎn)身體抵消勁力,而自己身后是張騫,哪里有空間給自己消勁所用,只得硬挨了兩個高手交鋒的大力,她已趕到喉頭微微泛甜,似欲嘔血,想來是硬挨勁力的苦果。
她緩了又緩,才開口回道:“本事不多,敗你足夠!”話音未落,便施展“瀚海明月劍法”攻了上去,那殺手頓感自己如身處黃沙漫天的沙漠,又如沙漠中映照的月光,鋪天蓋地,竟籠罩了自己的周身要害。
殺手神情一凜,提起十二分精神接招,但浣君劍法如此強橫,他只能以守代攻,待守了約莫三十余招后,他再后退三步,隨后竟笑道:“姑娘硬接交鋒力道,怕是受了內(nèi)傷了罷,恐怕不能持久啊?!?p> 浣君神色不變,心里卻暗暗叫苦,自己的底細已經(jīng)被這充當殺手的劍法高人看穿,自己這輪強攻后,胸口已經(jīng)隱隱發(fā)悶,再這樣下去,怕是要受嚴重內(nèi)傷。
此等危機情況,她只得奮起余勇,以一招絕妙劍法刺向?qū)γ娓呤帧?p> 哪知那高手哈哈一笑,竟向后倒退,身體平平地滑翔出了破屋到了小院,穩(wěn)穩(wěn)避開了這記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