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離別
那晚,林賞跟父親一起擠在他那張小床上,父親鼾聲如雷,林賞卻睡得很香甜。
此時的烈陽島,夜色深沉,月明星稀,萬籟俱寂,涼風習習。月華如水,頃刻間灑下碎銀一地,那晚是六年來林賞最懂事的一晚,也是他最開心的一晚。哪怕是睡著了,嘴角還掛著笑。
不覺見,遠處傳來一聲雞鳴,由遠及近,高亢嘹亮。
天亮了!
此時的海平面,天際之上,已微微露出魚肚
白,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輕紗,吐出燦爛的早晨。
林賞還在熟睡,林舒志不認打擾,輕輕掀起被子一腳,轉身下床,然后回過頭,輕輕的把被子重新蓋在林賞的身上,走出屋子。
船已經(jīng)停在海邊,一艘不大的木船,大概只有十幾米長。船頭雕刻兩尊蜿蜒的龍,龍首栩栩如生,吞云吐霧,嘴含一棵金色珠子,前爪虛空向前抓去,仿佛要抓什么惡人。龍鱗一排排一片片層層疊疊,如星如云,如夢如幻。
船上一名中年漁夫,約摸四十歲模樣,四方臉,一字眉,兩只眼睛炯炯有神,奕奕放著光芒。他頭發(fā)亂糟糟扎在腦后,頭發(fā)上胡亂插根木簪子,一身破舊但還算干凈的麻布衣服,一說話,帶著一股子渾厚。
“島主,您來了撒,啥子時候出發(fā)?”中年男子開口。
“善財你稍等一下,一會兒小賞跟小月收拾完就走?!绷质嬷究涂蜌鈿獾幕卮鹚瓉砟悄凶用猩曝?。
“好嘞,不急不急!”善財微微欠身,嗓門瞬間提高了八度,震得林舒志耳朵生疼。
“那我就先回去看看他們倆小家伙。您再等會兒。”林舒志接著說。
“島主客氣了?!鄙曝斶@嗓門能把飛在天空的鳥嚇得掉下來。這句話說的恭敬,但從他口里說出來,怎么聽怎么有種不服氣的感覺。林舒志早知他脾性,不搭話,微微一笑,轉身走了。
林賞剛剛睡醒,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父親早就不再房間里了,他起身穿衣服,然后推開門走了出去。
隔壁時月的房間房門開著,時月還在挑衣服,看林賞在外邊,趕忙跑過來:“哥哥哥哥,你看我穿哪個衣服好看呢?”時月的聲音清脆冬天,天真無邪。
“都好看?!绷仲p笑嘻嘻的回答。
“哎呀,你看看嘛!”小小的時月轉著圈,蹦蹦跳跳開心極了。
“那個藍色的長裙子好看?!绷仲p看一眼,說到。
“那我就穿這個?!睍r月一聽,更開心了。
站在院子里的林舒志看著這一切,忍不住笑起來:“人小鬼大,這么大點,就懂得要好了?!?p> 林舒志走過去,一只手摸摸林賞的頭,一只手摸摸時月的頭,神情中滿是愛憐,他微微笑著,說到:“孩子們,還走了?!?p> “是!”兩個小家伙齊聲到。
林舒志走在最前面,林賞跟在身后,時月蹦蹦跳跳走在最后,三人說說笑笑。
其實林舒志是在掩飾自己的悲傷,六年來,第一次跟這兩個孩子別離,他的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很難受,很舍不得。但又不得不這么做,他們已經(jīng)六歲了,到了該修煉的年紀,外面世界那么大,他們不能一直在這烈陽島上,在自己的庇護下生活。待他仙逝后,他們兩個還是要繼續(xù)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他們必須變強,哪怕不是因為使命和責任這些東西,他們也必須變強。
林舒志一路偷偷抹眼淚,還要裝出一副很開心的樣子,好在兩個小孩子心思單純,都很好騙。
對于他們兩個而言,六年來,這小小的島嶼他們已經(jīng)玩遍了,一模一樣的房子,一模一樣的路,一模一樣的花草樹木,一模一樣的大概,就連太陽東升西落,夜晚潮漲潮汐都是一模一樣的。說真的,對于這個年紀的他們來說,早就已經(jīng)厭煩了,能夠走出這海島,去到他們從未去過的伏天大陸,去到完全陌生的伏天學院,或許對于他們來說是種挑戰(zhàn),但對他們來說,只有新鮮感,他們才剛六歲而已,都是愛玩兒的年紀。
況且他們早就聽島上的老人說過,伏天大陸好玩的太多,多到他們想象不到。他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來。
船夫在船上靜靜地收拾船的桅桿,見林舒志和兩位少爺小姐走過來,趕忙直起身子,沖這邊喊:“林島主,一切準備妥當,可以出發(fā)了?!彼穆曇舸肢E而嘹亮,說者無心,聽者覺得嚇人,他這一聲喊出來,著實嚇了兩個小家伙一跳,林賞膽子大些,倒還沒什么。時月就緊張起來了,急急忙忙躲到林舒志的身后,小手緊緊抓著林舒志的袖管,顫顫巍巍道:“爸爸,那個叔叔好嚇人!”
林舒志輕輕的撫摸著時月的頭發(fā),然后在時月的小臉蛋上捏了一把,然后溫柔的對時月說到:“叔叔不是壞人,他會保護你們的啊。叔叔就跟爸爸一樣愛你們的?!?p> “那他也會逼我們修煉嗎?”時月的奇思妙想還真讓林舒志有些尷尬。
“不會的,叔叔不會逼小月修煉的,叔叔只會陪小月玩。”林舒志無奈的哄著時月。
“那他是比爸爸更好的叔叔!”時月一點不掩飾,想說什么說什么。
林舒志一臉黑線,臉上紅一陣綠一陣,尷尬的厲害,不知道該說什么好,索性不說話。伸手將時月抱在懷里,曲起食指,在時月小小的鼻頭上輕輕的刮了一下。
時月“哼”一聲,雙手抱在胸前,一仰頭,也不說話,那表情好像在說“壞爸爸!”此時時月甚是可愛,真是人小鬼大。
林舒志把林賞也抱了起來,兩個小家伙被林舒志一左一右抱著,時月還緊緊摟著林舒志的脖子,林賞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舒志沖著兩個小家伙輕輕說到:“你們兩個到了以后要聽叔叔的話,要好好修煉,在學院里也要聽老師的話,不要跟同學吵架,聽到了嗎?”
倆人點頭如搗蒜,拖著長長的聲腔,共同說到:“知道了!”
“還有,小賞你要好好學照顧妹妹,保護好妹妹,不要讓她收到一丁點傷害,能做到嗎?”
林賞看了一眼旁邊同樣被林舒志攬在懷里的時月,重重的點了點頭。
林舒志轉過頭看著時月,時月天真爛漫,不染塵埃,沒有林賞那種成熟,但她身上散發(fā)出的可愛與純真也是林賞所沒有的。林舒志溫柔的說到:“小月,到了學院要聽哥哥的話,知道了嗎?”
時月也是點點頭,不過她點頭的同時,還不忘轉過頭沖著林舒志做著鬼臉。
“好,那孩子們,出發(fā)吧!”林舒志有些不舍,在兩個小家伙的臉上分別親了一口,然后兩個小家伙也一左一右親吻了林舒志的臉頰。林舒志這才慢慢把兩個月小家伙放在地上,一落地,時月就蹦蹦跳跳的跑到了穿上,一點跑跳著,還一邊沖著林賞喊:“哥哥,哥哥,你快上來呀!”
林舒志無奈的點點頭,后面這些話是說給善財聽的:“那就拜托您了,替我照顧好他們兄妹倆,到了伏天大陸以后去伏天學院找他們的叔叔,也是我的弟弟林風致,把這個交給他,他就會明白一切了?!币贿呎f著一邊伸手入懷,拿出半塊玉佩,那玉佩通體碧綠,散發(fā)著淡淡的的綠色光芒。玉佩上雕龍刻鳳,都是半條,龍頭鳳首,唯獨缺了尾部,應該是在另一塊玉佩上。玉佩用精致的紅色繩子拴著,善財取過玉佩,小心翼翼的將它收進自己的懷里。然后對林舒志說到:“林島主請放心,我一定把公子和小姐安全送到伏天學院?!?p> 林舒志對善財很放心,善財雖然只是漁夫,但他境界高深,早已達到化境境界,而只有子虛境界的林舒志,恐怕早已不是他的對手。說他是烈陽島第一高手也毫不過分。
兩個小家伙已經(jīng)上了船,林舒志站在岸上輕輕的向兩個小家伙招手,林賞和時月也朝林舒志招手。
善財解開拴在床上的繩子,緩緩升起船帆,一股強大的力量沖擊著船身搖搖晃晃朝遠處駛去,船帆鼓起來,被風吹的“呼呼”亂響,時月顯得很興奮,又蹦又跳好不開心,倒是林賞臉上有些許惆悵。
船越來越遠了,剛剛過去黎明,太陽紅紅的升起來,陽光爬滿了整個烈陽島,溫溫暖暖,溫柔不刺眼。天與海想接的地方泛起一道白光,閃閃發(fā)亮,那亮光更勝太陽的光芒。
林舒志站在岸邊,一動也不動,靜靜的看著船只漸行漸遠。林賞和時月漸漸的從他的視線中消失,然后船只剩下一個點,然后就完全消失在水天想接處。
船已經(jīng)徹底從林舒志的視線中消失了,但林舒志還是靜靜地站在那里,良久,一動也不動。
太陽升的很高了,火辣辣的太陽炙烤著林舒志,他的臉上冒著細細的汗珠,他心里一陣惆悵,五味雜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蛟S是對林賞和時月的不舍,或許是想起了過世的妻子,又或許是想到了即將到來的災難。
就這么想著,想的呆了。直到太陽完全從海平面上消失,黑夜席卷大地,他才反應過來,緩緩往回走去。
六年了,風吹花落,云卷云舒。林舒志在這黑夜里看著遠方,遠方有兒子和女兒,有無窮無盡的牽掛,他從來不渴望命運的波瀾,他只渴望自己內(nèi)心的淡定與從容。瀟瀟灑灑又平平淡淡,最好!
風舒志站在院子里,月光鋪滿了整個院子,鋪滿了他的心。一滴眼淚從他的眼角滑落,八尺大漢,偷偷留下一顆晶瑩的眼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蛟S對于風舒志,這就是他傷心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