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莊鎮(zhèn)隆和舅舅逆水行舟上和平縣去了,按照先前的計劃要到初九日才回來。村里的年味依舊是不減,舊時的過年不像現(xiàn)在,必須是從初一鬧到十五,所以每天都有相應(yīng)的節(jié)目。初四日迎灶神,初五日迎財神,初六日送窮出門,到了初七初八大伙兒會開始休養(yǎng)生息,才有精力繼續(xù)從初九鬧到十五。張家渠的年味雖然濃,但對于外地來的人來說,再熱鬧的年還是在家里過實在。因為出了門除了街坊四鄰還有老太爺一家,在這里的村民張家都不認(rèn)識,所以這個年過得真有點兒與世隔絕。
張家最關(guān)不住的就是漢生,無論是多陌生的環(huán)境,他都懷著探索的心。起初兩天天天嚷嚷著找莊鎮(zhèn)隆玩,找了兩天沒找著,回來姐姐才說他回了和平縣。
自從上次從黃家吃酒回來以后,張永年也多留意了一些女兒的動向,看她是否有想戀愛的跡象。他也沒有和慧芳講黃家提親的事情,卻也想試探一下她和宗保有沒有戲。宗保也一天往家里跑了兩三趟,她要么閉門不見,要么在一邊忙自己的,完全體會不到宗保積極地獻(xiàn)殷勤。
其實也不能怪她,慧芳是個慢火的人,你要不表達(dá)出來,她是完全分辨不出示愛信號的?;蛘哒f宗保不是那個能夠打動她內(nèi)心的人,所以很自然而然地就只把他當(dāng)哥哥看待。張永年通過這兩天的觀察,也總結(jié)出來了,這兩個孩子成雙的幾率不大。人們都說搞對象也是要想周瑜打黃蓋一樣,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宗保是打得很漂亮了,慧芳不挨這事情就算沒有余地,因此第三天宗保過來以后,張永年就沒有再強(qiáng)求讓慧芳出來見面了。
宗保早早地又跑來了張家在大門口等候著,可能是天太早了,張家人還沒有一個起床。他在門口蹲坐了半個小時,才聽見大門咯吱咯吱地打開了。
宗保欣喜地站起身來,從里面出來的人竟然是二爺。宗保忙上前賠笑問好:“二叔叔早啊?!?p> 慧芳管二爺叫二叔叔,為了討好慧芳他也跟著叫起了他二叔叔。二爺見他這么早就在家門口等候,連忙上前還了個禮說道:“宗保少爺,您可快別這么叫我,我就一個管家的哪里能讓您這么稱呼?!?p> “這話不對,我待漢生如親兄弟一樣愛戴,待小芳也……”宗保頓了頓,想一下說什么合適,想定之后接著說道:“也像對待自己的親妹妹一樣,這么叫您也是合理的。”
“少爺客氣了?!倍补傲斯笆郑f道:“快別在這里站著了,快先請進(jìn)來喝杯茶吧?!?p> 二爺把宗保引了進(jìn)去,宗保邊走還邊打聽家里的情況:“二叔叔,怎么今天家里這么冷清啊?”
“老爺他們還沒醒呢?!倍敾卮鸬?,他心想你這小子來的時候也不看看時間,才六點出頭家里能有誰會起床。
“那小芳呢?”宗保迫不及待地就奔著慧芳去。
“這個……”二爺不好回答,事關(guān)家里女眷的事情,不好和外人講,宗保見他為難的樣子,心情不悅:“剛剛才和二叔叔說過,我待她如親妹妹一樣,這哥哥關(guān)心一下妹妹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二爺心里暗罵,我信你個鬼,你這么勤地往家跑來點名找家里的姑娘,你說把她當(dāng)妹妹,鬼才相信呢。雖然心里暗罵,但還是得客客氣氣地回答道:“也還沒醒呢,這幾天可能心情比較煩躁,所以都睡得很晚,這一時半會兒可能還醒不來呢?!?p>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宗保還是不依不撓地追問:“心情煩躁?為什么呀?”
“這個女孩子的心思,我大男人怎么懂?!倍敽喼毕胍盟哪X袋了,心想,你一個大男人天天跑來找人家女孩談心玩耍,女孩能不煩躁嗎,雖然自己不清楚女孩的心思,但是憑一個大男人的直覺來看,我都覺得你人讓人厭煩。說話間二人到了前院的大廳,二爺止步示意不要再往內(nèi)宅走了,自己在這里親自招待宗保。
二爺親手泡了茶端上來,但是宗保哪里喝得下,他現(xiàn)在滿心的想法就是讓我進(jìn)去叫醒慧芳。但二爺這關(guān)就是不好走,他只能在這里干等著。大概過了半小時,還是沒見到有人出來的跡象,宗保坐不住了,偷偷地要往內(nèi)宅溜。二爺哪里會讓他得逞,干咳了兩聲作為提示,宗保嚇了一跳很是尷尬。二爺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說道:“少爺,現(xiàn)在天還太早了,老爺小姐可能不會那么早起來,就算起來了也要洗漱吃完飯才會見客。你不如先回去也修整修整,吃個飯晚點兒再過來找吧?!?p> 二爺這個逐客令下得讓宗保沒法拒絕,確實自己來得太早了,加上自己心血來潮火急火燎地跑過來,洗漱吃飯都還沒有,不如先回去了,晚點再過來吧。于是他這次很識趣地就告辭而去,內(nèi)心自然是不舒服,卻又不敢表現(xiàn)出來,生怕回去找爺爺打罵。
宗保前腳剛走,慧芳就從內(nèi)宅里出來了,聽到剛剛有人在說話,像是有人來訪,出來看看堂上卻只有二爺一個人,便問道:“二叔叔,這么早的天是誰來訪了?”
“小姐,是那黃家的宗保少爺。”二爺回答道。
“哦?!被鄯驾p描淡寫地點點頭:“一大早的來這做什么?”
二爺搖搖頭笑著說道:“也不知道這小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一大早我開門出去他就蹲在了門口,進(jìn)來以后也不關(guān)心老爺夫人的情況,但是對你的事情很上心?!?p> 慧芳坐下來喝了口剛端上來的茶水,無感地說道:“對我上心干嘛,我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人物?!?p> “可能他不這么想吧?!倍斦f道。
慧芳喝了兩口茶,放下杯子說道:“二叔叔,我要出去走走。晚點回來。”
“額……那他要是再來找人,怎么說?”二爺問道。慧芳給的回答也很直接:“您就說我出去了,具體去了哪里您也不知道?!?p> “好的?!倍攽?yīng)承道,然后叮囑她外出小心點,早些回來。
慧芳出門以后,也不知道該往哪里走,憑著感覺溜達(dá)溜達(dá),不一會兒又來到了塘前的那座石橋上。她都不知道最近到底走了多少遍了,但每次走到這里都會覺得很開心?;叵肫鹉谴嗡麄儙讉€人在橋上炸牛糞被濺了一身的事情,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走過莊鎮(zhèn)隆他們新搬進(jìn)來的那處房子門前,看著那緊鎖的大門,她突然想莊鎮(zhèn)隆了。想念那個能給自己帶來那個機(jī)智勇敢的剿匪英雄,想念那個能給大家?guī)碓S多快樂的有趣靈魂,想念那個無時無刻都像一個大哥哥保護(hù)著一群小弟的孩子頭。
“還有一天的時間?!被鄯甲哉f自話,看了兩眼就要繼續(xù)往前走離開。
“還有一天,你們是不是都想我了?”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她的背后傳來,慧芳驚喜地回頭一看,真的是莊鎮(zhèn)隆站在自己的身后。她小步快走地到他身邊,驚訝地問道:“你不是明天才回來嗎,怎么現(xiàn)在就……”
莊鎮(zhèn)隆憨笑地?fù)狭藫虾竽X勺,說道:“我們回了歌山后就先去祭拜一下家人的墳?zāi)?,然后在以前的鄰居家里住了兩個晚上,覺得不太好意思一直打擾人家,所以今天一早就和舅舅告別了鄰居回來了。”
慧芳點了點頭,莊鎮(zhèn)隆忽然想起了啥,從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了個東西交給慧芳,說道:“這個給你?!?p> 慧芳欣喜地看了一眼,原來是一根編織得很漂亮的紅繩上面系著一個花紋精美的銅扣。
“好漂亮啊。”慧芳仔細(xì)地翻看著,隨即又眉頭微搐,問道:“這個應(yīng)該挺貴的吧?”
莊鎮(zhèn)隆知道她又不好意思讓自己破費了,說價錢她可能不會收下,就扯了個慌說道:“這個啊,當(dāng)然貴了,這可是我去祖師廟給你求的,那可是無價的?!?p> “噗呲?!被鄯夹Τ雎晛恚骸霸瓉砟阋矔綇R里去求這些東西,我一直以為只有女人才回去做這種事。”
雖然是在打趣莊鎮(zhèn)隆,但是慧芳心里特別開心,因為這是她收到的第一個男生送的禮物,而且是這么用心的禮物。
“這個怎么用呢?”
“嗯~”莊鎮(zhèn)隆思考著:“我看過小孩子好像是把它戴在脖子上,也有戴在手腳上的,看它這個長度應(yīng)該是戴在手上的吧?!?p> 慧芳伸出左手要把它戴在手上,但是一只手沒那么靈活,怎么戴都戴不上去。莊鎮(zhèn)隆看她這么費勁的,拿過她手中的銅扣說道:“我來幫你吧。”
“哦好。”慧芳愣了一下,慢慢地伸出自己白凈的手臂。莊鎮(zhèn)隆很仔細(xì)地分開繩子兩端上的小花結(jié),將銅扣手鏈系在了他的手上,兩端的花結(jié)一扣住,手鏈就不會掉了。
慧芳看著莊鎮(zhèn)隆專心的樣子,臉上微微地泛起了點兒紅暈,等他把手鏈系好以后,她的目光才從他身上收走,生怕被發(fā)現(xiàn)自己在看著他。
“怎么樣,好看嗎?”慧芳舉起手來給莊鎮(zhèn)隆欣賞一下。
“嗯嗯好看,和你特別搭,看來我的眼光還真的不錯,哈哈哈?!?p> “臭美!”慧芳嗔道。他望了望四周,才發(fā)現(xiàn)一直黃安不在,奇怪地問莊鎮(zhèn)?。骸鞍ィ“泊笫逶趺礇]和你一起回來呀?”
“哦,他呀,說是明天初九拜天公,要去一趟鎮(zhèn)上買點香燭紙錢的,就讓我先回來。”莊鎮(zhèn)隆回答道。
“原來如此?!被鄯键c了點頭,她拿起懷表看了看時間,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十點了,于是邀請莊鎮(zhèn)隆和她一起回去:“你跟我回去吧,漢生也好幾天沒見你了,昨晚還在念叨你怎么還不回來?!?p> “是嗎哈哈?!鼻f鎮(zhèn)隆笑道:“那我可得去看看他了?!?p> 二人幾天不見,竟然會有如此多說不完的話,他們一路走一路說。莊鎮(zhèn)隆講了一路上發(fā)生的種種趣事,引得慧芳嬉笑連連,歡聲笑語又回到了這寧靜村莊的村道小巷當(dāng)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