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彩霞這才知道為什么他們要步行了,兩人左邊穿過一個小巷,右邊拐過一個窄彎。有的地方堆滿了亂七八糟的貨物,只能一個人側(cè)著身子過去;有的地方又滿地的泥濘。
李玉澤領著徐彩霞步行了大半個時辰,才在一家小藥鋪門前停住,鋪子是由民房改造的,門面不寬,只有普通大門的一半大小,大門上也沒什么裝飾,只一個銅制的門環(huán)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抬頭看去,牌匾上歪歪扭扭的寫著《回春閣》三個字。
李玉澤停下來,鄭重的整理了一下因為剛才走路而弄亂的衣衫,回頭看了看徐彩霞。將她散落下來的碎發(fā),重新梳理整齊。才輕輕的扣響了門環(huán)。
里面沒有聲息,李玉澤卻絲毫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只恭敬的站著。
約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門才緩緩打開,里面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童,仰頭看著李玉澤道:“你怎么又來了,還沒放棄??!”顯然李玉澤是這里不被歡迎的??汀?p> 李玉澤卻笑著伸手從寬大的袖子中掏出一個散發(fā)著肉香的荷葉包,俯下身遞給那小童,道:“永不放棄!”
小童嗅了嗅荷葉包,大大的咽了口口水,緊緊的抱在懷里,語氣卻像個大人一樣的說道:“那你好自為之吧!”便讓開身子,讓徐李二人進去。
剛一踏入門口,徐彩霞便覺得眼前一黑,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了一樣,等了一會兒讓眼睛適應了一下昏暗的環(huán)境,才發(fā)現(xiàn),與大門緊緊連接的是一條狹窄昏暗的廊道。
廊道只容一個人通過,墻壁上只隔著幾米有一盞昏黃的油燈。想必是那小童剛來的時候一盞一盞點燃的。因為他現(xiàn)在正一盞一盞的熄著燈火。
那小童見徐彩霞看他,便解釋道:“這油燈雖然不多,但長時間燒著,走這廊道的人便會胸悶氣短?!?p> 徐彩霞自然知道這是氧氣缺乏的原因,不過讓她不解的是,這樣的現(xiàn)象一般只發(fā)生于地下,而這……
徐彩霞仔細感覺了一下,這條廊道確實實在往下而行,雖然角度非常的小,但有心人不難發(fā)現(xiàn),而后半程卻又變成了向上行了。
不知走了多久,轉(zhuǎn)過一個急彎,徐彩霞眼前豁然明朗,原來不知道什么時候三人已經(jīng)越過了村鎮(zhèn),來到了一個開闊的山谷之中。
這山谷四面環(huán)山,不通道路,竟然是一個完全封閉的世外桃源。夏季的炎熱在這里絲毫沒有影響,反倒是清風徐徐,涼爽異常。
山谷不大,目測最多也就一畝方圓。沒有寬大的庭院,沒有小橋流水,沒有詩情畫意。只有各式各樣的草藥,種了滿山滿谷。
一個身著粗布短卦的老漢,頭上戴著個大大的草帽,腰里別著一個長長的煙袋鍋子,挽著褲腿正在給草藥除草。隨手撿了一片草葉子,只將上面的土擦了擦就塞進嘴里大嚼起來。
李玉澤走過去,躬身行禮道:“苗老,別來無恙?!?p> 那老漢頭也不抬的繼續(xù)往前走,口中答道:“老漢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笔种幸矝]停著,又伸手拽了一株草藥,放在鼻子下問了問塞進了嘴里。
李玉澤面上不變,仍舊恭敬的答道:“苗老妙手神醫(yī),怎么……”
老漢一點面子也不給,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打斷他道:“你要沒別的說的,就趕緊哪兒來哪兒去,抱著婆娘親熱親熱是正經(jīng)。別沒事兒干,來討人心煩,小心老夫哪天給你弄個百八十斤的毒藥,來個一了百了?!?p> 李玉澤聽他說的粗魯,不禁皺了皺眉頭,抬眼看了徐彩霞一眼,卻見她絲毫沒有著惱的意思,反倒像習以為常一樣。
只饒有興趣的盯著老頭腰上的旱煙袋子,興致勃勃的指了指說道:“哎,老爺子,這東西稀罕呀!給我嘗嘗唄!”
那老漢這才抬頭看了看徐彩霞,目光中帶著審視,犀利的目光仿佛一眼就能看清人心底隱藏最深的秘密,這讓徐彩霞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不過隨即那一抹犀利便如墜入深潭的石子,消失的不見一絲漣漪,快的讓徐彩霞以為這只是自己的錯覺。
那老漢身手矯健的三兩步便跨了出來,黃黑色的泥巴臟兮兮的裹他滿鞋滿腿,從旁邊的大甕里,舀了一瓢冰涼的井水遞給徐彩霞。
徐彩霞也不含糊,一手攏著衣袍下擺,一手舉著碩大一個瓢,弓著身子幫老漢沖腳,臟兮兮的泥水濺到了她的鞋子和褲腳上,徐彩霞也不曾有絲毫的嫌棄,反而眼神中有著滿滿的回憶。
小時候,跟爺爺在村子里也是這樣。
村里的天亮的格外的早,四五點,天邊便泛起了魚肚白。這時候,徐彩霞還抱著被子呼呼大睡,爺爺卻已經(jīng)背著一個大大的竹筐出門,不一會兒便能采一大籮筐的灰灰菜。
奶奶把灰灰菜中最嫩的部分摘出來,簡單的焯水去苦,拌上噴香的芝麻油和紅紅的辣椒油,捏一小撮兒鹽巴,配上黃橙橙的玉米發(fā)糕,就是徐彩霞當時最美味的早餐。
剩下的灰灰菜,焯過水后,便用大大菜刀切碎,和麩皮、玉米面、豆子等拌在一起。熬成濃稠的糊糊,端給豬吃。當時徐彩霞還曾在心里無比渴望的想嘗一嘗,因為最原始的麥香,實在太誘人了。
爺爺總在這個時候背著自己的煙袋鍋子,帶上兩個白面饅頭外加一小袋腌咸菜,牽著那只孤零零的羊出門。徐彩霞經(jīng)常為了逃避做假期作業(yè),便蹦蹦跳跳的跟在他身后。
爺爺在田里干活,徐彩霞便滿山滿野的跑著抓泥鰍,掏鳥窩,偷蜂蜜,玩兒累了,便靠在草垛上,摘地里的脆脆甜甜的豌豆莢和樹上甜甜的桑葚吃。
吃的滿嘴滿牙全是黑漆漆的果汁,等爺爺從田里回來,拉著爺爺粗糙的大手,一起回家。
一整個暑假,都不用聽到城市里的喧囂,只有幽幽的蟲鳴,山間的小鳥和最樸實簡單的人們。直到現(xiàn)在,這都是徐彩霞心里,最美好的回憶。
如今見這老漢,一身農(nóng)家打扮,再加上他那個大大的煙袋鍋子,便不自覺的生出親近之意。
老漢沖干凈腳,趿了一雙破舊的草鞋,又洗凈雙手,小藥童便巴巴的端了個茶壺遞給老漢。
老漢眼中滿是慈愛,摸了摸小藥童的頭才對徐彩霞道:“你這女娃娃有意思,老漢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