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影軒突然對面前這個年輕的西戎王子,來了興趣。
在他所見過的大辰皇室子弟當中,竟是些紈绔子弟,無論是智謀或者武略大多平平。只因生得幸運,落在皇家,有了最好的老師,有了大把的時間學習,是以結(jié)果尚屬不錯,但是在他和其他幾個質(zhì)子眼里,都算是酒囊飯袋而已。他很想知道,西戎到底是如何教育自己的王族子弟,得以讓一個年輕人變得如此銳利。
他忽然笑了笑,他知道他的機會終于來了。
“宇文皇子,既然并非勸誘,那汝冒險此行,只是來親自確認先前余所應允之事的嗎?”姬影軒變換了一個姿勢,背靠到椅背之上,悠然問到,“汝多慮了,余一諾千金,錦羽已出,絕不反悔?!?p> 說完,他看著宇文風,雙眼稍稍瞇起,似笑非笑,靜候?qū)Ψ降慕忉尅?p> “姬副帥,大辰有諺曰:神龜雖壽,猶有終日,”宇文風一字一句地說,“大辰千年,未必永固。”
姬影軒眼底閃過一絲寒芒。
這樣的話語,放在任何時候,大辰四境之內(nèi),無論是誰,都是斬立決的下場。然而現(xiàn)時現(xiàn)刻,在深夜的一場密會當中,由一個西戎的王子說給安西府的副帥來聽,分量就更重了。
“姬副帥,孤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庇钗娘L見姬影軒不置可否,出言試探。事實上,他此次前來本就十拿九穩(wěn),姬影軒所思所想,他和宏康等人商議多次,此次親身冒險,就是為了一箭中的!
姬影軒笑了,要不是需要保持秘密,他一定會笑得很大聲,他笑他心中深藏的秘密竟然只有一個西戎人能知會,也笑他終于不再是孤獨一人苦撐大局擇機而動,雖然面前這個年輕人自己還身陷危局,但是如此一個宇文風,怎么會輕易死在高遠城這樣的小地方?
他斂起笑意,對宇文風說:“余生平嘗聞此言,從來未有人不講,想來宇文皇子,也未免落了俗套?!?p> 扳回一局。
宇文風臉上毫無波瀾,以棉裹針:“大辰新帝,行事猶烈,銳意進取不假,卻是過于急于求成。孤曾盡閱大辰數(shù)百年之史籍,削藩之事,行之有七。僅有一例而成。所敗而六,均是操之過急,強令削藩,引至藩府反彈猶甚?!?p> “所六者,反其四,殉其二,或至四境不寧,賊逆傾國,或至陰入上京,禍亂首都?!奔в败幰彩秋栕x史書,順口接話。
“此時今日,不瞞姬副帥,西戎國內(nèi),亦是狼煙四起,大君新喪,三子爭權,實在可嘆。”宇文風說起自己家事,仿佛旁人說個時常生活,毫無波瀾,“然而,安西府卻并不應該西歸西戎。”
“若是安西府西歸西戎,無非兩途,”姬影軒分析道,“擇一皇子效忠,或是自立為州。”
“姬副帥明鑒,無論如何,安西府軍力絕大,不僅會引致大辰反撲全力圍剿,也會招致西戎其他人馬之抵抗,所謂縱之則合,緩之則散,無論西戎內(nèi)斗何劇,一旦有安西府這等絕大外力,定然同仇敵愾,一同滅敵?!?p> “若是如此,等同于僅憑一府之力,對抗兩大帝國,實屬螳臂當車,碾為齏粉,只在旦夕?!奔в败幙粗钗娘L,神色逐漸陰沉:“宇文皇子之意,乃是勸余陰反上京,暗害首都?”
“亦非如此。”宇文風答道。
“有趣,”姬影軒忍不住贊嘆了一句,“宇文皇子,你我若非貴胄之身,只是鄉(xiāng)野村學,想來一定能成為摯友?!?p> “姬副帥,孤曾聞大辰先哲有言: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你我一見如故,便可稱一句君子之交。”
“好一個君子之交?!奔в败幾穯柕剑澳敲窗从钗幕首铀?,余該如何行事?”
“西戎內(nèi)亂,正是安西府增兵之上佳借口,孤愿將高遠城完璧歸趙,只借安西府之兵,驅(qū)逐疾風翼。嗣后孤將兵內(nèi)反,安西府或可陳兵邊境,借口戍邊,根據(jù)大辰兵典,戍邊之時,帝令不聽。只要戍邊一日不止,削藩一事,一日不得行?!?p> “宇文皇子,這戍邊之事,不可假托,若是天長日久,皇帝遣使來查,邊境安寧,就可強令戍邊歸寧。除非。。?!?p> “除非孤也遣兵,時常襲擾?!?p> “宇文皇子,如今汝帳下僅有四萬余人,又是分兵內(nèi)歸,又要襲擾邊境,恐怕兵力不逮。難以成事。”
“孤乃是王庭正統(tǒng),西歸回國討逆,定然一呼百應,舊部紛至沓來。況且此事風險全在孤,姬副帥只有益處,并無損害?!?p> “雖然并無損害不假,這益處,卻并不太大?!奔в败巸?nèi)心一直在等著這個建議,他其實明白,只有這樣,才能拖延上一些時日,他心中的計劃,才有足夠的時間生根發(fā)芽,茁壯成長。他一邊玩弄著夜明珠,一邊輕聲自語給宇文風聽。
“待孤重回王庭,可助姬副帥反奪大辰天下?!庇钗娘L一臉鎮(zhèn)定地說出驚世之語。這是他最大的底牌,說服姬影軒的底牌。
姬影軒并未說話,只是手中的夜明珠的光芒顫抖了一下。這個西戎年輕的王子,真是什么都敢說出口啊,他心中深藏的惡意,從未向任何人提及過的想法,就這樣赤裸裸地被輕描淡寫地說出來,從這樣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年輕人嘴里說出來了。
姬影軒心中的惡意,從年幼的時候,就埋下了種子。只因為出生在皇家,就可以恣意妄為,對這些為他們戍邊寧境,立下汗馬功勞,以鮮血乃至于生命保護這些皇族的人的質(zhì)子們,連皇家的狗都不如。任意的欺凌和嘲笑,將他幼小的心靈撕得粉碎。他學會了同流合污,學會了強顏歡笑,學會了假裝喜歡一切他們喜歡的東西。只為了有一天,能把他們狠狠地從云端拉入地獄!
他搖了搖頭,終于下定決心,從內(nèi)衣里掏出一塊玲瓏玉佩,交給宇文風:“宇文皇子,余將此隨身玉佩,交付與汝,以結(jié)盟約,永世不違?!?p> 宇文風終于目的達成,點點頭也把自己的佩刀接下來交給姬影軒說道,“荒神在上,若宇文風背棄盟約,定受千刀穿心之刑?!?p> 話說道一半,姬影軒突然止住宇文風話頭,用手示意安靜。三人屏住呼吸,姬影軒伸手用一個布袋罩住桌子上的夜明珠,整個帳內(nèi)突然之間陷入一片黑暗。三人凝神細聽,葉流眉頭一皺,扔出一支飛刀,直取帳外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