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
老梁原本垂下的眉宇，陡然間倒豎起來，拉著楊生的手，迅速的向后倒退。
薛班頭在這個時候也反應(yīng)了過來，哇哇大叫著，跟隨著楊生向外逃竄。
在這一瞬間，天地之間好像變得漆黑了起來，那洪水猶如黑暗中的巨獸一般，向著三人剛剛站立的地方席卷了過來。
那些靠在內(nèi)城河河岸的民居，在眨眼間便被吞沒了下去，消失的無影無蹤。
無論是泥草房，還是那些用巖石巨木修建的房子，在這一瞬間全部被洪水所吞沒。
滔天巨浪眨眼之間便到了眼前，而楊生被老梁拉著，已經(jīng)竄出了十幾丈的距離。若非是身邊有老梁存在的話，楊生這一刻只怕已經(jīng)被卷到了洪水里面，早已經(jīng)不知道被沖到了何方。
轟隆隆的聲響不斷傳來，身后那些被沖垮的民居，卷在洪水里面，猶如山體垮塌下來的泥石流，被洪水沖擊起來的時候，帶著驚人的氣勢。
轟……一聲，遠處的石橋已經(jīng)炸開，被洪水一瞬間吞沒。
楊生的臉色有些蒼白，回頭再看的時候，遠處傳來一陣陣的嚎叫聲。
那些被帶出來的人群，看到了這一幕，聲嘶力竭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房子沒了！
人或許就是這樣，若是沒有逃生的話，恐怕腦子里只有逃生的念頭。一旦逃生出來之后，那么腦子里還會想著一些關(guān)于財產(chǎn)的問題。
人心總是不足！
楊生深吸了一口氣，回頭盯著薛班頭，“馬上回去叫人，連夜出城，若是能夠掘開護城河的話，雄州城還能夠保??！”
薛班頭的臉色還在變化。
“快去找人！出了事情我負責！”楊生一咬牙，已經(jīng)轉(zhuǎn)身向著城外跑去。
薛班頭站在原地，跺了跺腳，轉(zhuǎn)身向著城內(nèi)沖了過去。
他雖然只是個班頭，但是他卻知道，楊生的做法才是最正確的。若是想要讓城里的人活命，就必須要掘開城外的護城河，否則整個雄州城的人，都活不了多少。
在這雄州城里，薛班頭沒什么話語權(quán)，即便是知州大人走了，州衙里面還有著押司，還有著軍戶校尉，這些人也知道事關(guān)重大，更知道只有掘開護城河，才能夠解救城內(nèi)百姓。但是沒有人愿意做出頭鳥，也沒有人去做這件事情，因為這件事情太大了！若是處理不好，那可是滔天大禍??！
掘開護城河，夜闖城門，這都是大罪！
楊生也知道這些，現(xiàn)在根本顧不上許多，只有掘開了護城河，才能夠讓人活命。
這就夠了！
在楊生的心底，其實并不認為自己就是個英雄，但他也絕對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城里的人，死于這一場天災(zāi)之中。他想要做的，就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能夠讓更多的人活下來。
一路沖到了城頭，眼看著城頭上的軍士，楊生一咬牙，大聲吼著，“素心書局楊生，拜見各位軍爺！今日城內(nèi)洪水滔天，百姓們危在旦夕，若是能夠打開城門，掘開了城外的護城河，疏通了城內(nèi)河道，或許能夠解救這一城的百姓！各位軍爺，楊某在此懇請諸位，能否打開這城門，解救這一城百姓……”
城墻上的士兵們，站在雨水之中，任憑雨水打落，卻一言不發(fā)的盯著楊生。
夜晚閉城，這是規(guī)矩，無論任何人都不能夠更改。
哪怕是城內(nèi)洪水滔天，此時也沒有膽子將城門大開一道縫隙。假若楊生是賊人的探子，那他們打開了這一道城門，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可否開城？”楊生見無人應(yīng)答，急忙大聲的喊道。
這個時候，城門上一位穿著斗笠的軍士，緩緩的走了出來。
“楊公子一片好心，我等自然是銘記于心，若是此時打開城門的話，我等怕是要擔了責任！楊公子的請求，我等實在是不敢答應(yīng)，楊公子還是請回吧！”城頭上的人，大聲喊道。
咔嚓……
驚雷震耳欲聾，風雨驟然間加大。
楊生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內(nèi)心有些火氣，“若是不開城門，難道看著全城的人死在這里？”
城頭上毫無所動。
老梁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佝僂的身軀漸漸直了起來，一雙眼睛里滿是殺意。
楊生咬著牙，驟然間大喝道：“爾等身為家國衛(wèi)士，守的便是自家妻兒，護的便是黎民百姓，今日爾等所守護的東西，即將面臨滅頂之災(zāi)，爾等就如此看著？開城則生，閉門則死，全城人的生死，便在你們的一念之間，你們可曾想過？”
城頭上的軍士有些動容，但整個人站在雨中，猶如鐵塔一般巋然不動。
楊生氣急，恨得咬牙要上城，“諸位，還請看在滿城父老鄉(xiāng)親的臉面上，開城給他們一條活路！這城中不但有楊某的家人親族，還有你們的家人親族，難道你們這個時候，要看著他們死于這滔天洪水？”
城墻上的人有些意動，但礙于命令，此時根本無人敢答應(yīng)下來。
這個時候，身后已經(jīng)聚攏了人群，三三兩兩的沖到了城下。
大家都明白這個道理，若是疏通了河道的話，或許這些人還有一線生機，若是眼睜睜的看著這件事情發(fā)生，那么城內(nèi)還有幾個人能夠活下來？
“開城！”
“開門，我們要活下去……”
眾人一陣的吵雜，然而城門上的守衛(wèi)們，仍是冷眼盯著這一幕。
楊生咬著牙，大聲喝道：“諸位！留在這里也是死，打開城門也是死，今日你們愿意的話，隨我一同開了這城門，爭取一線生機！”
眾人任憑雨水沖刷著臉頰，已經(jīng)握緊了拳頭。
“咱們自己開城！”楊生一咬牙，爆喝道。
周圍的人紛紛意動，目光望向了楊生，他們也知道夜里開城，這絕對是大罪，但真的能夠眼睜睜的看著滿城的父老鄉(xiāng)親死去？
“開！”楊生大手一揮，提著衣衫下擺，已經(jīng)向著城門走去。
身后的人紛紛跟上，眼睛里已經(jīng)有了怒氣。
城頭上的軍士們有些騷動起來，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紛紛將目光望向了領(lǐng)頭那位。
“今日有賊人開城……因暴雨連天，我等守城不利，城門被破……”
這人咬著牙，深深的看了一眼城內(nèi)，轉(zhuǎn)身向后倒退了幾步。
“大人……”
“留在原地！”
城頭上的爭執(zhí)，楊生并不知道，只知道這群人七手八腳的打開了門閂，推開了雄州城的大門。
大門外仍舊是漆黑一片，暴雨連天，但楊生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也看到了一抹生機。
薛班頭在人群之中，已經(jīng)沖到了楊生的近前，“楊公子，衙役們都帶來了，今兒咱們出了城，怕是要完蛋了……”
“留在城里也是死！”楊生回頭叫了一聲，已經(jīng)帶著人向著護城河沖了過去。
薛班頭跺著腳，回頭爆喝，“都跟上了，給老子把護城河掘開，否則今日誰也別想活著！”
眾人心頭一凜，急忙的跟上了薛班頭。
楊生走在最前面，任憑雨水拍打著他的身子。他的衣服早已經(jīng)濕透了，這個時候貼在身上，讓他感覺到異常難受。
“在南側(cè)！”薛班頭叫了一聲。
那個位置，恰好是護城河的排水口。那里的河道相對狹窄一些，當做排水用處，原本也是足夠了的。但是今日，這狹小的排水口卻成了雄州城致命的危機。
一群人沖到近處，已經(jīng)看到排水口擁堵著十幾根木頭，導致這排水口無法泄洪。
“挪開木頭，掘開這排水口！”楊生指揮著眾人。
薛班頭帶著一群衙役，也是紛紛提起了手中的工具。
嘩啦啦的洪水，順著被挪開木頭的排水口，向著下游滾滾流動。
楊生盯著這一幕，心中多少松了口氣。
排水口越挖越大，而天上的雨水，仿佛也越下越大。
楊生站在人群中，看到城門方向不斷有人跑來，也不斷有人加入隊伍，心中卻是溫馨了許多。直到一匹烈馬從城內(nèi)狂奔而出，楊生才收攏了心思，急忙的迎了上去。
列馬上跨坐著一人，身影落線單薄消瘦，臨近楊生的時候，急忙翻身下了馬，看著遠處正在掘開護城河的人，對著楊生嘆了口氣。
“楊生，你糊涂啊！”王老夫子哀嘆著，急忙大跨步的走了上來，在他身后還跟著幾個人。
楊生見過這幾個人，當初在端午宴上，似乎有過一面之緣。
這些人，其實都是州衙府上的胥吏。
胥吏這種職業(yè)，古時候便存在著，在宋朝的時候尤為明顯。
宋朝官員每每輪換，搞得官員在任上弄不清手下百姓，但這些胥吏卻不會輪換，幾年甚至幾十年都會留守一處，是真真正正的當?shù)厝恕?p> 和詵雖然身為知州，卻未必是雄州人士，而這些胥吏可是實實在在的雄州人。
王老夫子和和詵的關(guān)系很好，能夠起到一部分話語權(quán)，也是因為這些胥吏的關(guān)系。胥吏們是雄州人，而王老也是土生土長的雄州人，兩兩關(guān)系自然是極好的，所以也能夠指揮的動他們。
“今日雄州暴雨，王某人帶人夜闖城門，挖開了護城河，王某人絕不后悔！”王老夫子站在人群之中，高聲大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