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瀟湘策

第四十章 安石須起,要蘇天下蒼生

瀟湘策 清蒸榴蓮 2070 2020-03-05 09:36:07

  姜州牧雖然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將事情安排妥當(dāng)了。

  等到日頭偏西了,人這才湊齊,六個老仆排排站在院子里。我瞧了半天,一張張臉都仔仔細細對過來,恨不能將他們的白頭發(fā)都數(shù)清楚。

  我看得眼睛都酸痛了,臉上的皮都要被斜陽刺破了,轉(zhuǎn)過來又認認真真將姜州牧打量一遍,最后才擺擺手讓這些人下去。

  這些佝僂的灰布衣服奴仆才個個低頭下去,走路都搖搖擺擺,竟不如我們騎來的馬精神。

  我看著空中晚色,殘陽涂抹的厚重顏色定格在天邊,像是長年累月在桌上,無人清理的油污,臟得很,臭得很,讓我鼻息中充滿了腐爛的味道。我不敢彎腰,怕張口就要嘔吐出來,叫地上也浮起污穢的酸澀。

  馬廄中的四腳畜生尚還鮮麗伾伾,這些兩足男人就個個被歲月權(quán)勢壓彎了背脊。

  他們頹唐遲暮,臉上只剩下無窮無盡的褶紋,干枯的指甲旁只有松弛的皮,因為粗糙干燥而爬滿皮膚的白紋死皮隱沒在寬大的袖口里,正如他們身上穿得太久而發(fā)黃發(fā)舊的衣服,和這個世界一同,全都皺起來了。

  折疊在其中的不僅有年華,我明白,因為我看得見。

  我看著頭頂扣下的蒼穹,只覺肩頭的骨都要碎掉,腳下的一方土地也要裂掉,可終究是回頭艱難地走回內(nèi)殿。

  里頭沒有那個老仆,姜州牧也看樣子并不知情。

  只當(dāng)我是在做夢吧。

  在正午陽光最盛的時候,做了場春秋大夢,夢里老仙人入夢來,當(dāng)了回收拾殘羹的仆。

  我也希望那只是夢,可它終究不是。

  至此,所有線索盡斷了。

  千怕萬怕,忙活了一整天,心情起起伏伏怕的不過就是這個,再糟又能糟到哪里去呢。

  有什么可怕,不過是回到了起點。

  我忽然想要笑,可終究還是把嘴角耷拉了下去,慌忙想要去找什么遺漏的地方,可是伸出手,抬起腳,卻不知道該往哪里走,往哪里查。

  我浪費了這一天,什么主意也沒有,費了這么多彎彎繞繞,這其中有幾條是對的,有幾條是錯的呢?

  王將軍護送銀兩來,許州刺史帶銀兩走,皇帝那邊說銀兩無故消失。

  是皇帝錯了,還是刺史挪用銀兩,亦或者是姜州牧說謊?

  我竟找不出來!我竟看不出來!

  就憑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如何成事?我忽而只覺自己站在滔天大浪前,眼睜睜地望著?;▍A合相豗,遮天蔽日,鋪天蓋地,噓噏乾坤,深處漆黑而尖利的爪,沖過來,魔鬼滿身的尖牙,盡數(shù)欺壓拍來,打得我筋斷骨碎。

  我渺小至此,無處躲藏,看著湛藍變成青黑,從頭涼到腳,看不見紅日,甚至看不見透過來的半絲光。

  廳里的老仆還留著,姜州牧跟在我身后一起進來了,可我卻只想要什么都不管,蒙頭大睡,連對柏永晞的那點好奇也被消磨殆盡了。

  我自然無法就此放棄。如果真的實在沒有辦法,大概只能去許州一探究竟了。

  這個時候姜州牧也不能幫我什么,稍作休息后,今日也就只能堪堪作罷,叫人都散了回去好好休息。

  陽光死了,自然有燭火替它閃耀,燭火盡了,自然有群星薈萃。

  萬物更迭,笙歌散盡,滿地窮死傷懷花。

  我坐在這里,踏花擁翠,自是無有怨懟。可我終究不是從小金枝玉葉的南篁嫡獨公主,這雙眼見過百峰的山,盛過千年的雪,睹過萬人的哭。

  高高的城墻阻斷了多少恨,文武官員舉起手中笏板,剔透的質(zhì)地,一聲駕到,滿朝萬歲。

  再不聞傷痛,再不聞苦淚。

  可我的耳朵被震得發(fā)痛,一根筋牽動渾身骨,拉扯得要叫我四分五裂。

  為什么他們聽不見?

  好響,好慘,好澀?。?p>  “柏永晞,你且留下?!蔽夷恳暻胺?,萬鬼慟哭,我眼看著繁華落盡,帷幕遮蓋住天河淼淼,竭盡全力吼了聲。

  登時,萬籟俱寂。

  柏永晞眼看著就要出門,腳步急匆。他聞言狠狠一愣,躊躇半天,最終在眾人的目光中認命回頭來,踱步來到我的面前。

  我看見門被帶上,屋子里最后只剩下我和柏永晞二人。

  我后知后覺:“那個老仆呢?”

  “想必是方才忙著,去盡下人的本分了。”柏永晞回答地很快,看樣子是早就想好了如何應(yīng)對。

  這個時候,我沒有什么心思拌嘴,叫住了人,卻覺得追究他的事再沒有了興趣,好沒意思。

  該說什么呢。

  追問他與那老仆的關(guān)系?縱然知道了,又能有什么好處呢?

  既然那個老仆不是我要找的人,又與此事并無關(guān)聯(lián),根本無需大費周章再找回來審了。

  我思前想后,最后還是免不得嗓音中帶了些戚戚:“你還是退下吧,人生苦短,有什么想說的就和那老仆敘敘吧。”

  柏永晞似乎并沒有想到我就這樣輕易放過他,沒有多加追問。

  我原以為他會直接離開,便閉上了眼睛,凝神想事。

  燈芯噼啪,我睜開眼睛,卻看見柏永晞拖著下顎,拄著我面前的桌案,笑瞇瞇地看著我。

  我乍看嚇了一跳,慌忙后退,凳子下頭一頓,差點仰面沖下去,眼前黑洞洞,又重新明晃晃,還好被他眼疾手快拉住臂腕,這才幸免于難,穩(wěn)住了身子。

  他松了手,干脆坐上了桌,拿了旁邊的蠟燭把玩,光映在他的眼睛里,熠熠生輝,卻還不忘出言嘲兩句:“素來聽聞殿下女中英豪,能文會武,不想膽子小成這樣。”

  我本來心情就不好,被他這么一說,又被扇起了火。

  “我膽子大小我不知,只是見到這樣又假又丑又厚的臉皮,大羅金仙也要被嚇得魂飛魄散了?!蔽曳创较嘧I,只想要出了這口惡氣。

  燭火搖晃一下,他臉上的光也忽而晦暗了瞬息,我突然又看見灰燼環(huán)繞飛舞在火苗四周了。

  柏永晞只靜默片刻,側(cè)著彎下腰來,整個人半躺在了桌上,身上的衣服鋪展傾撒在旁邊,手中的蠟燭也壓了下來,在我們兩個中間發(fā)光發(fā)熱。

  我只見白沫浮漚川流不息,他一張臉在光暈中模模糊糊,真假似乎也并不要緊了。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