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經(jīng)到了子時。二人實在不欲在這青樓多逗留,便推門走了出去。由于歐陽兮先前已經(jīng)給了銀子,二人出門倒也暢通無阻,那老媽媽見二人是一起的,也沒有難為,只是搖頭喃喃著:“我在這春景樓干了這么多年老鴇,第一次見兩個男人過夜的……”
……
荊北府衙坐落在荊北城的正中央,府門向北,只有東西兩個側門。東邊那個側門連著伙房,平日里只有一些雜役出入,西面那個門連著女房,平日里進出的,盡是一些繡女。
此時,一位身著破爛的少年立在那秦府的東門外,已有一個時辰,表情亦是若有所思。正是李若歸。
但李若歸看起來卻與平日不同,他并沒有佩戴他的那柄天寒劍,只是交于了歐陽兮代為保管。李若歸將劍交給歐陽兮的時候,內心卻沒有半分猶豫。
“你就這么給我了?不怕姑娘我貪你這寶貝,拿著便走了?”
這是歐陽兮當時略帶驚訝說出來的話。
李若歸卻搖頭道:“我已經(jīng)誤會過姑娘一次,這輩子不想再誤會你了?!?p> 李若歸的目的,便是想辦法混進秦府。這已是他思考一夜,能得出的最有可行性的辦法。
首先有那荊北四絕煞在里面,二人如若正面進攻奪女的話,且不說能不能救出宋家小女,自己能不能脫身都是個問題。想那秦知府欲將那宋家小女獻出去,必定先得花時間來調教,所以時間應該是充足的,倒是不必著急,可以先偷偷混進秦府,再見機行事。本來二人欲一齊進入,但李若歸卻心想如若同時進府,萬一失手,那便是全軍覆沒,況且歐陽兮目前仍被通緝,萬一身份敗露,恐怕會有變數(shù),便決定自己想辦法先進去,歐陽兮為外應。
當然,整個計劃能否成功的第一步,便是看李若歸能否順利進入秦府。也算是走運,那秦府多年不招人手,今年卻不知為何廣開了門路。也不知又等了多久,終于,門吱呀一聲開了,門里一個穿著有頭有臉的老頭向他招了招手。
“進來吧?!?p> 李若歸心里一喜,但也伴隨著一些緊張,邁腿走了過去。
府門砰的一聲關上了,那老頭只管在前面走,身后還跟著兩三個雜役,李若歸也在后面唯唯諾諾的跟著,終于到了一間偏僻的小屋里。
老頭坐在了屋里唯一一把椅子上,微微抬了下頭,給自己點上了一泡煙袋,眼睛也沒有看他,張口問道:“你就是一早便來敲我秦府大門的小子?你想干什么呀?”
李若歸畢恭畢敬道:“回劉管家,在下只想來衙里找個粗活養(yǎng)活自己?!?p> 那劉管家,正是這秦府里的管家頭子,想是這衙內打理之事,都是由他做主了。他聽到李若歸那話,哼了一聲。
李若歸連忙擺出一副苦臉,假訴道:“小子名叫蠻牛,本是桃源鎮(zhèn)人士,爹媽年前的時候都病死了,我走投無路,又沒有親戚可招待,心想為何不去荊北城里討個活路,又聽說秦府近日在招雜役,事到如今,還望劉管家可憐可憐我,給個營生吧?!?p> 這么說著,李若歸聲淚俱下。
劉管家這才睜眼瞧了他一下,隨后又緊緊的閉上了。
“倒是有點闖勁,你都會些什么???”
“小的愚鈍,沒有別的本事,但有把子力氣,想必買買菜挑挑水之類的雜活,小的還是能做得了的?!?p> 那劉管家哼了一聲。道:“也算你那天上的爹媽護著你,往年像你這種人,我們一般都是打出去。但今年,府里需要大量的人手,有一個倒泔水的活,哄臭無比,你可做的了?”
李若歸大喜,連忙點頭道:“只要能管我一口飯吃,我定賣足力氣。”
劉管家閉目微歇,一揚下巴,道了一聲:“那就去伙房里候著吧。你,領他去,記得是最東頭那個伙房。”
他最后一句話是沖著身邊一個雜役說的,雜役點了點頭,便沖著李若歸揮了揮手。李若歸卻心思一轉,他總覺得這事有點太過簡單了。
“劉爺,我是不是還需要去添個名冊。”
劉管家一皺眉,喝道:“添什么名冊?快去?!?p> 李若歸聽到這話,只好作了個揖,便在那個雜役的引導下,走出了那件房屋。臨走的那一刻,卻發(fā)現(xiàn)那個管家正在和手下說著什么,眼神也時不時的往自己身上瞥來。
走了大約半刻,李若歸已經(jīng)到了伙房。只見那伙房之內只有兩名老翁,一個切菜一個炒菜,見了李若歸,眼神復雜,突出著一個同情。李若歸迅速一打量,隱隱感覺作為一個大府的伙房,人手未免太少了些。
那雜役將他引到此處,道了一聲:“好好干?!币苍贈]多說什么,只是指了指角落里的那一堆令人作嘔的泔水桶。一陣一陣的惡臭幾乎要將李若歸熏暈過去。李若歸應和著,開始在這伙房里四處走著熟悉環(huán)境,只見這伙房破舊不堪,角落有兩口偌大的鍋,里面煮著白粥,粥的數(shù)量十分之多,米卻沒有多少,桌案上的菜也就那么三四樣,那菜品不比自己炒的好看多少。李若歸心想道,莫不是這秦府爺,每日便吃這種東西?卻聽到一聲嘆息,隨后便是一句人語。
“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啊。”
李若歸順著聲音聽過去,卻發(fā)現(xiàn)是那正在切菜的老伯。連忙走上去問候道:“這位老伯,小子名叫蠻牛,初來乍到,還請多多幫襯?!蹦抢喜c了點頭,正想說些什么時,卻發(fā)院子里有兩個持棍衙役正看著自己,連忙閉嘴了。李若歸看著那衙役,心里忐忑,心想道莫不是假身份暴露了?但隨后又一想,自己又不是通緝犯,緊張些什么。
但那兩個衙役確實盯得自己心里發(fā)毛,這時候,那老伯拽了拽他的衣袖,小聲道:“小伙子,老夫看你年少勸你一句,你身上如果有銀子,抓緊孝敬他們一些,不然日后這日子可不好過?!?p> 李若歸這才恍然大悟,心想原來是來找新人撈好處的!他身上確實有兩錠大銀,這是與歐陽兮分開之前,歐陽兮特意甩給他拿著的。但李若歸卻想道:“想要小爺?shù)腻X,你們也配?“。便裝作沒有聽到,只是看了看四周,咬了咬牙,憋住一口氣,一把拎起一個泔水桶,向院外走去。
那兩個衙役一把將他攔了下來。
”呦,瞧著面生啊,新來的?“
李若歸不理他們,他抬著泔水桶,正一肚子氣。
“小子,爺問你話呢。”
那兩個衙役見他這樣,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顯得有些惱火。
其中一個不悅道:“新來的,只要來了這秦府,這里的規(guī)矩你就得遵守,新來的見了老人,該怎么表示不用我教你吧?”
李若歸知道他們是要什么,深吸了一口氣,強壓怒氣道:“我要是有錢,還至于出來謀出路么?”
兩個衙役道:“沒錢也便罷了,爺幾個這幾天忙于公務,一堆臭鞋襪爛衣服沒人洗,辛苦辛苦你,等你倒完泔水,幫大爺們洗了吧?!?p> “還有,你每個月的俸祿,都要給爺們先買酒喝,喝剩下的才歸你。”
李若歸的表情倒緩和了,他放下泔水桶,在衣衫里摸索了一會,隨后伸出手來,只見一塊銀燦燦的大元寶出現(xiàn)在了兩個衙役面前。
“想要么?”
李若歸道。
二人眼睛都看直了,咽了一口口水,連連點頭道:“還說你沒有錢?我倆這輩子沒見過這么大的元寶。”
“小子,算你懂事?!?p> 正想伸手去拿時,李若歸卻一把將銀子收了回來。
“這么多錢,這里人又這么多,你倆不怕給人瞧了去?到時候遭了偷可不賴我。”
二人一想,確實有道理,這衙門里的人也都是各懷鬼胎,臉熟心不熟,確實小心防范為好,當下咽了口唾沫,相視一看,一歪腦袋,示意李若歸跟他們去一個地方。
不一會,三人到了一個房屋的后面,這是一片茂密的竹林。
“好了,這里沒人了。自己拿出來吧,省的吃苦頭了?!?p> 李若歸左看右瞧,發(fā)現(xiàn)確實沒人了,當下臉色一沉,怒氣再也壓抑不住,冷笑道:“鼠輩,還敢打你爺爺?shù)闹饕?,今天讓你們長長教訓?!?p> 一陣拳腳聲過后,便是慘叫聲劃破天際,求饒聲此起彼伏。
……
“我叫張四兒,這位是我的哥哥張三兒,我們二人在這秦府當差已久,不瞞少俠說,我們兄弟二人,對這府衙之內也是極其厭惡。”
“沒錯,沒錯,我們想從這鳥地方離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p> “只恨那劉管家仗著有結算工錢的一點權力,便克扣我們這些兄弟的餉銀,按理說每個月我們有四錢銀子,但那劉管家層層剝削,實際到手的,只有一錢不到。”
“我們一家兄弟四人,家里也有老母病重,需要錢來養(yǎng)活,這點錢哪里夠?!?p> “所以我們?yōu)榱嘶蠲抛龀鲞@種事情,唉,也算是一時糊涂。”
“今日見到蠻少俠,你這一頓拳腳才給我們兄弟倆打服了,也打醒了,少俠,好身手,佩服,佩服?!?p> 一個閃爍著微弱燭光的差房里,兩個臉腫的像豬頭的人對著面前那位少年恭敬道,眼前的桌案上,還放著兩瓶好酒,三樣菜品。那少年正是李若歸,而那兩名掛彩的豬頭般的人,正是白天里勒索李若歸未果,被胖揍了一頓的兩名衙役。
“少俠,你吃酒,吃酒?!?p> 二人滔滔不絕,李若歸似乎依然耿耿于懷,但也還是端起一碗酒喝下了肚子,隨后揮了揮手,瀟灑道:“往后斷不可再做此種事,否則……”
張三兒張四兒連忙挺著腫臉擺手道:“斷不敢再做此事。”
李若歸伸手掏出一錠銀子,用力一掰,掰下一小塊扔在二人面前,道:“這些銀子,你們拿去,一是買點好的消腫藥,二是好好孝敬家里老母,也算你們這打沒白挨,也就當我們交個朋友,你們只要不再做傷天害理的事,小爺我這有的是錢?!?p> 打一巴掌,給顆甜棗。雖然這顆棗確實給的有些大,但李若歸初入秦府,自然是需要探知其中虛實的,李若歸心里也好笑,他本以為此二人勒索他人錢財,已然壞透,沒想到卻良心未泯,也算是可結交之人,當下也沒含糊,繼續(xù)吃了一碗酒,
二人看著那些碎銀子,眼睛都直了,神色激動,連忙收好,那張三兒對著李若歸拱手道:“蠻少俠放心,我們兄弟二人雖然不成器,但在這東區(qū)里,也算老資格,說得上兩句話,少俠今后遇到什么難事,盡管吩咐我們二人?!?p> 李若歸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我看這秦府的伙食也不咋地,后廚里都是些老人家在忙活,菜品也一般,你們秦知府也真不挑口?!?p> 那張四兒搖頭醉道:“這哪能是給官老爺吃的東西,他們做出來的東西,我們這些下人都不吃。”
李若歸奇怪道:“那就怪了,既然官不吃,你們也不吃,那這些東西是給誰吃的?”
只見那張四兒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西方。
“給他們吃?!?p> 這時,那張三兒似乎還有些清醒,連忙把住張四兒的手,耳語了一句:“不足為道,不足為道。”
李若歸發(fā)現(xiàn)事有蹊蹺,斷然不肯放棄,追問道:“誰們?”
張三兒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話趕到這里,也是天意,少俠,別怪兄弟多嘴,在這東區(qū)之內,以咱們兄弟今晚這一頓酒的交情,你可隨意行走,但唯獨最西北角的一個最破爛的房屋,千萬不要去那里。先前這伙房里還有一名老漢,誤打誤撞去了那里,再見他時已經(jīng)是全身沒有一塊好皮,沒兩天便死了?!?p> “還有此事?可知那是何地?”
張三兒向窗外看了看,確認無人之后,壓低聲音耳語道:“私牢?!?p> 李若歸驚道:“這府衙之內竟設有私牢?”
張三兒醉道:“本來這私牢里并沒有關押什么犯人,最近也不知那府爺發(fā)了什么瘋,瘋狂抓人,那街上的商賈小販書生抓了百十號過來,犯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沒說什么罪名,更沒有開堂理過案,抓來只匆匆塞進這私牢里便完事,我看,冤抓錯抓的有不少?!?p> 李若歸心里一顫,突然想起李訓義和李若芊來,二人出了象石村便再尋不到,莫不是被這秦知府抓進了這私牢中?又是心念一動,想起了那日春景樓里他偷聽到的對話,這秦知府似乎要什么人頭標準,莫非抓這些人是為了給那王胖子充數(shù)所用?
不管怎么樣,李若歸想著李訓義二人,也無暇去想其他,看來這私牢,自己是要去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