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應(yīng)是一場血雨腥風(fēng)的江湖，此間倒是頗有些靜的異常，猶如山雨欲來而風(fēng)滿樓。
“鐺鐺鐺”的敲門聲不疾不徐，一小沙彌手拿一封書信，聽得門里說道：“進來！”小沙彌這才推門而入，只見里面一老一少二個和尚正在對弈，小沙彌雙手合十，對里面二人行禮道：“見過師叔祖，見過師叔，有師叔祖的一封書信?！?p> 里面的老和尚接過信封，說了句：“你先退下吧！”
那小沙彌這便對二人行了禮，而后退出去，將門關(guān)好。
老和尚也不看信，將信給了年輕僧人，說道：“你且看看吧！”
老僧法號慧妙，年輕僧人法號清靈子。只見清靈子打開信封，拿出信件，看了看，而后將信件放在一旁，對慧妙說道：“師父，這是丐幫的邀請函，八月十五，神都之約。說是有兩件大事，一為主持公道，二為做個見證！”
慧妙正要落子，聽得此話，看了看清靈子問道：“你怎么看？”說完，黑子落。
清靈子說道：“想是去年大年初一，丐幫中人在洛陽總舵發(fā)現(xiàn)了三十多名丐幫弟子的尸首，其中一具便是丐幫陸遠客。”說道此處，他頓了頓，當(dāng)即說道：“經(jīng)查探得知，這些尸首身上的傷，均是武當(dāng)派的功夫所為?！?p> 慧妙點了點頭說道：“陸遠客這些年雖未繼承丐幫幫主之位，然而無論是丐幫還是江湖中人，均是已經(jīng)承認(rèn)了他為丐幫幫主，如此江湖地位之人被殺，丐幫定是會討個說法的?！被勖畲髱熾p手合十，口念佛號，隨即說道：“聽聞陸遠客的死訊，江湖同道一片嘩然，想來均是未有料到有此等事情發(fā)生，然更加讓人意想不到的便是，兇手竟是武當(dāng)門人。江湖同道均是知曉丐幫與武當(dāng)關(guān)系要好，而陸施主武功高強，武當(dāng)除了玄玉道長之外，想來也沒有人會是陸施主的對手，玄玉道長為師是見過的，此人氣度不凡，見識卓越，一代宗師之名當(dāng)之無愧。以為師對玄玉道長的了解，他是決然不會對陸施主動手的！”
清靈子沉吟一會，說道：“據(jù)說丐幫程雄程長老正月初二便派遣弟子知會武當(dāng)掌門玄玉道長，告知其丐幫總舵所發(fā)生的事。武當(dāng)紫云道長聽聞此事大吃一驚，這便主動請纓，隨那名丐幫弟子前去洛陽調(diào)查此事。紫云道長看見那些丐幫弟子尸體的傷勢時，知道傷勢確實為武當(dāng)派功夫所致。只是兇手功力之深，中招者，無不當(dāng)場斃命。當(dāng)世武功有此造詣?wù)?，確實屈指可數(shù)，更何況兇手所使乃是武當(dāng)功夫，紫云道長一時間也是未有表態(tài)，只是希望丐幫能給武當(dāng)派一些時間，讓武當(dāng)可以調(diào)查此事，只是之后武當(dāng)派便沒了消息。想是此番丐幫被逼急了，這才廣邀天下武林同道，欲為丐幫死去的眾人討個說法。不過單論武功而言，武當(dāng)陳鴻飛的武功想來也不在陸前輩之下?！闭f到最后，清靈子想起了當(dāng)日曉樓夜話之時，曾說起的一段江湖恩怨，知道武當(dāng)陳鴻飛還沒有死，這才有意一語。
“陳鴻飛此人，為師確實知道一些，若說他要殺丐幫弟子，卻也是有理由的，只是時間都過了這么久了，想來有什么仇怨也早該忘卻了！”慧妙想到了一些事，這便說道。
清靈子當(dāng)即問道：“師父，這陳鴻飛與丐幫有什么糾葛么？”
慧妙說道：“這事想來也有四十多年了吧！只是具體有多少年，為師卻是記不得了！”當(dāng)下慧妙便將陳鴻飛與丐幫之間的恩怨與清靈子說了一遍。
清靈子聽完，當(dāng)即問道：“這么說來，師父當(dāng)年也如徒兒一般年紀(jì)了！這件事師父是怎么知道的？”
慧妙說道：“那時陳鴻飛上少林與師父比武，結(jié)果他自是輸給了師父。陳鴻飛欲以悔悟為由，留在少林寺。其實師父在陳鴻飛上山之時，便已知曉他此次前來是為了躲避追殺，師父也知道十年前天震鏢局滅門一事。只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師父不愿馮劍俠與陳鴻飛二人再生恩怨，是以答應(yīng)陳鴻飛讓其留下來。而師父則是趁此時機以無邊佛法，化解陳鴻飛心中戾氣。至此，江湖無風(fēng)無雨四十多年之久。”
清靈子落下白子說道：“師祖雖是佛法廣大，然則妖魔執(zhí)念太深，不愿回頭，在清靈子看來，這四十多年怕也只是假象，依現(xiàn)如今看來，只怕風(fēng)雨將至！”
慧妙聽得此話看了清靈子一眼，落下一子說道：“黑子白子俱是棋子，黑勝白勝俱是人勝！”說完隨手一揮，但聽“啪”的一聲，棋盤頓時翻落在地，隨即黑白子落地“叮叮?！钡穆曇舨粫r響起?！昂诎紫喽罚赜幸凰?，即便是平局收場，不過是兩敗俱傷！”
清靈子看著散落一地的棋子問道：“依師父之見，武當(dāng)丐幫之恩怨該如何收場？”
“滿地落子白歸白，黑歸黑！黑白需得分明?！闭f完慧妙起身，將棋盤拾起，又開始撿起了落子。清靈子見此亦是幫著師父撿起了落子，落子歸盒，黑白分明，二人起身站立，慧妙大師將棋盒拿蓋蓋住，當(dāng)即問道：“你可看得明白？”
清靈子搖了搖頭，說道：“若是弟子那位結(jié)義兄弟在此，定會明白師父所想！”
“便是那于仁舉么？”清靈子回寺之后，便將所遇之種種，與慧妙都說了一遍，是以慧妙知道清靈子的結(jié)義兄弟是誰。
“正是，此人聰明機靈，但凡有人提點一二，他便可以舉一反三。”
慧妙見此，說道：“你也聰明，只是為師不善教導(dǎo)，這才使你太過古板，拘泥于佛法外相之中。此番對弈之人，皆是高手，一方是武當(dāng)玄玉道長，對方出了高招，玄玉道長深得太極精益，后發(fā)制人，一招以不變應(yīng)萬變之法，著實妙哉。便如為師方才將棋盒蓋上一般，即便一人有心落子，另一人也無心對弈，此局至此不攻自破?！?p> 輕靈子說道：“如師父這般說來，此時另一人已然出了招，丐幫廣發(fā)英雄帖，直逼武當(dāng)現(xiàn)身。師父，您說玄玉道長該如何接招呢？”
慧妙看著清靈子說道：“所以說兩方俱是高手，江湖之上好久都沒有這般熱鬧過了，為師此刻也是觀棋之人，不語，方才是君子！對了，這信上所言，第二件事乃是見證？”似乎想起了什么，慧妙大師又接著說道：“只怕這兩件要事，先后順序要有些變化了！”
清靈子聽得此話，微一思索，便說道：“正所謂群龍不可無首，偌大的一個幫會，推選幫主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丐幫這幾十年來均由陸遠客打理，一切事物均是井井有條。如今丐幫也確實需要一人肩挑大梁，曾經(jīng)的天下第一幫今時今日真正面臨生死存亡之機了！待八月十五之時，為師便與你一同前去洛陽，看看武當(dāng)玄玉道長是如何接招的？”
清靈子聽得此話微微一怔，他有些難以確信道：“弟子當(dāng)真可以下山么？”
慧妙看著他說道：“淤泥雖污，然蓮花亦能不染，世間雖雜，明佛心方能不亂。不要一味執(zhí)著于放下，萬法空相，唯心而已！”
“弟子謹(jǐn)記師父教誨！”
“傻徒兒，寺規(guī)與佛心無關(guān)，只是修佛之人的自我悟性罷了。你便是永遠都跳不出這規(guī)矩二字。你還年輕，慢慢感悟便好，不要一味強求?！?p> “弟子知道了！”
慧妙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說道：“對了，慧能師弟現(xiàn)如今在何處？他回寺了么？”
清靈子點了點頭，說道：“得知陸遠客死訊，師叔便親自前往洛陽，為陸遠客送行。隨即這半年以來，均是未有下山，一直都在房間打座?！?p> “既如此，此次洛陽丐幫大會，你便知會慧能師弟一聲，且看看他會不會去！”話音剛落，只見房門大開，那慧能倒掛于屋檐之下，雙手抱胸前后晃動。
“嘿嘿，慧能在此多謝師兄記掛！師兄知道和尚喜歡熱鬧，這便時刻記著師弟，師弟心下感動不已?！被勰苷f道。
清靈子對著慧能行禮道：“參見師叔！”
慧能點了點頭，而后看著慧妙說道：“師兄，不管師弟以前再怎么胡鬧，還是知道此次丐幫大會，不同尋常。就當(dāng)日所知，陳鴻飛二人嫌疑最大，那些丐幫蠢蛋長老不還是陸遠客與和尚所救么？他們懷疑不到那兩個黑衣人身上，卻是懷疑到武當(dāng)頭上，當(dāng)真是叫人生氣！師弟此次前去，便是要替武當(dāng)說幾句話?！?p> “師弟與陸遠客從陳鴻飛手中救過丐幫幾位長老么？”慧妙問道。
慧能當(dāng)下便將那日之事說了一遍，而后繼續(xù)道：“與另一個黑衣人打斗之時，頗覺得對方招式精奇，是以有些貪玩，被那人引走了。待我反應(yīng)過來時，已然看不到陸遠客與陳鴻飛的身影了?！?p> “當(dāng)日陳鴻飛二人所使武功是何門何派？”慧妙說道。
慧能聽得此話一驚道：“華山派！”霎時間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錯，去年丐幫幾位長老遇害之時，我也曾聽江湖傳聞，兇手所使，乃是華山派武功。事后柳穆雖也證實并非華山門人所為，但那二人真實身份，想來丐幫之中除了陸遠客，便再也無人知曉。是以如今想到武當(dāng)頭上，實屬正常不過。”
慧能聽得此話一時間倒也無話可說，他雙腳松開屋梁，身體頭下腳上掉落而下，快要落地之時，雙掌拍地而起，這便向屋里走去。
慧妙見其眉頭緊鎖，說道：“便在此處，師兄內(nèi)心倒有幾個疑團化解不開。其一，這兩個黑衣人一個乃是陳鴻飛，另一個是誰？其二，陳鴻飛乃屬武當(dāng)門下，又為何會華山派武功？其三，莫非黑衣人便出身華山派？”
慧能聽得此話，卻是搖了搖頭，他看著慧妙說道：“師兄，師弟還有一事不明，倒要請教?！?p> “師弟請說！”
“此事……”慧能話音未落，只見一道拳風(fēng)襲來，慧能頭也不回，雙手合十，立時躬身馬步。那一拳直接打在慧能背后，慧能渾身一震，隨即低喝一聲，只見后面那人連退數(shù)步，方才穩(wěn)住身形，隨即二人立時收招。
“嘿嘿，慧能師兄回山都大半年了，終日里閉門不出，原來是習(xí)得金剛不壞神功?！蹦巧撕呛且恍Φ?，隨即向慧妙行禮。清靈子見得此人，亦是連忙行禮，喚了聲師叔。
“只聞拳風(fēng)，當(dāng)是慧心師弟無疑！”慧妙說道。
慧能轉(zhuǎn)過身看著慧心說道：“全寺上下能這般胡來的，想來也只有你了！”
慧心一笑道：“慧能師兄怕是不遑多讓啊！”
“彼此彼此！”
“師兄見笑了！”二人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正在此時，只見慧明與慧覺二人走了進來，清靈子一一行禮，請眾人入座，這便為五人斟茶。
“今日是什么風(fēng)，竟連慧明慧覺二位師兄也來了？不過我們師兄弟幾人也是好久沒聚在一起了，清靈子，你便將慧仁師兄，慧林師弟也請過來，今日我們師兄弟幾人好好聊聊?！被勰苷f道。
清靈子這時候為五人斟好茶，答應(yīng)一聲，正欲出門。
這時慧心連忙說道：“不必了，這兩個武癡正在閉關(guān)呢！叫不動的?！?p> 眾人一聽無不莞爾，慧妙說道：“方才與慧能師弟正在說丐幫之事，想必慧明師兄也正是為此而來吧！”
慧明點了點頭說道：“正是，依慧妙師弟的看法，此事我少林該如何處之？”
“靜觀其變！”慧妙說道。
慧明說道：“師兄正有此意，是以想讓慧妙師弟前往洛陽一趟！”
慧妙道：“此次丐幫大會廣邀天下武林人士，目標(biāo)直指武當(dāng)，慧妙也想前往一觀，看看攪弄江湖風(fēng)云之人到底是誰！再者與玄玉道長也許久未有見面了，是以此次或許有機會交談一番?！?p> 慧明說道：“如此甚好！方才聽聞慧能師弟所言華山之事，未知有何疑問？”
慧能說道：“凡是習(xí)武之人，身強體壯自是不必說，況且近幾十年來江湖之上還未有發(fā)生什么大事？為何華山派老一輩均已不在人世？”
慧明說道：“江湖并非一直平靜如水。三十年前，華山派一些老前輩一夜之間，死傷殆盡。共二十一人，其中與柳穆同輩者八人！至此一夜，此事便成了江湖上一大懸案，至今也未有弄清真相。只因死者均是被一場大伙燒的面目全非，無法辨認(rèn)傷口，看不出是何門何派所為?！?p> 慧能道：“如此說來，慧妙師兄心中疑問確實有些道理?！碑?dāng)下慧能便將方才慧妙所提疑問說了出來。
慧明說道：“據(jù)當(dāng)年華山弟子查探，死者中一十三人全是華山先輩，無一例外。而當(dāng)時華山先輩一共也只有十三人，是以華山先輩在那一夜均是與世長辭?！?p> 慧妙說道：“既然已將人殺死，為何還要毀壞尸身，此一點著實有些可疑。依師弟看來，陳鴻飛身邊那人，極有可能便是華山派門人，而且輩分不低?！?p> 聽得此話，眾人一驚，隱約間有一股涼意襲來，直感一場血雨腥風(fēng)將至。眾人一時間雙手合十口念佛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