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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鳳鳴

鳳鳴九天,與君共亡

鬼谷鳳鳴 舞檐 3267 2019-06-01 23:44:20

  一怒而諸侯懼,安居則天下熄。——《孟子·滕文公下》

  戰(zhàn)國末年,天下大亂,諸侯相爭,烽火四起。經(jīng)連年征戰(zhàn),成七雄爭霸,而王室衰微,天下禮崩樂壞。

  秦昭襄王五十年,即公元前二百五十七年,十一月的一個黃昏,紅日西垂,夜色漸深,寒風颯颯。武安君白起與一女子,各騎駿馬一匹,出咸陽西門十里,行至杜郵,忽值大雨滂沱,疾風亂作。大地泥淖,馬不能前。而白起有疾,不可淋雨,以免病情惡化。馬上的女子仰天長呼:“天亡我乎?”恰有一亭,白起與女子下馬,趕馬至亭里,拴好馬繩,女子攙扶白起于亭內(nèi)席地而坐。

  陪伴在白起身邊的女子乃白起之妻,名王言,世稱鳳鳴,她與白起此時皆已過天命之年。兩人雖老,兩鬢斑白,仍體格健碩,動作矯健,神采奕奕。莫不是白起近來風寒未愈,亭外此等風雨怎能阻他倆去路。

  白起妻王言哀嘆道:“千算萬算,天意難測?!?p>  白起不解,問道:“夫人何出此言?”

  “大禍將至,命將殞于此?!?p>  白起提起右手,伸向上前方指著天,回道:“一場大雨罷了,何禍之有?”

  王言神情凝重:“非也,雨只是幫兇,殺人者乃秦王也!”

  話音剛落,遠處便傳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一隊秦兵踏著泥濘的路面奔襲而來,隊伍整齊劃一,步調(diào)一致。他們手持長戟,身穿盔甲,冒著大雨奔襲,腳下積水飛濺而起。秦兵隊伍中間是一輛馬車,馬車前頭是車夫。馬車隨秦兵步伐疾馳,道路中央也因此被軋出兩道車痕,只是很快又被后面秦兵的腳印覆蓋。

  亭內(nèi)的白起望著秦軍隊伍,神情自若。而一旁的妻子王言已感到來者不善,神色凝重,緊握手中的純鈞劍。

  白起說道:“夫人為何斷定陛下殺心已生?”

  王言回道:“眼前秦兵就是最好的證據(jù),急促的步伐彌漫著殺氣。”

  秦兵于亭前停下來,圍住亭子,而雨點繼續(xù)順著頭盔,流到臉頰,再落到護甲上,最后滴入黃土。后面緊隨的馬車也停了下來,從車內(nèi)下來一人,手里捧著一道詔書和一把短劍。此人為秦王內(nèi)侍高讓,任秦宦者令,掌宮中諸宦官。駕車的車夫為高讓撐傘,兩人一同進入亭內(nèi)。

  王言見狀欲起身以作抵抗,卻被一旁的白起叫?。骸胺蛉四獊y來,先聆聽王詔。”王言這才不情不愿地重新坐回了地上。

  高讓走到白起跟前,畢恭畢敬地說道:“武安君,大王有旨,請接旨!”

  白起和他夫人由坐變跪,低垂著頭,聆聽詔令。而亭外依舊傾盆大雨,整個世界被大雨籠罩。

  高讓打開詔書,宣到:“秦王命:自長平之戰(zhàn)以來,庶人白起屢次拒戰(zhàn),違抗王命,致前線秦軍多敗,罪無可恕,今賜其死罪。念其過往功績,特賜王劍,以劍自刎。依秦法,其妻同罪。詔畢!”

  聽完詔令,王言拔劍而起,指著眾人:“何人敢上前一步,我便殺之?!?p>  高讓見狀,立馬退到秦軍身后,于眾人后面喊到:“武安君,我知你忠君愛國,莫違抗王命,也別為難老夫。”

  白起悲愴道:“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

  王言回:“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秦王聽信讒言,從而怨恨于你,由此心生殺念耳!此刻先殺出重圍,待秦王怨消,自會免你之死罪?!?p>  白起皺眉說到:“王命鑿鑿,豈會收回。待王怨消,又該何時,你我又須亡命到何時方休?我已多次違抗王命而不出戰(zhàn),今再不從,后人將如何看我?是為不忠不義之人,秦之罪人也?!?p>  王言言之:“你為秦國立下赫赫戰(zhàn)功,鞠躬盡瘁,足以彌補你不戰(zhàn)之過,且戰(zhàn)敗也非你過,乃天時地利人和之過也。眼前不過區(qū)區(qū)百來兵卒,你我聯(lián)手,定能突圍?;叵脒^往三十年,你我歷經(jīng)百戰(zhàn),上千次沖殺于敵軍百萬雄師之中,也不曾畏懼退縮,不曾眉頭緊鎖。眼前不過區(qū)區(qū)百來秦卒,你我聯(lián)手,在舉手投足間便可沖殺而出?!?p>  白起回道:“我與秦軍歷經(jīng)百戰(zhàn),共赴生死,已如兄弟手足,今讓我用我之命換百來秦兵之命,我于心不忍?!?p>  亭外百來秦軍提起長戟,指向亭內(nèi)二人,向前邁了一步,齊聲喝道:“嚯!請武安君遵從王命,提劍自剄?!庇晁褜⑺麄兩砩系逆z甲淋濕。

  王言說道:“你的秦兵手足,是上沙場拼殺的秦兵。眼前百來秦卒不過是秦王衛(wèi)兵,非你兄弟?!?p>  亭外秦軍又邁前一步,齊聲喝道:“嚯!請武安君遵從王命,提劍自剄?!?p>  白起仍端坐于地,對王言道:“夫人莫再勸說,不聽王命為不忠,拼殺手足為不義,莫讓我背負不忠不義之名!”

  王言回道:“既君不背不忠不義之名,那由我來背負。夫君待我清除眼前秦卒后,共赴天涯,亡命天下?!闭f完,便提劍沖殺出去。

  前排中間的一名秦兵躲閃不及,被王言的劍刺中胸口。再一瞬間,王言拔劍一揮,又擊倒了兩名秦兵。其余的秦兵被王言這突然地襲擊,手足無措,亂成一團。還來不及還擊,又有一名秦兵的手被王言的純鈞劍擊中,手中的長戟跌落。在王言打傷十余名秦兵之后,秦兵才整合好隊伍,將王言團團圍住。在最內(nèi)側(cè)的秦軍齊齊將長戟刺向王言,眼看無路可逃,千鈞一發(fā)之際,王言后向彎腰,而長戟撲了個空,十幾只戟頭匯聚在一起。彎腰的王言沒有停止進攻,她揮劍于秦軍的長戟之下,將這最內(nèi)側(cè)的十幾名秦軍的大腿一一割傷。鮮血頓時直流,而這十幾名秦兵橫七豎八地倒下。待長戟分開,王言起身瞄準最近的一名秦兵,刺入其右臂。此時又有三只戟頭刺向王言,而王言則一個側(cè)身躲掉最近的那只長戟,并用左手抓住戟柄頭部,將戟柄從中間砍斷的同時,也將手握此戟的秦兵擊倒。王言手握那半截長戟擋住即將襲來的那兩把長戟,隨機將劍一揮,又兩名秦兵倒下。

  一輪攻勢下來,秦兵已被傷三十有余。剩余的秦兵見王言生猛,望而不敢前。而高讓已嚇破膽,藏于亭子柱后,全身哆嗦。雨則愈驟,天則愈暗。

  王言對著眾秦兵說道:“若想活命,則讓道于武安君?!?p>  眾秦兵面面相覷,不知所措,怯而不前。

  此時柱后的高讓探頭,舉著詔書對眾秦兵喊道:“秦王有命,爾等不得退卻?!?p>  聽罷,秦兵一擁而上,繼續(xù)與王言廝殺。怎奈王言功夫了得,秦兵非但無法近其身,還不斷被其所持的純鈞劍集中。如此看來,秦兵是奈何不了王言。

  亭外激戰(zhàn)正酣,亭內(nèi)的白起正襟危坐,朝高讓說道:“內(nèi)侍大人,請來此。”

  高讓躲躲閃閃,唯唯諾諾地來到白起面前,說道:“武安君莫再違抗王命,莫于后世留下不忠不義之名?!?p>  白起言:“內(nèi)侍大人把王劍拿來便是,我定遵從王命,但我有一請。”

  高讓回道:“武安君請講,老夫定當盡力?!闭f完順勢把短劍交與白起。

  白起接過短劍,繼續(xù)說道:“吾妻乃一介女子,請求放其逃命。待我死后,提我人頭去見大王,便說吾妻誓死抵抗,終被逃脫。王見我人頭,便不會定爾等之罪?!?p>  高讓回道:“唯!”

  白起拔出白光閃閃的短劍,將劍鞘置于地,雙手握劍,雙眸透著淚光,凝視著正在大雨中廝殺的王言。而王言專注于抵擋秦兵一陣又一陣地進攻,無暇留意亭內(nèi)情況,也就并未發(fā)現(xiàn)此時已將劍置于脖頸處的白起。雖說此時秦兵已經(jīng)死傷過半,畢竟雙拳難敵四手,惡虎還怕群狼,王言已身中數(shù)刀,流出的血很快就被雨水沖刷而凈。王言無暇顧及亭內(nèi)之況,更無暇顧及身上裂開的傷口,她雙眼通紅,怒發(fā)沖冠,一刀刀砍向沖殺而來的秦兵。

  白起手握短劍,劍刃頂住脖子,深思良久,仰天嘆曰:“我固當死。長平之戰(zhàn),趙卒降者數(shù)十萬人,我詐而盡坑之,是足以死?!本o接著,他朝亭外的王言喊道,“夫人,保重?!闭f完短劍的劍刃割進了脖頸,頓時鮮血直流。短劍也掉到地上。

  聽到喊聲的王言這才發(fā)覺亭內(nèi)的異樣,立即丟下手中的純鈞劍,沖到白起面前,只是已無法阻止事情的發(fā)生。白起垂垂死去,身體側(cè)傾。王言在白起倒下之前抱住了他,淚流滿面,痛心不已,撕心裂肺,說道:“你為何如此?你為何如此?你為何如此?……”

  亭外的秦兵欲沖進亭內(nèi),被高讓制住,轉(zhuǎn)而呆呆地看著他倆。

  白起已無法言語,只是伸出右手,緩緩上抬,想最后再觸摸一次王言的臉頰。終究氣數(shù)已盡,于將觸到之際,最后一口氣已用完,手落了回去。

  王言嘶喊道:“不……”說完放下懷中的白起,沖到亭外,拾起純鈞劍,指著上天。

  秦兵只是退讓,并沒有再拼殺之意。

  雨水繼續(xù)打濕王言半白的頭發(fā)和微皺的臉龐,而她完全浸沒在大雨里,不停地嘶喊:“啊……啊……啊……”她的嘶喊聲響徹天地,貫穿寰宇。

  雨下得越大,風刮得更狂。電閃雷鳴,此起彼伏。天昏地暗,猶如末日。

  許久之后,王言已是聲嘶力竭,她將純鈞劍割向自己的項頸。此時一道閃電落下,白光映照在純鈞劍上,在黑夜中猶如一顆璀璨之星。此時,王言放開了純鈞劍,人與劍一同倒下,倒在了水坑里。隨后一切歸于平靜,彼時白光熠熠的純鈞劍也暗淡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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