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學(xué)授完,繼而講言學(xué)。鬼谷子謂蘇秦、王言曰:“無論揣摩、用兵、游說皆離不開捭闔。捭闔者,乃天地陰陽之道,而說人之法也,為萬事之先,是謂‘圓方之門戶’。故講言學(xué)之前,先知捭闔之道?!?p> 王言問曰:“何為捭闔?”
鬼谷子曰:“粵若稽古,圣人之在天地間也,為眾生之先。觀陰陽之開闔以命物,知存亡之門戶,籌策萬類之終始,達(dá)人心之理,見變化之朕焉,而守司其門戶。故圣人之在天下也,自古及今,其道一也。變化無窮,各有所歸。或陰或陽,或柔或剛,或開或閉,或弛或張。捭之者,開也、言也、陽也;闔之者,閉也,默也,陰也?!?p> 王言又問:“如何為之?”
鬼谷子答曰:“即欲捭之貴周,即欲闔之貴密。周密之貴微,而與道相追。捭之者,料其情也;闔之者,結(jié)其誠也。皆見其權(quán)衡輕重,乃為之度數(shù),圣人因而為之慮。其不中權(quán)衡度數(shù),圣人因而自為之慮。故捭者,或捭而出之,或捭而納之;闔者,或闔而取之,或闔而去之。捭闔者,天地之道。捭闔者,以變動陰陽,四時開閉,以化萬物??v橫、反出、反覆、反忤必由此矣?!?p> 王言又問:“如何以捭闔之法說服之?”
鬼谷子答曰:“捭闔之道,以陰陽試之,故與陽言者依崇高,與陰言者依卑小。以下求小,以高求大。由此言之,無所不出,無所不入,無所不可。可以說人,可以說家,可以說國,可以說天下。為小無內(nèi),為大無外。益損、去就、倍反,皆以陰陽御其事。陽動而行,陰止而藏;陽動而出,陰隨而入。陽還終始,陰極反陽。以陽動者,德相生也;以陰靜者、形相成也。以陽求陰,苞以德也;以陰結(jié)陽,施以力也;陰陽相求,由捭闔也?!?p> 次日,鬼谷子講“反學(xué)”,其大意為:與人辯論,可用反復(fù)之法。反過去可知其過去,復(fù)回來可知其現(xiàn)今。若反復(fù)試探,而一無所知。或可用反辭探之,欲聞其聲則先沉默,欲張則先合;欲升則先降;欲取則先與。
第三日講“內(nèi)楗”。內(nèi)者,進(jìn)說辭也。楗者,楗所謀也。欲說者務(wù)穩(wěn)度,計事者務(wù)循順。陰慮可否,明言得失,以御其志。方來應(yīng)時,以和其謀。詳思來楗,往應(yīng)時當(dāng)也。夫內(nèi)有不合者,不可施行也。乃揣切時宜,從便所為,以求其變。以變求內(nèi)者,若管取楗。言往者,先順辭也;說來者,以變言也。善變者審知地勢,乃通于天,以化四時,使鬼神,合于陰陽,而牧人民。
第四日將“飛鉗”。引鉤鉗之辭,飛而鉗之。鉤鉗之語,其說辭也,乍同乍異。以其用之于天下,必度權(quán)量能,見天時之盛衰,制地形之廣狹,阻險之難易,人民貨財之多少,諸侯之交孰親孰疏,孰愛孰憎,心意之慮懷,審其意,知其所好惡,乃就說其所重,以飛鉗之辭鉤其所好,以鉗求之。用之于人,則量智能、權(quán)材力、料氣勢,為之樞機(jī)以迎之隨之,以鉗和之,以意宜之,此飛鉗之綴也。用于人,則空往而實來,綴而不失,以究其辭??摄Q而縱,可鉗而橫;可引而東,可引而西;可引而南,可引而北;可引而反,可引而覆。雖覆,能復(fù)不失其度。
第五日講“權(quán)衡”。大意為:游說者權(quán)衡利弊后,靠巧辭說之。辭各有其法,事則瞬息萬變。智者之言不亂不虛,所聞能善辨真?zhèn)危敺f可善斷是非,出言則變化莫測。
此后每一日,鬼谷子皆講一學(xué),后又使王言與蘇秦相互爭辯。于是,兩人常常端坐于亭內(nèi),相互對視,一言一句互辯之。
春去秋來,花開花落,兩人于落花叢中不停地辯說,直到北雁南飛、紅花飄搖。秋日鬼谷山色俊俏,山榆簇簇,紅葉片片,滿山野菊競相開放,一片金黃。這天,二人又于亭內(nèi)爭辯。倏忽,河里一鰷魚躍出,于是王言曰:“鰷魚出游從容,是魚之樂也?!?p> 蘇秦回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王言對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蘇秦回曰:“我非子,固不知之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可斷矣。”
王言對曰:“請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魚之樂’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亭內(nèi)也?!?p> 這時,鬼谷子走進(jìn)亭內(nèi),笑曰:“爾等已得縱橫捭闔之髓,今我出一題,爾等辯之。”于是蘇秦、王言起身向鬼谷子作輯而求之。鬼谷子坐定,拭去身上灰塵,說道,“何時可曰白馬非馬?”
蘇秦思索片刻,答曰:“馬者,所以命形也。白者,所以命色也。命色者,非命形也,故曰白馬非馬?!?p> 鬼谷子對曰:“有白馬,不可謂無馬也。不可謂無馬者,非馬也?有白馬為有馬,白之非馬,何也?”
蘇秦又曰:“求馬,黃、黑馬皆可致。求白馬,黃、黑馬不可致。使白馬乃馬也,是所求一也,所求一者,白者不異馬也。所求不異,如黃、黑馬有可有不可,何也?可與不可其相非明。故黃、黑馬一也,而可以應(yīng)有馬,而不可以應(yīng)有白馬,是白馬之非馬審矣?!?p> 鬼谷子又問:“以馬之有色為非馬,天下非有無色之馬也。天下無馬,可乎?”
蘇秦又曰:“馬固有色,故有白馬。使馬無色,有馬如已耳,安取白馬?故白者非馬也。白馬者,馬與白也;馬與白馬也,故曰:白馬非馬也。馬未與白為馬,白未與馬為白。合馬與白,復(fù)名白馬,是相與以不相與為名,未可。故曰:白馬是馬,未可?!?p> 這時,王言謂鬼谷子曰:“以有白馬為有馬,謂有白馬為有黃馬,可乎?”
鬼谷子答曰:“未可?!?p> 王言對曰:“以有馬為異有黃馬,是異黃馬于馬也。異黃馬于馬,是以黃馬為非馬。以黃馬為非馬,而以白馬為有馬;此飛者入池,而棺槨異處;此天下之悖言亂辭也?!?p> 蘇秦又曰:“有白馬,不可謂無馬者,離白之謂也。是離者有白馬不可謂有馬也。故所以為有馬者,獨以馬為有馬耳,非有白馬為有馬。故其為有馬也,不可以謂馬馬也?!?p> 王言補(bǔ)充道:“白者不定所白,忘之而可也。白馬者,言定所白也。定所白者,非白也。馬者無去取于色,故黃、黑皆所以應(yīng)。白馬者,有去取于色,黃、黑馬皆所以色去,故唯白馬獨可以應(yīng)耳。無去者非有去也。故曰:白馬非馬?!?p> 鬼谷子捋須笑曰:“璞玉雕成也?!?p> 此時,秋風(fēng)襲來,滿谷白花飄散,美如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