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趙王任藺相如為將攻齊,兵抵平邑。魏冉見齊疲于應(yīng)付趙軍,其為擴(kuò)陶邑封地,遂唆使秦王出兵伐齊。秦王再三考慮,乃從之,命客卿灶越過韓、魏伐齊,以取剛、壽兩地。將行,王言聞之,百思不解,遂往穰侯府拜訪魏冉。魏冉于高山閣接見王言。
魏冉道:“王姑娘急匆匆找老夫何事?”
王言回道:“聽聞穰侯使秦軍伐齊?!?p> 魏冉說道:“然也。有何不妥?”
王言說道:“當(dāng)然不妥。眼下之重乃攻趙也。”
魏冉說道:“趙強(qiáng),不易攻之?!?p> 王言說道:“即因趙強(qiáng),此刻趙伐齊,趙境兵少,可乘機(jī)攻之?!?p> 魏冉又言:“眼下攻趙與攻齊,誰易也?”
王言回道:“齊疲于應(yīng)付趙軍,秦乘機(jī)攻之,當(dāng)然伐齊易?!?p> 魏冉說道:“那便是此時(shí)該伐齊之由也?!?p> 王言說道:“非也。齊弱,即便其無應(yīng)付它國之兵,仍可隨時(shí)伐之?!?p> 魏冉說道:“待秦軍回秦,即刻發(fā)兵攻趙便可。趙不會(huì)短時(shí)間內(nèi)變強(qiáng),王姑娘無須憂慮?!?p> 王言說道:“非也。趙強(qiáng),伐之當(dāng)尋可乘之機(jī)。而眼下便是可乘之機(jī)。若待齊境之趙兵歸趙,伐之益難也。且趙治軍有方,十年來已壯大不少。”
魏冉似怒道:“王姑娘此言危言聳聽矣?!?p> 王言心急口快,說道:“穰侯伐齊,非為秦所為,乃為己擴(kuò)封罷了?!?p> 魏冉怒道:“請王姑娘慎言慎行。老夫乃忠于秦者?!?p> 王言自知言過,遂說道:“我知穰侯貴為秦相,為秦殫精竭慮??蓴U(kuò)陶邑周邊之地,雖可使秦廣地,但因中隔韓、魏,難以固守,于秦?zé)o益也。何不待它日滅韓、魏之后,再取之。”
魏冉雖心中有憤,仍克制道:“此刻伐齊,實(shí)為日后滅韓、魏時(shí)可兩面夾擊也。若從一面攻之,恐難以亡之?!?p> 王言說道:“恕在下直言,穰侯若堅(jiān)持己見,日后恐因此遭禍也?!?p> 魏冉笑曰:“王姑娘又危言聳聽矣。以老夫今日在秦之地位,何人可使老夫遭禍?”
王言回道:“這人現(xiàn)在雖未出現(xiàn),可累卵之舉,不可不防?!?p> 魏冉背身道:“老夫敬重王姑娘之才,故處處忍讓,望王姑娘莫再咄咄逼人,請自重之?!?p> 王言無奈,見苦勸而不能使魏冉對齊息兵,只得拜辭,言道:“方才我言過矣,望穰侯見諒。今日多有叨擾,這就告辭?!闭f完,便轉(zhuǎn)身。
魏冉叫住王言,說道:“王姑娘之事,老夫必記心里。攻齊之后,便會(huì)伐趙。請王姑娘勿憂。”
王言又轉(zhuǎn)身作輯道:“多謝穰侯。”言畢,轉(zhuǎn)身離去。
王言至穰侯府門口,恰遇白起、魏瀾從馬車下來,小錦于一旁幫扶。此時(shí)魏瀾已身懷六甲,其下車略顯笨拙,白起在其身后托扶,略顯緊張。
王言上前招呼道:“武安君好久不見?!彪S后王言又笑言道,“恭喜武安君晉升父親?!?p> 白起最不愿王言知魏瀾懷孕,今不巧被王言撞見,略顯踧踖,只回道:“謝謝!”隨后轉(zhuǎn)而說道,“王姑娘來此何事?”
王言說道:“有事與穰侯商議。近聞白兄告假,是否身體抱恙?”
白起回道:“非也。乃大王見我常年勞于公事,特意讓我休息?!?p> 王言說道:“原來如此?!?p> 這時(shí),小錦在一旁說道:“皆因姑爺忙于軍事,而忽視了小姐。大王知曉后,便讓姑爺告假,多陪小姐。”
王言猜想,必是白起日夜忙于公事而冷落了魏瀾,魏瀾便去哀求秦王,使白起少遠(yuǎn)征少處事,秦王便讓白起休假。但王言未將此猜想說出,而是說道:“也是。武安君受大王賞識,常年在外打戰(zhàn),于咸陽待不久?!?p> 小錦說道:“姑爺即使待于咸陽,也多半待于國尉府,甚少回府?!?p> 王言說道:“武安君為秦鞠躬盡瘁,實(shí)乃秦之福也?!?p> 魏瀾說道:“大王體恤臣民,見相公勞苦功高,特讓其告假?!?p> 王言又言:“武安君告假,如今國中軍務(wù)何人處理?”
白起回道:“我休假期間,一切軍務(wù)暫由胡將軍代為處理?!?p> 王言說道:“如此甚好。武安君便可心無旁騖常到穰侯府探望穰侯,也可多陪魏姑娘?!?p> 小錦說道:“那是,最近姑爺和小姐常呆一起,小姐也趁此終懷上了姑爺?shù)墓侨??!?p> 聽到這話,白起內(nèi)心難堪,忙說道:“穰侯還在府中久候,日后閑時(shí)再與王姑娘敘舊。”
王言繼續(xù)說道:“那就不耽擱武安君和魏小姐探望穰侯的時(shí)間了,這就告辭?!?p> 白起回道:“告辭?!?p> 魏瀾亦回道:“王姑娘慢走。”
隨后白起、魏瀾便入了穰侯府,而王言騎上纖離疾馳而去。
再說有一魏人,名曰范雎,字叔,年方四十。曾游說諸侯,欲事魏王,家貧無以自資,乃先事魏中大夫須賈。
魏王欲與齊交好,乃使須賈至齊修好,范雎從行。至臨淄,齊王謂須賈曰:“昔我先王,與魏同兵伐宋,聲氣相投。及燕人殘滅齊國,魏實(shí)與焉。寡人念先王之仇,切齒腐心!今又以虛言來誘寡人,魏反復(fù)無常,使寡人何以為信?”
須賈不能答。范雎從旁代答曰:“大王之言差矣!先寡君之從于伐宋,以奉命也。本約三分宋國,上國背約,盡收其地,反加侵虐。是齊之失信于敝邑也!諸侯畏齊之驕暴無厭,于是親近燕人。濟(jì)西之戰(zhàn),五國同仇,豈獨(dú)敝邑?然敝邑不為已甚,不敢從燕于臨淄,是敝邑之有禮于齊也。今大王英武蓋世,報(bào)仇雪恥,繼承前人之業(yè)。大王以為桓、威之烈,必當(dāng)再振,可以上蓋湣王之愆,垂休無窮,故遣下臣賈來修舊好。大王但知責(zé)人,不知自反,恐湣王之覆轍,又現(xiàn)于今矣?!?p> 齊王愕然起曰:“是寡人之過也!”又問須賈,“此位何人?”
須賈答曰:“臣之門客范雎也?!?p> 齊王顧盼范雎良久,乃送須賈于館驛,加以厚待。又使使臣私下同范雎說:“我王慕先生之才,欲留先生于齊,當(dāng)以客卿相處,萬望勿棄!”
范雎辭曰:“臣與使者同出,而不與同入,不信無義,何以為人?”
使臣將范雎之言轉(zhuǎn)告齊王,齊王益愛重之,復(fù)使使臣賜范雎黃金十斤及牛酒。
驛館內(nèi),齊王使臣敲開范雎房門。范雎見之,迎入。
使臣曰:“我王賞識先生之才,特派我等送先生金十斤及牛酒?!?p> 范雎回曰:“謝齊王賞識,可無功不受祿。鄙人乃魏人,不可受之。”
使臣曰:“先生無須憂慮,此乃我王心意,只為盡地主之誼,別無它意。”
范雎對曰:“齊王心意,鄙人知矣,但財(cái)物還請先生送回,莫陷鄙人于不義?!?p> 使臣又言:“此乃我王之命,先生若不受,我難復(fù)命也?!?p> 范雎回曰:“你回稟齊王,乃我不受,非你之過也。”
使臣央求道:“恐我王責(zé)我未盡責(zé)之過。”
范雎見使臣堅(jiān)決不肯離去,不得已,乃受牛酒而還其金。使者嘆息而去。
早有人報(bào)知須賈,須賈召范雎問曰:“齊使者為何而來?”
范雎曰:“齊王以黃金十斤及牛酒賜臣,臣不敢受,再三相強(qiáng),臣只留其牛酒。”
須賈曰:“所以賜子者何故?”
范雎答曰:“臣不知?;蛘咭猿荚诖蠓蛑笥遥示创蠓蛞约俺级??!?p> 須賈曰:“賜不及使者而獨(dú)及子,必子與齊有私也?!?p> 范雎忙曰:“齊王先曾遣使,欲留臣為客卿,臣堅(jiān)決拒之。臣以信義自矢,豈敢有私哉?”
須賈疑心益甚,心中不悅,但未說出,而曰:“我知矣,你可退下?!?p> 使事既畢,須賈與范雎歸魏。魏相魏齊宴請須賈等賓客于相府,范雎跟隨而去。酒至半酣,須賈忽想起齊王贈(zèng)金與范雎之事,內(nèi)心惱怒,又嫉恨齊王只賞識自己門客,卻對自己不聞不問。于是謂魏齊曰:“齊王欲留范雎為客卿,又賜以黃金牛酒,疑以國中密事告齊,故有此賜也。”
范雎站于須賈身后,膽戰(zhàn)心驚。
須賈又言:“此人此刻便在宴中,何不請此人出來當(dāng)面對質(zhì)?”
魏齊怒喊道:“此人是誰?誰人敢如此大膽,竟與齊人謀魏?”
范雎聽此,直接跪地扣頭,說道:“相國明察,鄙人怎敢做有損魏之事。”
魏齊怒道:“原來是你這面相丑陋之人。相由心生,你必有做有愧于魏之事?!?p> 范雎叩首道:“冤枉矣!鄙人對魏、對須大人忠心不二,怎會(huì)做出對不起魏之事。”
魏齊說道:“你若無私于齊,齊王怎會(huì)留你?”
范雎回曰:“留雖有之,鄙人不從也。”
魏齊又曰:“然則黃金牛酒之賜,子何受之?”
范雎答曰:“使者十分相強(qiáng),鄙人恐其受齊王責(zé)備,勉受牛酒。其黃金十斤,實(shí)不曾收?!?p> 魏齊咆哮大喝曰:“賣國者!無需多言!即牛酒之賜,亦豈無因?”
范雎叩首道:“確為使者堅(jiān)決不去,鄙人不得已受之?!?p> 魏齊謂眾賓客曰:“爾等信此人之言否?”
眾賓客齊曰:“不信也?!?p> 魏齊繼續(xù)言道:“如此謊言,誆幼童可以,欲欺長者難矣。你還不從實(shí)招來?”
范雎繼續(xù)叩首道:“鄙人未欺相國,所言句句屬實(shí)?!?p> 魏齊怒道:“如此小人,不打不招也?!?p> 范雎恐懼,繼續(xù)解釋道:“臣實(shí)無私,有何可招?”
魏齊喚來四名仆人道:“杖笞此人,使其招通齊之語?!?p> 范雎聽此,起身欲逃??蓻]多遠(yuǎn),便被相府仆人抓住。
魏齊笑曰:“此乃畏罪潛逃之舉?!?p> 于是,仆人將范雎固定于長凳上,其中二人用長棍輪番擊打范雎股背。范雎疼痛難忍,連連求饒。
魏齊又問:“招否?”
范雎聲淚俱下,回道:“鄙人未做之事,如何承認(rèn)?請相國饒了在下?!?p> 須賈亦向魏齊求情道:“如此嚴(yán)刑,仍未承認(rèn),應(yīng)該未與齊暗通?!?p> 魏齊說道:“嘴硬之人多矣,不可受其一時(shí)蒙蔽。”于是又下令仆人改用荊條抽打。
另兩名仆人取出荊條,又是一下又一下地向范雎抽去。范雎從肩到腿被打得皮開肉綻,血流不止,呼天號地。
魏齊再問:“還不從實(shí)招來?”
范雎不答,只是連連慘叫。
須賈于心不忍,又對魏齊說道:“再打下去就死矣?!?p> 魏齊怒言道:“此種人死不足惜。給我狠狠打,以儆效尤,而令再無妄言者?!?p> 于是,又換成長棍杖打。范雎依舊未認(rèn),又再用荊條抽打。如此杖打、荊笞輪番施刑于范雎,范雎依然未招認(rèn)。而此時(shí),范雎已是脅折齒斷,滿身鮮血,遍體鱗傷,奄奄一息。須賈及眾賓客見魏齊盛怒之下,莫敢勸止。杖笞者亦臂酸力疲。
而魏齊此時(shí)已是大醉,見范雎拒不認(rèn)罪,大喝道:“為我笞殺此奴,勿留禍種!”
于是又換兩名仆人,接過長棍,用盡狠勁,杖杖到骨。咶喇一響,又?jǐn)嘁幻{骨,范雎大叫失聲,悶絕而死。仆人上前檢查一番后,回稟魏齊道:“范雎氣絕矣?!?p> 魏齊親自下視,見范雎斷脅折齒,身無完膚,直挺挺不動(dòng)。
魏齊指罵曰:“賣國者死有余辜!殺一儆百,以教后人?!蔽糊R又言,“將其棄于廁。”
于是仆人以草席卷其尸,置之坑廁間。
宴席將畢,賓客皆醉。魏齊、須賈與眾賓客如廁,見范雎被卷于席中,便紛紛溺向草席,且奸笑連連。魏齊還一邊言道:“勿容他為干凈之鬼。此乃以儆效尤,教日后無敢妄言者?!?p> 眾賓客皆稱贊道:“相國英明?!倍蟊娙穗x廁。
是夜,夜深人靜,范雎命不該絕,死而復(fù)蘇,從草席中張目偷看,只有一人在旁看守。便強(qiáng)忍疼痛,將其喚醒。守廁者以為是鬼,驚慌失措,失魂落魄。
范雎立馬安慰道:“公勿懼也,我未身死?!?p> 守廁者方提起油燈,戰(zhàn)戰(zhàn)兢兢靠近范雎,見其雙眼大睜,才放下心來。
范雎言道:“公如何稱呼?”
守廁者回道:“鄙人鄭安平。”
范雎又言:“我傷重至此,雖暫醒,決無生理。你能使我死于家中,以便殯殮,家人黃金數(shù)兩,盡以相謝?!?p> 鄭安平貪其利,謂曰:“你乃作死狀,我當(dāng)入稟?!?p> 鄭安平便向魏齊請示,曰:“廁間死人腥臭甚,如何處之?”
時(shí)魏齊與賓客皆大醉,賓客皆曰:“范雎雖然有罪,相國處之亦已足矣?!?p> 魏齊則曰:“可出之于郊外,使野鳶飽其余肉也?!毖粤T,賓客皆散,魏齊亦回內(nèi)宅。
鄭安平于是回廁,待至無人之時(shí),將范雎重新用席裹上,私負(fù)范雎至其家。范雎妻小相見,哀痛不已。范雎命取黃金相謝,鄭安平受之。
妻小將范雎血肉收拾干凈,縛裹傷處,以酒食進(jìn)之。
范雎謂鄭安平曰:“魏齊恨我甚,雖知我死,尚有疑心。我之出廁,乘其醉耳。明日復(fù)求我尸不得,必及我家,我不得生矣。我于具茨山有一小屋,你可否乘夜送我至彼,不可泄漏?”
鄭安平回道:“可?!?p> 范雎又謂其妻曰:“俟月余,我創(chuàng)傷可愈,當(dāng)逃命于四方也。我去后,家中可發(fā)哀,如我死一般,以絕其疑。”
鄭安平于是連夜將范雎送至具茨山小屋。而其妻則于天明后,于家中發(fā)喪。
而魏齊酒醒,想起昨日犯人,忽感不對勁,便讓仆人去追鄭安平及范雎,但未查得蹤跡,只回報(bào)魏齊曰:“范雎家中舉哀戴孝,其妻小哀嚎不已。”魏齊方始坦然。
范雎又取百金予鄭安平,使其對己悉心照料。而范雎敷藥將息,漸漸平復(fù)。三月后,范雎已能拄拐而行。范雎每憶相府之辱,便怒火中燒,暗自發(fā)誓:必報(bào)此仇。
當(dāng)此時(shí),秦王使謁者王稽于魏。范雎聞之,便謂鄭安平曰:“公可幫我忙乎?”
鄭安平回道:“三月來,皆由我照料先生,先生有求請講。”
范雎說道:“我聞秦使王稽于魏,公可否將我引薦于此人?”
鄭安平回道:“可。然我乃村夫,如何見得此人?”
范雎說道:“公可扮為差役,混入其中。伺機(jī)將我引薦給他?!?p> 鄭安平回道:“善。”
范雎思慮片刻,又言:“范雎之名已不可再用也。你見王稽時(shí),以張祿之名稱我?!?p> 鄭安平回道:“好?!?p> 于是鄭安平著秦軍裝,混入秦使隊(duì)伍。鄭安平服侍王稽,應(yīng)對敏捷,王稽愛之。
王稽因私問鄭安平曰:“你知國有賢人,未出仕者乎?”
鄭安平答曰:“在下家中有張祿先生,其才智不亞于范雎,君欲見其人否?”
王稽對曰:“既有此人,何不請來相會(huì)?”
鄭安平回道:“在下家中有張祿先生,欲見君,言天下事。其人有仇,不敢晝見。若無此仇,久已仕魏,不待今日矣?!?p> 王稽說道:“夜至不妨,我當(dāng)候之?!?p> 鄭安平乃使范雎亦扮作驛卒模樣,以深夜至公館來謁。
王稽問曰:“先生有何才?”
范雎拄拐而曰:“人之才豈能一言以蔽之。”
王稽不耐煩道:“先生若有才,為何卻道不出所以然?”
范雎回道:“人之才雖不能一言以蔽之,卻可從其日常言行中而知一二。”
王稽問曰:“先生對當(dāng)今天下有何見解?”
范雎回道:“如今天下之勢,看似諸侯相爭,實(shí)已剩秦趙相爭?!?p> 王稽又問:“此話怎講?”
范雎說道:“燕自子之之亂后便一蹶不振,雖后來燕昭王勵(lì)精圖治、招賢納才,又幾乎滅齊,然其所出之地過于偏遠(yuǎn),注定難有一番作為。至于韓,乃四戰(zhàn)之地,天下諸侯皆欲圖之,且近年來受秦蠶食,已無爭雄之力。而魏,與韓同因,其自魏惠王之后,已顯頹勢。齊者,雖曾有雄霸天下之力,然齊湣王驕縱,齊之大業(yè)毀之一旦?!贝藭r(shí)范雎站累,便移步至榻上坐下。
王稽忙問道:“那楚呢?”
范雎回道:“楚地雖廣,然地廣人稀,曾有統(tǒng)天下之威,卻毀于楚懷王之手,而鄢郢之戰(zhàn)后,楚益衰弱,如今已是任人宰割。至于趙,原先偏居一方,本無稱霸之力,但自胡服騎射之革后,奮發(fā)圖強(qiáng),趙國日漸強(qiáng)大,如今已能與秦相爭?!?p> 王稽又問:“先生以為秦、趙,誰強(qiáng)誰弱?”
范雎說道:“秦稍強(qiáng),但稍有不慎,趙將超秦。秦自商鞅變法以來,法紀(jì)嚴(yán)明,獎(jiǎng)罰有度,又窮兵黷武,全民皆兵,其地益廣,勢有兼并天下之意??上б?!”
王稽問道:“可惜什么?”
范雎回道:“可惜秦王權(quán)微,又有權(quán)臣當(dāng)?shù)??!?p> 至此,王稽知范雎賢,又言:“公可否細(xì)說?”
范雎說道:“此事此時(shí)不可多言也,待我見秦王后,方可細(xì)言。因秦強(qiáng),故我愿入秦助之,又因秦有患,我入秦亦可助其除患,使秦成千秋霸業(yè)?!?p> 王稽喜曰:“我知先生非常人,能與我西游于秦否?”
范雎答曰:“臣張祿有仇于魏,不能安居,若能挈行,實(shí)乃至愿?!?p> 王稽屈指曰:“度我使事畢,更須五日。先生至期,可待我于三亭岡無人之處,當(dāng)相載也。”
既約赴秦,范雎與鄭安平歸具茨山小屋。
過五日,王稽辭別魏王,群臣俱餞送于郊外,事畢俱別,王稽驅(qū)車至三亭岡上,忽見林中二人趨出,乃范雎、鄭安平也。王稽大喜,如獲奇珍,與范雎同車共載。一路飲食安息,必與相共,談?wù)撏稒C(jī),甚相親愛。
不一日,已入秦界。至湖邑,望見對面塵頭起處,一群車騎自西而來。范雎問曰::“彼來者為誰?”
王稽見前導(dǎo)威儀,回曰:“此秦相穰侯,東巡郡邑耳。穰侯每歲時(shí),代大王周行郡邑,巡察官吏,省視城池,較閱車馬,撫恤百姓,此是舊規(guī)。”
范雎說道:“我聞穰侯專秦權(quán),妒賢嫉能,厭惡收納諸侯說客??制湟娙?,我且匿車箱中以避之?!?p> 良久,魏冉果至,王稽下車迎謁。魏冉亦下車相見,勞之曰:“王先生國事勞苦!”
王稽回曰:“謝穰侯關(guān)懷。”
魏冉又言:“關(guān)東有何變?”
王稽回曰:“無有?!?p> 魏冉目視車中曰:“先生得無與諸侯客子俱來乎?此輩仗口舌游說人國,取富貴,全無實(shí)用,徒亂人國耳。”
王稽即答:“不敢?!?p> 于是魏冉與王稽告別而去。行半里,范雎謂王稽道:“我該下車行走。”
王稽說道:“穰侯已去,先生可同載矣。”
范雎回道:“臣潛窺穰侯之貌,眼多白而視邪,其人性疑而處事周密。方才目視車中,固已疑之。一時(shí)未即搜索,不久必悔,悔必復(fù)來,不如避之為安耳。”
王稽笑曰:“先生多慮也?!?p> 范雎說道:“此事穰侯必悔之。安全起見,我下車為上?!?p> 王稽于是下令停車,將范雎放下車。范雎遂呼鄭安平同走。
行十余里,魏冉忽覺不對勁,便派騎兵追上王稽。騎兵從范雎身旁掠過,以為其為平民,未與理睬。騎兵追上王稽車隊(duì),曰:“吾等奉丞相之命,恐大夫帶有游客,故遣復(fù)行查看,大夫勿怪。”言畢,騎兵拉開帷幔搜查,車內(nèi)卻空無一人,這才作罷,歸魏冉處報(bào)之。
王稽嘆曰:“張先生真智士,吾不及也!”乃命停車等候范雎。
范雎和鄭安平從后緩緩而來,王稽迎之,邀使登車,謂之曰:“先生果然料事如神,堪比鳳鳴?!?p> 范雎說道:“我曾聞此人于魏,此番入秦要好好認(rèn)識此人。”
王稽說道:“鳳鳴者,雖為女子,卻智勇雙全?!?p> 范雎則嗤之以鼻,說道:“世人將此人稱神,我卻不以為然?!?p> 王稽說道:“先生見識之后,必會(huì)收回方才所說之話?!?p> 范雎嗤笑道:“我不信也。”
王稽說道:“日后便知?!?p> 于是王稽與范雎入咸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