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剛過,秦慶余就顛顛的跑來。
秦臻石和秦慶余雖然有著所謂主從的名分,其實是從小長大的玩伴。
兩人見面倒也沒什么拘束,秦慶余嘀嘀咕咕的說著平海營的事兒。
‘少爺,您這次在大營大發(fā)神威,原先老爺?shù)牟繉俣紘樍艘惶?p> 瘦長瘦長的秦慶余一副與榮乃焉的模樣,只是早上的一個多時辰就讓他感覺到了仆隨主貴的滋味,以往對他不甚在意的各個船頭紛紛前來和他打探秦臻石這位昔日主子的情形,并且很是隨意的打賞他銀兩吃食等等,秦慶余到現(xiàn)在還是興奮的很呢,
“李百戶,王百戶,周船頭,劉船頭都到我這里打探您的事兒,嘿嘿,”
秦臻石坐在藤椅上抖動著二郎腿,清閑隨意,這些船頭為何如此他很清楚,他今日如流星般出現(xiàn)閃爍,也就意味著很快就可能重新執(zhí)掌這些秦家舊部。
這些船頭掌控著海船昔日都是他老爹的舊部,如今不過是被方大同署理而已。
一旦秦臻石承襲秦秩的官職,這些舊部還得依照規(guī)矩重新歸入他的麾下。
以往以為他是一個沒人在意的破落戶不大可能承襲官職,因此這幾年都沒了走動。
現(xiàn)下驀地的發(fā)現(xiàn)他秦臻石極有可能成為他們的將主,每個人都有點慌,找秦慶余這個大營內(nèi)秦臻石唯一的體己人打探虛實就很正常了。
其實這些人倒也多慮,秦臻石因為他們的冷淡而輕慢之,人走茶涼是必然的,人是趨利的動物,秦家不再為他們提供庇護(hù)、前程,這些人脫離秦家實屬正常,秦臻石沒那么心胸狹窄,當(dāng)然他一旦承襲官職,這些人要是再有三心二意者,那就休怪他無情了。
‘魚仔,哪個船頭沒來,’
秦臻石給秦慶余起的綽號就是魚仔,秦慶余都是滿口應(yīng)了。
秦臻石最為在意的是哪個船頭沒來,聽聞他這個舊主的消息沒來的那些人才是他需要提防的。
“陳百戶,趙百戶,柳船頭沒有來,”
秦慶余低聲道,
“少爺,聽說這幾位如今都聽從方鎮(zhèn)撫的,”
秦臻石玩味的一笑,
“這幾位船頭都是機(jī)靈人啊,”
知道方驄將來會承襲方大同的官階,如今肯定是哈的很,他這個舊主之子怕是早被他們拋在腦后了吧。
“少爺,要不俺給你多打探一下他們這幾日的行事,”
秦慶余主動道,如今他對這幾個人也有些痛恨,對少爺問也不問,什么東西。
“魚仔,長成了啊,哈哈,能替少爺分憂了,”
秦臻石拍拍了秦慶余的發(fā)髻,秦慶余摸了摸腦門嘿嘿傻笑著,憨傻的模樣讓一旁的秋菊捂嘴偷笑。
“魚仔,最近和王慧見面了嗎,”
秦臻石這一問,秦慶余立即變得垂頭喪氣的,
‘沒有,她老子看的緊,說俺是個丘八,不是沉船喂魚就是被建奴砍了腦殼,不讓她見俺,’
王慧也是前面巷子的街坊,家里不過靠著在水城市坊一個肉鋪過活,家里三個孩子,王慧老大。
就是如此家境,王慧的老爹也看不上秦慶余這個水師營的丘八,沒錯一個屠夫也有資格看不起軍卒,誰讓登州如今也是戰(zhàn)地,水師軍卒去遼南傷在建奴手上的可是不少,王屠夫沒想讓他的閨女年紀(jì)輕輕的守寡,于是秦慶余杯具了。
“殺才急什么,”
秦臻石啪的一合折扇拍了秦慶余頭上一記笑罵道,
“忘了今日那些船頭來找你的事兒了,放心,過些日子王屠夫就得給你家送肉來,”
“少爺說的是啊,少爺是說王屠夫聽了少爺?shù)氖聝壕蜁?。。?!?p> 秦慶余眼珠一轉(zhuǎn)一張杯具的臉笑了起來,眼珠子賊亮賊亮的。
“呵呵,還成,不算太笨,”
秦臻石展開折扇慢條斯理的扇著。
秦慶余又是一陣傻笑,眼珠子變得呆滯,魂魄估摸飛到王慧那里去了。
看著歲數(shù)比秦臻石大上一些卻是笨兮兮的秦慶余,再看秦臻石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引來秋菊笑出聲來,小女子急忙用手捂住嘴。
秦臻石一翻白眼,這娃真的忍不住啊,得,這樣的人生倒也輕快,不累啊。
秦慶余走后,秦臻石又變得無所事事。
這個時代夜里日子是最難熬的,后世軍中現(xiàn)在也有電腦,手機(jī),也可以看娛樂節(jié)目,雖然很多時候受限的,規(guī)定時間規(guī)定地點,畢竟是有,可以讓頭腦沒有太閑的時候。
還有很多體育活動可以透支精力消耗時間,幾個人打打二對二,三對三的籃球,時間過得很快。
但是在這里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夜晚里院內(nèi)靜謐的很,只是遠(yuǎn)處的宜春院傳來一些熙攘,再就是東側(cè)的寒山茶室里傳來一些鼓樂聲。
秦臻石隨意的拿起了一本紀(jì)效新書,嗯,就這油燈觀摩一下偉大的戚繼光練兵之書,打發(fā)一下時間也是好的吧。
他老爹秦秩是南兵,當(dāng)年就是鄧子龍招募的,籍貫也是皖南。
越是南兵越是敬畏戚爺,戚繼光一生的豐功偉業(yè)都在南方,雖然最后也調(diào)任北方鎮(zhèn)守薊鎮(zhèn)長城,但那時北方平靜得多,戚繼光沒有留下太多的功業(yè),因此北兵中戚爺并不顯。
但是南兵不同,戚爺在他們心中就是大名戰(zhàn)神般人物,很多南兵將領(lǐng)出征前必祭拜戚爺。
身為南兵軍將的鄧子龍如此,而他麾下諸將莫不如此,紀(jì)效新書那是必備的兵書。
秦臻石如今看的就是秦秩留下的。
書中秦臻石看到了很多有用的記載,比如黑火藥的制法,清晰明了。
比如面對草原蒙古人騎兵,戚繼光擺下的戰(zhàn)陣和車陣火器陣,都有清晰的記載。
更不消說還有威震天下的鴛鴦陣了。
秦臻石細(xì)讀了鴛鴦陣好半晌,終于明白這樣的一個陣法厲害之處。
哪怕天下最強(qiáng)的步軍遇上鴛鴦陣都是一個極為頭疼的所在,確有精妙之處,難得戚爺怎么相出如此陣法的,步卒為主的倭寇遇到鴛鴦陣絕對是自尋死路。
只是嘛,秦臻石很清楚這般陣法對上建奴和蒙古的騎軍,就很不夠看的了。
也難怪戚爺?shù)搅怂E鎮(zhèn)總兵的位置上不曾頑固的堅守鴛鴦陣,而是研習(xí)出了步騎陣和戰(zhàn)車陣,加以眾多火器備敵。
秦臻石想了想,遇到建奴大股騎軍,還有頗為兇悍的重甲步卒,好像大明可以拿出手的,只有這個時代在歐洲興起的古斯塔夫方陣了。
古斯塔夫方陣一出,各國開始比拼的是步騎軍和火炮火銃的配合,也就是組織的嚴(yán)密性,誰的軍伍更有組織性紀(jì)律性,誰才能笑到最后,昔日蠻族依仗優(yōu)勢騎兵橫掃歐洲大陸的場面再也不見。
只是古斯塔夫方陣嘛可是耗費(fèi)大筆銀錢,需要從兵器,軍制等諸多改革,現(xiàn)下的大明嘛,誰有那般眼光可以推動這般涉及軍政的改革,不可能的事兒。
秦臻石無奈笑笑,從書中抽身出來,他揉了揉眼睛,夜晚一如以往的寂靜。
嗯,不對,他身邊可是多了一個人出來的。
秦臻石向角落里看去,但見秋菊坐在一個圓凳上臉朝著他的方向,小腦袋卻是一點一點的,額,主人沒睡,這個丫鬟倒是打盹呢。
秦臻石看著這個估摸只有十四五歲的女娃,這個年紀(jì)在后世正是在校學(xué)習(xí),家里嬌寵不斷的年紀(jì)。
現(xiàn)下卻是成了侍候其他人婢女,不過這是大明生活日常,秦臻石告誡自己要適應(yīng),而不是顯得過于突兀。
秦臻石聽了聽外間隱約傳來的更鼓聲,只有時而異,時候還早,秦臻石起身輕輕走出室外。
清風(fēng)徐徐,星空絢爛,應(yīng)該是一個極為美好的夜晚。
耳邊隱隱絲竹聲聲,只是這一切沒有讓秦臻石有個好心情。
他感到的是無邊的孤寂,他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這里的一切和后世有著天壤之別。
他是這個塵世中的另類,每日里好像他扮演的是另一個人,他很想和其他人聊一聊,舒緩一番。
只是天見可憐,偌大的一個華夏,重鎮(zhèn)登州城中他卻是無人可以述說。
這種隔絕世人的孤寂,讓秦臻石心里頗為惆悵,而他就要走上的是前無來者的道路,不知道行不行的通。
秦臻石腦海里浮現(xiàn)出的是她的音容笑貌,如果她在這里多好,真的是失去才知道珍惜,可惜天人永隔了。
秦臻石隨手拿起了石桌上的竹笛吹奏一曲。
正是那首千里共嬋娟,淡淡憂傷的笛聲遠(yuǎn)遠(yuǎn)傳播開來。